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信言①不美,美言②不信。善者③不辩④,辩者不善。知者⑤不博⑥,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⑦以为人⑧,己愈有;既以与人⑨,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⑩而不争。
【注释】
①信言:真话、实话,诚实。
②美言:华丽的语言,巧言。
③善者:优秀者。
④辩:自我夸耀,能说会道。
⑤知者:有学问、有才干的人;由于专一,故不广博。
⑥博:卖弄渊博;所接触者广,故不能专攻深知。
⑦既:尽力,尽量。
⑧为人:帮助人。
⑨与人:给予人。
⑩为:施为、帮助。
【译文】
真诚的语言不华丽,华丽的语言不真诚;优秀者不自我夸耀,自我夸耀者不优秀;有学问的人不卖弄渊博,卖弄渊博的人没学问。“圣人”没有什么积蓄,尽力帮助他人自己就越富有,尽量给予他人自己就越充足。天之“道”是:有利于万物生长而不去伤害它;“圣人”之“道”是:做了好事而不与人们争功。
【延伸阅读】
老子有清醒的头脑,所以他充满睿智,观察事物目光敏锐,提出问题深刻透彻。他臆测到在事物的辩证发展过程中,一些现象会掩盖其本质,因而就观点鲜明地将这种现象和本质之间的关系,作为带有普遍的规律性来揭示。
我很欣赏老子“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的说法。因为人世间的许多误解,不是能通过“辩”消除的;在特定的情况下,“不辩”反而是最好的说明。在这方面,汉代公孙弘分寸掌握得极好。
公孙弘在没有出道之前,生活很清贫,后来做了丞相,但生活依然十分俭朴,吃饭只有一个荤菜,睡觉只盖普通棉被。就因为这样,大臣汲黯向汉武帝参了一本,批评公孙弘位列三公,有相当可观的傣禄,却只盖普通棉被,像一名小文书那样寒酸,实质上是使诈以沽名钓誉,目的是为了骗取俭朴清廉的美名。汉武帝便问公孙弘:“汲黯所奏是否属实?”公孙弘回答道:“汲黯说得一点没错。满朝大臣中,他与我交情最好,也最了解我。今天他当廷指责我,正是切中了我的要害。我位列三公而只盖棉被,生活水准和小吏一样,确实是故意装得清廉以沽名钓誉。如果不是汲黯忠心耿耿,陛下怎么会听到对我的这种批评呢?”汉武帝听了公孙弘的这一番话,反倒觉得他为人谦让,就更加尊重他了。
公孙弘有没有使诈以沽名钓誉,不是本文所要阐述的话题。他面对汲黯的指责和汉武帝的询问,一句也不辩解,并且全都承认,这就是一种智慧!一般人听到别人批评指责自己,往往会沉不住气,不是反击,就是辩解,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然而,汲黯指责他“使诈以沽名钓誉”,这个罪名不同于其他罪名,它的麻烦在于,无论被指责的对象如何辩解,旁观者都已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也许在继续“使诈”。由于有了这种不信任的氛围,所以如果公孙弘越是表白自己没有“使诈”,就越会被人认为是在“使诈”。更何况像公孙弘这样位居丞相,而生活如此俭朴,确实有悖于官场的常情。按照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一个高官甘愿以生活俭朴来骗取清廉的美名,即使是“使诈以沽名钓誉”,也比那些穷奢极侈、醉生梦死的官僚要好。
然而,公孙弘所处的时代,毕竟与今天大不相同。在那个时代,不要求他这样位列三公的大官,吃饭只有一个荤菜,睡觉只盖普通棉被;他这样做了,反倒蒙上了一个无法辩解的“使诈”的污名。公孙弘深知这个指责的分量,如果让皇帝有一个自己在“使诈”的成见,肯定对自己不利。于是,他马上采取了十分高明的一招:先是不作任何辩解,承认自己确实在“使诈”,确实想沽名钓誉。这样一来,至少使指责者无法攻击他继续在“使诈”,因为承认自己“使诈”,等于表明自己“现在没有使诈”。由于“现在没有使诈”的无声表白,被指责者及旁观者都认可了,所以也就减轻了自己所承认的“使诈”罪名的分量,甚至还能于无形之中,完全洗刷掉这个罪名。
公孙弘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不仅不对指责的内容进行辩解,而且还对指责自己的人大加赞扬,认为他是“忠心耿耿”。这样一来,便给皇帝及同僚们这样的印象:公孙弘确实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度量大,勇于接受别人的批评,勇于自我解剖,勇于承认错误。真正是虚怀若谷,颇具涵养。
老子“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的论题于今仍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一个夸夸其谈、自我夸耀者往往是胸无点墨之点水蜻蜓,得不到别人的信任和尊敬;而一个埋头苦干三缄其口者往往才是真才实学的知识智囊,能够博得广泛的同情和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