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我的蝇和我爱的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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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继续攻击 (1)

爱,其实有尽头

尽头是一望无边的荒凉

张曼鱼还没睁眼,就听到了苍蝇的嗡嗡声,感到了苍蝇接连不断的撞击,不是一只,是3只。

她又要抓东西打,手却根本抬不起来,甚至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拖着哭腔的呻吟。

听到她的呻吟,野帝黑、麻麻青、糊三涂加劲撞起来。

张曼鱼实在无法,抓过被子蒙住头又昏睡过去。

3蝇已经没有了一丝气力,便伏到一边休息。

谁都不说话,这种时候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糊三涂忽然放声痛哭起来,他在哭优游晃,哭他形影不离的好友知己良伴。

野帝黑这时才意识到:不但碧莹儿死了,优游晃也死了。

虽然才到秋天,世界已经完全冰封。

麻麻青找来一些肉汁,先递给糊三涂,糊三涂哭着说:“我不吃!我不吃!”

“吃!”麻麻青命令道。

糊三涂只得接过来,边哭边吃。

麻麻青又去捧了一些,递给野帝黑,轻声说:“吃点吧。”

野帝黑木然摇摇头,麻麻青强行送到他的口边,野帝黑只得用前足接住。

抬眼望去,麻麻青也正望着他,4000眼中布满怜惜。

碰到他的目光,麻麻青急忙恢复矜持,轻声说:“吃一点吧,路还长”。

野帝黑叹了口气,低头慢慢吃起来。

3蝇休息好后,等张曼鱼一醒来,立即飞过去,又撞。

这时,张曼鱼也已经麻木,只是下意识地挥打着。

麻麻青心细,发现只有撞张曼鱼的皮肤才有效,尤其是鼻孔、耳朵。

于是3蝇集中力量攻击这些敏感地带。

张曼鱼几乎被逼疯,跌跌撞撞逃出去,3蝇就趁机休息。

张曼鱼回来时,带了一把超大的苍蝇拍,但她速度太慢,根本打不到。

第二次,她又出去带回来一大卷苍蝇贴,贴得满屋都是,野帝黑他们加倍小心,同时,更急速地攻击。

第三次,张曼鱼带来几管杀蝇剂,进门就喷,糊三涂反应慢,几乎被呛死。

满屋都是杀蝇剂的烟雾,麻麻青急忙招呼大家先躲出去,他们爬出小洞,在墙缝里找到一个临时安身之处。

“等里面气味消了,那头女人类睡了,我们再进去。”麻麻青提议道。

野帝黑和糊三涂没有异议,3蝇便安心地等,等张曼鱼的鼾声又响起,他们重新钻进屋,这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便寻着皮肤的气息,继续攻击。

没想到张曼鱼手里握着一管杀蝇剂,她一被惊醒,立即喷起来。

麻麻青没有防备,被喷了一身,野帝黑急忙抱着她闪到一边,幸好她是背对着杀蝇剂,虽然难受之极,却也不致丧命。

野帝黑让糊三涂照顾麻麻青,自己继续进攻。

这次,他加倍留神,只要张曼鱼手臂一动,立刻闪到一边,张曼鱼无法,只有用被子裹住全身。

野帝黑见无处可撞,只得先抱起麻麻青,回到屋外墙缝的小洞里。

麻麻青身体一直在颤,看得出痛苦无比,但她尽力克制着自己。

野帝黑心里一疼,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糊三涂却像自己中了毒一般,不停撮手垛足:“很难受,是吗?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胖蜜蜂……你……你就不能……不能安静一点?吭吭吭……”麻麻青咳起来,六只抽搐成一团。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嗡呜……”糊三涂忍不住哭起来。

“你再哭……我……我就死了……”麻麻青艰难地笑了笑。

野帝黑看不下去,飞出洞捧了一大滴露水,喂给麻麻青,麻麻青才吸了一点,又咳了起来,露水全都溅落在地。

“好可惜……全……全浪费了……吭吭吭……”

“你别说话,我再去捧。”野帝黑转身飞了出去,他能够感到背后麻麻青的目光。当时在山谷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望着碧莹儿?想起种种往事,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再次捧回露水,麻麻青竟不敢喝了,笑着说:“等一等,等我先咳完再喝,不然又浪费了。”

“洒了再去捧就是了。”野帝黑说。

“我也去捧。”糊三涂颠三倒四地飞了出去。

野帝黑一直盼着能有这样的报答机会,极其耐心地喂麻麻青吸水,麻麻青像刚出蛹的幼蝇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有些笨拙地吸着。

这一次,她吸尽了一整滴露水,吸完后,她安安静静伏在那里,好象是在回味露水悠长的滋味。

这时,糊三涂也捧着水回来了,刚进洞,身子一斜,撞到了墙,露水全洒了,“太苯了!”他骂着自己又出去了。

野帝黑和麻麻青相视一笑,却又同时躲开了目光。

“我再去捧一些来。”野帝黑急忙飞了出去。

露水捧回来,他们又替麻麻青冲了冲身子,麻麻青的痛轻了不少。

伤心开心

当心终于回到心,当物终于回到物

蝇也就拥有了永远的自由

张曼鱼的防御措施越来越严密:晚上睡在蚊帐里,白天全身包裹,戴着手套,只露一双眼睛。

野帝黑便专门撞她的眼睛,有几次,张曼鱼几乎被他撞瞎,于是她找了一个铁丝筐罩在头上。

这样,野帝黑再也找不到空隙。

于是,他开是叫: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叫声同样有效,张曼鱼被吵得歇斯底里,发疯一般来打野帝黑,长期鏖战,她已经极度虚弱,怎么可能打得到?

于是,她用棉球塞住耳朵,又戴上耳罩。

即便这样,也并非真的无懈可击:不能撞,不能叫,野帝黑就晃。

只要张曼鱼睁开眼睛,他便在张曼鱼眼前晃。

麻麻青身体复员后,和糊三涂一起来晃。

张曼鱼只好闭着眼睛走路做事,因此摔了无数跤。

终于。

终于,张曼鱼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

可也就在这时,野帝黑发现:自己也不能飞了。

那天,睡醒后,他照例展翅要飞,可是翅膀在空中才扇了几扇,他就斜斜跌落在地上。

麻麻青和糊三涂急忙来问,他掩饰道:“没事,可能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劝走他们,野帝黑又试着振翅。

飞不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很老了。

刹那间,心灰意懒的疲倦将他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对着清晨的秋风中苦笑起来。

一世代?

一世代。

这就是一世代。

一世代,他都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心,到最后,竟然比残秋更空。

而身躯,已是一小片枯叶,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你们都累了,那就听我一个蝇唱歌…

你们都死了,那我让我一个蝇飞过…

你们都烂了,那就由我一个蝇欢乐…

反正春天已过,反正秋天还早…

反正天高地阔,反正我还是我…

似乎有歌声从天空的深处隐隐传来,似乎是野帝黑家乡的口音、家乡的民谣,但唱歌的是一个女蝇。

歌声刚刚歇止,接着又传来一串笑声,有如冰薄荷,又如夜空中的星斗:

嗡泠泠呵呵……嗡泠泠呵呵……

碧莹儿?!

野帝黑抬眼望去,头顶是一片秋日的蓝天,没有一丝云,好干净。

望着望着,心也竟然干净得有如那蓝天,并渐渐被一团暖意充满。

野帝黑微笑起来,他忽然明白:就算没有张曼鱼,碧莹儿会死,自己也会死。

但有一样东西和死无关……爱,他对碧莹儿的爱。

不论死或者不死,只要它存在过,就永远在那里,不会因为不死而增,也不会因为死而减。

他慢慢爬到院中那棵树上,树叶已经落了一大半。

他找到那个小树叶卷儿所在的枝头,静静伏在那里,恍然间,时光又回到了春末夏初,浓绿又染遍树枝。

“喂,老头,你一个蝇在傻笑什么?”

沉思被打断,一个小蝇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面前。

“没笑什么,嘿嘿……”

“那你笑什么?”小蝇很冲地质问。

“开心,所以就笑啦。”望着这个趾高气扬的小蝇,野帝黑竟然涌起一腔慈爱。

“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除了做人,还有什么比做蝇更无聊的?”

“无聊?嘿嘿……小小年纪就无聊起来了?”野帝黑笑起来。

“年纪小怎么了?有什么我不懂的?”

“嘿嘿……”

“你又笑什么?”

“还是开心,所以就笑啦。”

“又开心?哪来那么多开心?我怎么从来开心不起来?”

“你可能还没伤过心吧?”野帝黑问。

“伤心?谁能让我伤心?倒是有几个小女蝇为我伤透了心。”

“难怪,不伤心,哪儿来的开心?嘿嘿……”

“还有这种事?我看你确实伤坏了,好了,不跟你胡扯了,还有个小女蝇流着眼泪等我呢?”小蝇不耐烦,振翅飞走了。

“嘿嘿……”

野帝黑望着小蝇飞走,又不由得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