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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一版后记:简单的与美的

书现在是写完了,付印了。

我扪心自问,我是老老实实从汉语实际出发来进行写作的(搭起语用学的框架的)。从我的主观上,打定的主意是:不事虚浮,不生拉硬扯,不凑合,有多少说多少,这样即使犯错误也不会犯大错。

有两件给我留下了极深印象的事儿影响了这本书的写作。

我在国际语用学会(设于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做合作研究的时候,曾受一位中国数学博士生之邀,去旁听了他的学位答辩。在做总结时,答辩委员会主席对这位博士的数学论证使用了一个词,令我终生难忘。这便是“very beautiful”。我真不知道,数学论文如何还能beautiful?!据我那位朋友说,对于数学论证来说,最好的评语不是“正确”,而是“简单的、美的”,尤其是“美的”。他这一说,立刻让我想起此前曾读过的《科学美学思想史》(徐纪敏),此书断言,真正的科学理论都是简单的、美的。但是,亲耳听到科学界称科学论文是“非常美的”毕竟还是第一次。另一件事是听来的,发生在乔姆斯基身上。不知怎么地,这位思想活跃的语言学家有一次轻慢经济学家说,经济学全部的内容可以在两星期内掌握。赫赫有名的经济学家萨缪尔逊动了肝火,不依不饶,认真和乔氏辩论起来。乔氏的说法,不论他本人主观意图如何,客观上实在是在大大夸奖经济学。想想,一门可以在两个星期内让普通人掌握的学问,一定是简单的、优美的。学问到了这一地步,是高境界,是学问家梦寐以求的。基本定律就那么一个或极少几个,却极为有效,用不着更多的假设和推衍定理,就足以使整个构建运转起来。以少说多,即以少解释了多、描述了多、预言了多。这两件事,使我从旁得到了很好的启示:最好的科学理论是简单而优美的。

这个启示直接影响我在这本书里对语用学模式的构建。在1994年拙作“论构建语用推理模式的出发点:新格赖斯机制评述”(1994)中就有了这个思想念头:以少说多。那么,这篇东西后来被中国人民大学资料中心复印,是不是说明这样的方法论和基本想法是有人同意呢?文中说“语用推理模式只能大(指把握几项基本的出发点),不能小(指细致的纯粹形式化手段)。这几个大的出发点是:简单、自然;混成符号束同时工作;语境干涉推理;智力干涉推理。”有幸的是,后来,1995年1月才出首版的《时间简史》(许明贤、吴忠超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在下当年秋天便读到了。作者是英国科学伟人、爱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W.Hawking)。他说:“……你必须弄清什么是科学理论。如果它满足以下两个要求,就算是好的理论:它必须在只包含一些任意元素的一个模型的基础上,准确地描述大批的观测,并对未来观测的结果作出确定的预言。”妙啊,“在一个模型的基础上,描述大批的观测”,这,正是本书作者在这本书中所要努力达到的东西。我想我在这本书做了什么工作呢?不也就是在一个窄式语用学的定义(当作一个模型)的基础上描述了几个观测(语境干涉、附着符号束的参与、智力干涉、语用策略、语用体现关系)么?

不过我知道,我没有学到家。

但愿我能在近海的礁石滩上翻寻到一个可心的贝壳,即使不能使被奉献者开颜一笑,也能让他们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愿意劳作、寻觅的孩子,虽然我暗暗羡慕那些能在大海中捕风逮浪、深潜海底而擒龙挑珠的人。

本书作者

1996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