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采微心底又怜又惊,刚想将郡主拉至身后,却被她抢先一步抬手喝斥:“姑姑,你一而再地违逆我意,是不将我这个郡主看在眼底了?”
“郡主,奴婢不敢,奴婢……”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在此静待本郡主吩咐便可!”夏侯雪抬手一摆,再度抬目迎视向凤宸灏,让采微的话便哽在咽喉,想说,却更想哭。
因为她看到,此时的小公主周身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尊贵气息,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竟胜过从前在北沧的任何时候。仿佛,她如今根本不是一个遭禁他国的外邦公主,而是一个真真正正、从不可让人小窥的尊贵公主!
四周一片静瑟,众人俱呆看着那个冷得像冰却又绽放如火一样光芒的美丽女孩,一时竟有些痴了。还是文成先反应过来她的话意,不觉轻哼一声:“嘁,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一个属国郡主,自己伤了人不算,反还……”
“文成!”一声不高却威严十足的轻喝,让文成身子一正,见太子正瞪眼看向自己,忙头一低,识趣地噤了声。
凤宸灏再度看向那个正等着自己回应的女孩,但见她眼底的湿意还残存于内,可她眼中的愤恨与委屈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属于她年纪的坚恝,清楚地映现于自己眼中。
这样一个集悲苦、怨恨于一身的女孩,明明柔弱,却刚强得连一个成年男子都不如;明明身份低卑,却又尊贵得让人无法移目;明明心底充满了怨恨,却面对一个小小侍女,又流露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善良与仁爱。
她,到也特别!
“呵——”低低的一声轻笑,仿佛清冷的初春升起一轮暖阳,骤然在人的心底漾起一片暖意。
凤宸灏轻扬唇角,看着那个充满仇恨的眼底渐渐溢出一丝讶异时,他的心情也越发大好。低头笑看早已不哭了的熙儿,他漫不经心道:“熙儿还疼吗?告诉皇兄,熙儿要皇兄如何处置她呢?”
修长的手指一点夏侯雪,凤宸灏那不经意的动作如轻风流水,明明不足轻重,却莫名地在夏侯雪的心底掷下一颗石子,使之不停晃荡。
她本在他那让人如沐春风的轻笑下有所意外,以为他会因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而有所顾忌,至少不会怪及采微姑姑。然,他那一低头下的轻问,又让她本来悄落的心再度高提,甚至,还带起更深的恨意。
是了,是她太过天真了。
一个年仅七岁便能独揽朝政的皇太子,一个被困围城数月却带领朝臣百姓坚守城关的西临太子,又岂是泛泛之辈?
而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不会介意自己那无意的伤害,会大度地一笑释怀,不再追究。
果然,惯以征服天下的西临大国,怎会出慈悲天下的良善太子?
到是不明世事的凤紫熙看着那眼带恨意的雪儿姐姐,不明白为何她从来不笑一笑,也从来不跟大家一起玩。
听了皇兄的问话,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起到怎样的后果,她只知道,雪儿姐姐好可怜,母后说她离开了她的母后,而且再也见不到她的母后了。所以母后常让自己陪雪儿姐姐玩,只可惜,雪儿姐姐好像不喜欢自己,从来也不肯跟自己玩。
有些委屈地从皇兄怀中走出,在众人面带惊疑的注视下,凤紫熙小心地走向夏侯雪,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映着同情,轻轻地伸出手,拉住夏侯雪微微冰冷的手指:“雪儿姐姐,熙儿不怪你,熙儿知道你不是故意弄跌熙儿的。母后说过,雪儿姐姐很懂事,也很坚强,要熙儿多跟姐姐玩,多向姐姐学习。雪儿姐姐,你不要不开心了好吗?皇兄他不是坏人,他也从来不为难别人,他是熙儿的好皇兄,雪儿姐姐,你跟我们一起玩好吗?”
年幼的凤紫熙天真地拉着夏侯雪的手,那真挚的态度让满心怨恨的夏侯雪心底亦微微一动,抬眸看向那似乎早料到如此的凤宸灏,他那依然面含轻笑的神情,让她不觉神情一变。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吗?
一旁的采微早已欣喜地伏地谢拜,并拉着夏侯雪,欢喜地要她谢谢凤太子及公主殿下。
然而,夏侯雪却一动不动。良久,她轻轻地挣脱凤紫熙的小手,干涩的声音带着许多凤紫熙所不懂的黯然:“我不会跟你们一起玩。因为,我永远都无法再像你一样的快乐。”
豪不滞缓地转身离开,夏侯雪小小的身影在斜阳的照射下,纤长纤长。
身后的凤紫熙微微失望,而采微也在一连声的道谢下,转身匆匆追着郡主而去。只有凤宸灏收起了若有若无的轻笑,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提声说道:“你不会永远不快乐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度开心起来!”
冬寒尽去,春风又绿江南岸。
时间不咸不淡地游走,夏侯雪的日子依旧清静地过着,只除了那个扬言要让自己再度开心起来的凤太子与他的几个随从偶尔来此,北宸宫的白雪苑便是一处静地,无人打扰。
时值春分,那个尊贵过人的凤太子也于几日前登基为帝,而那年轻有为的西临大帝竟传位给年仅八岁的太子皇位,自己则带着皇后与爱女及其几大护卫逍遥地游山玩水去了。
这样的消息一夜间传边天下各国,人人震惊闲谈之余,又对那虽年幼却早有皇者英明神武之能的小皇帝十分认同。何况西临大帝虽退位,却为新皇留下的大批雄厚兵力与贤臣能将让人不容小窥。更有之前东瑞偷袭侵犯之前事,他国不说不及东瑞之实力雄厚,便是有,如今的西临,那样的小皇帝,也实不敢有人轻易打其主意。
而北沧宫中,夏侯曜的身体越发萧条,如那秋冬的树枝,只见瘦削不复壮实。这让每日都按时来看他的夏侯雪渐渐不安,便连脸上强装的天真笑意,也多少露出异样。
清明那日,天微清明,无雨,亦无阳。
西临国上下俱外出下乡,祭扫祖坟。夏侯雪亦难得见久居殿中不出的父王终于走出了殿门,并命人郑重地唤来自己,与他一同在朝北的偏苑中朝天叩拜,撒纸钱,燃香烛。
她微惊慌,不是因为在宫中不许有人燃香烛纸钱之物,只因在北沧从无清明祭祖之习,更不谈如今父王身在他乡,更不该入乡随俗,轻易失了骨气。
然,夏侯曜似不知她的惊疑,只神色淡淡地让她亦朝北叩拜,并点燃三支茵蕴着淡淡兰香的香支,让她插于香炉之内。
那香味清醇熟悉,她记得,母后一直多喜燃此香。此时此刻,嗅着香气,她的心不觉微生酸涩。
“雪儿,好好拜拜,给远在他方的先祖亲人,都拜一拜吧!”夏侯雪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哀伤,这让本就心中伤感的夏侯雪越发不安,她转头看着父王,问道:“父王,为何我们要学这南方习俗,有何可学的?”
没有听到自己预期中的叹息,夏侯雪只听身后父王低重的呼吸,伴着淡淡伤痛,低低出喉:“雪儿,入乡随俗吧!以后,若父王不在了,雪儿也好好好地在此地生活!”
“父王!”心头一惊,夏侯雪正要起身,身后的夏侯曜已经抬手制止,强压住心头因悲伤而起的咳嗽,艰难道:“这是父王之意,雪儿不可任性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