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眉由倒竖渐渐锁成一片,面对挑眉等自己回音的皇帝外甥,金有为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深沉难测起来。
仿佛是陷入一个难以言状的痛楚,他的目光深遂而忧伤,俊美如玉的脸上不见平时的沉着冷静,映显着一股让人震摄的绝决与留恋,复杂而深刻。
良久,才听他缓缓启齿,淡若无痕道:“我己于他们说过多次,今生除了一人,谁都不想娶,也不会娶。如果他们硬是要替我取一门亲事,那我也是绝不会承认,且从此都将不再踏入金家一步,绝非虚言。”
紫眸微微讶异,凤宸灏第一次被三舅这样坚定绝决的神情震到,不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三舅并非在与自己说笑,不由面色一正,小声问道:“三舅,你能告诉朕那个让你为之终生不娶的是何人吗?她长什么样子,会比母后还要美吗?竟然能让三舅你如此牵挂,为何你不直接娶她,省得外公、外婆为你到处张罗?”
凤宸灏是真的好奇,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三舅有心上人,更从没见过。一直以来,三舅对自己也几乎算是无所不言,却偏偏这事,他当真是闻所未闻,好奇至极。
他更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大的魅力,可以让三舅如此牵挂,甚至为了她,宁愿独守一生?
俊眸微微一闪,金有为在灏儿一双泛溢着好奇的紫眸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只因灏儿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大姐,那样的认真,又带着无数的童心,紧紧地拉动着他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灏儿面前会露出这般不自在的神情。
心下忽然有些异样的酸涩,那样的深浓,连呼吸,都觉得痛了起来:“儿女之事,灏儿你还太小,不懂。那个人,她不仅很美,也很温柔,善良,高雅,脱俗。她璀灿如天上星星,温暖如冬日骄阳,明媚似三月桃花,空灵若世外仙子。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有种魔力,让你忍不住地想随着她的笑而笑,随着她的喜而喜,亦随着她忧伤,满心伤感。她的眼睛,如溪谷深潭,让人望之深不见底,不由自主地为之深吸。她就好比温暖的微风,很近,却抓握不到。她又好似天上的星辰,很远,却时刻照耀。她的美好,非言语所能表达,与你母后……一样,都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
金有为低低而语,面上不自觉生起的温柔笑意,从眼底,溢满一张俊脸。
凤宸灏不由得看得痴了,眼前的三舅,哪是平时那个精明能干的万金大当家的,更不是平日里跟自己没大没小的忘年知交,深情得仿佛可以化成一尊石像,万年守望着那个他不知名的女子,痴恋三生。
曾以为这世上,除了母后再无旁人会有那样多的优点;曾经为,三舅所爱的女子定不会胜过母后。可如今,三舅一句:她与你母后一样,都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
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可以让三舅夸赞如此,将其足与母后媲美。
“既她美好如此,三舅为何不曾娶了她,反在此念断愁肠?”紫眸忍不住深深凝起,凤宸灏话音刚落,便自觉有所不妥,担心怕是那女子已不在人世或嫁作他人,才令三舅如此伤怀。
果然,金有为闻声神情一变,原先的思念也转瞬变得有些落寞,在凤宸灏正思忖着如何打去这个话题之时,听他淡淡开口道:“那是因为,她爱的人不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痛还是无处掩藏,让凤宸灏看了个分明,不由又同情又惋惜地安慰起来:“呃,竟然会有这种事?那她真是没有眼光!三舅你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富可敌国,世上不知多少女子盼着能得三舅你眷顾一眼,她怎会不爱你,反嫁了别人?定是三舅你不懂得讨她欢欣,让哪个油嘴滑舌、投机取巧的男人占了先机,白白错失一段大好姻缘,空留余恨罢了!”
“呃……咳咳……哈哈哈……”金有为起先还被凤宸灏这般安慰而一脸怔愣,渐渐变成惊鄂莫名,险被口水呛到。最后强自隐忍的笑意,终是让他俊脸瞥得通红,忍不住扬声大笑了起来。
凤宸灏眼见三舅恢复原样,不由开掀唇一笑,道:“如何,可是被朕说中了?”
“咳咳……是,哈哈,是被你说中了。哈哈……哈哈哈……”金有为笑得欢畅,先前的忧伤一扫而空,看着一脸洋洋自得的灏儿,虽知他多少有夸张来哄骗自己的嫌疑,但他说的却极有道理。
一直以来,在金有为的心中,多少也是这样来看待那个骗走大姐心的男人。
若非那人总对大姐油嘴滑舌、投机取巧地哄她欢欣,大姐也不会在与他落崖之后便私定了终身,被他牢牢地藏护得密不透风,让自己连亲近的机会都没有。
更甚至,连大姐内的所有人都不曾有谁发现自己对大姐这份深藏的情感,那人却一眼看穿,一度以大姐夫君的身份提醒自己,只不过是大姐的弟弟,根本不够资格去爱她。
这,一直是他心底的痛。也是他永远无法将这份爱剖白天下的原因,只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深藏,深藏,再深藏。
他多想,有朝一日可以明正言顺地爱着她。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爱她!
华灯初上,入夜的金家大宅锦灯大作,到处一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各色车马、官轿相继而至,喜庆的鼓乐与贺喜道吉的声音溶成一片,让过往之路人都不由驻缓多望一眼,为这般荣富的人家而艳羡生叹。
凤宸灏领着夏侯雪在金家各处景点闲看一遍,眼见大厅之处灯火阑珊、喧闹一片,不由得有些无聊,停在波光粼粼的桥亭下观赏,不想凑到那个满是声声寒暄的场所中去。
“雪儿你饿了没有?”静静地看着桥下流水潺潺,呼吸着桥面特有的清凉空气,凤宸灏抚了抚有些空了的肚子,转头问着身边的女孩。
这一天东逛西往,着实有些累了。
下午与三舅的那番话,他当场未好再向三舅追问起那个女子姓什名谁,搁在心里半天还是前去问了外婆。
哪知,外婆的说法竟于三舅相去甚远。三舅口中如同仙子的美好女子,在外婆的口中,却难以启齿,甚至,不屑启齿。
细问下才知,原来那人竟是当年三舅年少不更事的时候,所爱上的一名青楼女子。那又子艺名艳无双,当年曾红极一时,是当地艳名远扬的花魁。
三舅当年便迷恋那女子成狂,为此被外公与大舅不知教训了多少,一度险些断绝了父子关系。后来,在母后回到金家之后,三舅竟渐渐收了劣性,开始学些正经事务,变得温谦有礼了许多。
甚至后来,三舅为了重起金家生意,与母后着手打拼多年,甘愿被外人误为断袖,也从无怨言。
说到这些,外婆又怜又气,一边感叹自己从小对三舅过于溺爱,一边又自责对三舅未曾好好教导,才导致了他今日这样性子。
对三舅坚持独身不娶的决定,她是又恨又无奈,最终还是舍不得儿子就此不肯归家,流着泪不再逼他。
如此天差地别的两种说辞,让凤宸灏也有些辨不清真假。
一个是天外谪仙,一个是风尘名妓,这般的巨大差异,真不知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女子身上。只是他却相信三舅,能被他说得那样美好的女子,定不该是一个沦落风尘的低俗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