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母后根本不在面对,这样的幻影,一路行来,她不止见过一次。
却每次自己欣喜地扑向母后怀中时,那个温柔如水的母后,却会化成一缕幽寒的空气,根本不存在眼前。
“母后,母后……”伸出的小手缓缓回收,轻拭去脸上流下的泪水,夏侯雪无声轻念。然这一拭,眼前的一切又变回先前的丛林。却意外的是,她看到林子对面有个奇怪的东西在水边蠕动,不觉心中一骇,方才的伤心也立时被惊去不少。
“采微姑姑你快看,那里好像有奇怪的东西在动。”小手下意识地抱紧了采微的脖子,突然而来的紧窒与叫声也让正急忙往回赶的采微吓了一跳,营中突生变故,自己与小公主所处的林地又别无他人,此时她们距营地还有数百米远,若发生个意外,她们便是呼救也难以在被那边嘈杂一片的士兵们发现。
想着她的脚步更是不停,一边抱紧了小公主安慰她不怕,一边自己心跳加促,生怕这林中本就阴森过营地,而今又有不少的尸体未腐,只怕遇了邪异生生伤到了小公主。
而夏侯雪在初时的惊骇过后,因有了采微的安慰,不由放松许多。
好奇让她再看向那边,但见树影重重,花草晃动,一摇一晃间又不见了动静。再一揉眼,她这才看清,那里竟是一只棕色大狗在河流边上围着一个什么东西打转,并不时地低头拱拱,偶尔再咬着什么东西不时地拖动,似乎想要将什么拖到树林中来。
呼,原来是只狗。
手心一松,夏侯雪也不自觉地松开环在采微脖间的胳膊,却刚刚收回视线不远,那方的大狗便猛然发出一声激烈的叫声,并忽然发狂一般身体猛纵而起,正对着方才它拖动的东西急扑而下,却未曾落地,便听大狗猛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随即身子便扑通一声坠地,再也没有爬得起来。
心一动,夏侯雪无比惊讶地看着那只体形宠大的大狗说不动便不动地趴在河流边,忽然很好奇,那大狗拖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觉摇了摇采微的肩头,要求道:“采微姑姑,那里似乎有人。我们过去看看吧!”
“公主,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军中出了事,皇上定要担心我们了……”采微同样听到那狗叫的声音,更惊奇狗叫的急促与短暂,仿佛被人一击毙命,快且准。所以,她哪肯冒险让小公主满足好奇心,却话音未落,便听小公主又惊奇地喊道:“停下姑姑,那里是个人,真的是个人。还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采微步子一顿,听公主说到孩子这两个字,想起临京之地遭东瑞大军屠戳,死伤无数。便是有一两个幸存的也是可能,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极有可能是父母拼尽了性命护下他们的生命,只是遭逢战争,这些孩子便是当时得活下来,日后也是难以活得下去的。
“姑姑,你看,他就站在那里,浑身湿湿的,好像从河……啊,姑姑快过去帮帮他,他又跌倒了。”夏侯雪一脸急切地唤着停下脚步面露疑色的采微,对那竟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十分意外。
因为他与大狗相比,身材是那样的弱小,似乎还受了伤,却能够一举击毙那只试图拖咬他的大狗,并还艰难地站了起来。
只是,他这一跌倒却迟迟没有站起,让她也不由为他担心了起来。不知是他受伤了,还是扭到脚了。却不管怎么样,她虽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却十分佩服他的勇敢。
遇到危险没有听到他的大喊呼救,也没有看到他的惊慌仓逃,与他的小小年纪根本不符。若非自己确实看出他只是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她绝不会相信,能够那样平静无波地面对险境的,会是一个才六七岁大的孩童。
便是如今的自己,经历了这些的世事变故,也在初见异动的时刻,心底骇然。
采微还待犹豫,夏侯雪已经急切地欲挣脱采微的怀抱,那副救人心切,也让已经顺着她的指引而看到那个倒下的确实是个孩子后,起了侧隐之心。
心一叹,她深知以小公主的性格,若自己今日见死不救,只怕日后再也不得公主原谅。
妥协地抱好小公主,她坚持不让她自己跑过去,答应道:“好,雪儿公主别急,奴婢这便带公主过去看看。”
冷眼看着那个促马赶来的紫眸男人,东方珏先前的认命又在对方满眼的恨意中,渐渐回温。尽管在方才的战斗中,他的身体已经受了伤,士兵的衣服与衣上的血迹让他看起来也狼狈不堪,却在此时成为了西临的阶下囚时,他的神情再度冷笑了起来。
“东方珏,太子在哪里!”皇甫流云一马鞭甩向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的男人,手中的力道毫不留情地让被困绑在地的东方珏身体猛地一阵蜷缩,使他脸上的冷笑还来不及收起,便与那剧烈的疼痛,混合成极狰狞的神色。
夜鹰等人面色大变,看着遭遇鞭打的皇上,个个脸色极度担忧,却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只换来身上的束缚越发紧勒,以及身后按押的西临士兵用手上刀棍强行击打的痛楚。
金不离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手心,看着全部都已经被抓获的东瑞落寇,她本就因休息不足而苍白过人的脸孔,此时越发煞白无色。
应该说,抓捕敌人的军网已经再无疏漏。可是,灏儿还幸存着的希望,也随着最后的大鱼东方珏的被抓,让她彻底地落空。
若是灏儿还活着,那为求脱困而不惜一切的东方珏,何故不将灏儿挟制在身边,却舍他而独自潜隐在西临的军营之中,做一个任人差谴的后营杂役。
便是这乃是他们为逃命而作出的下下之策,可,灏儿也该因为对东方珏起到的护命之用,不会放置在太远的范围之内。
最大的可能,该是与东方珏一行人一样,被侨装改扮,安置在军营不起眼的清闲之地。
如今这般的反常,让她不仅心慌,更多的是隐隐的剌痛,牢牢地扎在自己的心尖。
她好怕,灏儿已是遭遇了不测。
逸已经派人搜遍了整个大营,却是依旧不见灏儿的半点踪影。
让她怎么不担忧,灏儿如今是否还安然活在人世。又怎么不难过,自己日赶夜赶,只为早日见到自己的灏儿,用她所有的能力,保护他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她似乎还是晚到了一步,流云与有为她们都还安然幸存着,自己的爹娘也在赶救及时,幸运未遭遇不测。
可是她的灏儿,唯独她的灏儿,却彻底不见了踪迹。
灏儿,灏儿,他到底在哪儿……
“大姐!”伸手轻轻抓过大姐因担忧而握得过紧的拳心,一旁的金有为无比怜惜地将她的手心扳开,再牢牢地将之握住,用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不再让她因痛而伤到她自己。
温热的掌心像是一股暖流缓缓地自手心流向已经冰寒的心底,看着有为那关心安慰的眼,金不离只觉眸底一湿,浓浓的伤感,还是让连日来都强撑着不会有事的她,泪流颊面。
纵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那个最坏的结局还是一场让她不敢去面对的噩梦,她也不要,也不敢去看清结局。
如果说这一生她所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让灏儿独自留在临京。让他小小年纪不仅无法像正常的孩子那样随在父母身边享受天伦之乐,还要承受一国重担,用他一双弱小的肩膀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