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月光下的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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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揣好梦想上路(6)

(佚名)

背袋里装的什么

桌子上全是信,用绳子捆好的一沓沓蓝色、白色、灰色、红色的信封我童年时经历过这样一件事,至今难以忘怀。

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爸爸上前线去了,妈妈独自带着我和妹妹,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

当时,我和妹妹还小,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了,只从照片上见过。不过,妈妈总是给我们讲起爸爸。于是,我们也经常缠着妈妈要爸爸。妈妈总是哄我们说,爸爸快回来啦,因为眼看着仗就要打完了。然而,战争总是结束不了。后来,妈妈终于对我们说了实话:爸爸还在意大利前线作战。

我们的妈妈向来坚强,我从未见过她流眼泪。晚上,妈妈一封一封地给前线的爸爸写信。爸爸的信也时时从前线寄到家,灰色的信封上盖着式样各异的邮件检查机关和战地邮局的邮戳。每当妈妈接到爸爸的信时,总是一边读,一边随口讲给我和妹妹听。有一次听妈妈说,爸爸负伤住到了野战医院,伤好后再不能回前线打仗,就调到了军需机关。这样,爸爸很快就有希望回趟家,还一定会给我们背回一袋好吃的东西。

我和妹妹猜想,那袋子里装的是大块大块美丽的腌肉,在当时,那可是我们最高的奢望。于是,每个晚上睡觉前,我们都盼着父亲背着满满的一袋子又香又酥的腌肉来。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把身上的背袋往墙角一放,就过来拥抱我们,袋子比我们想象的还满。我们缠住爸爸不放,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无穷无尽。爸爸浑身上下都是烟草味和朗姆酒味,他把我和妹妹抱在膝上,没完没了地逗我们,还让我们玩他胸前佩带的十字勋章和各式立功奖章,用他好久没刮过的硬胡茬扎我们的脸蛋。爸爸高兴得啥都忘了。

墙角那只又大又满的背袋吸引着我们的注意——里面装着神奇诱人的美味,最好吃的当然是那腌肉。想着想着,口水就禁不住往下流。

我和妹妹没睡着,妈妈进屋时,我俩假装睡熟了,一动不动地躺着,眯缝着眼偷偷往外瞧。妈妈站住了,盯着那个袋子,好像她也终于忍不住了,弯下腰,吃力地搬起背袋——背袋装得太实了,哗——把东西全倒在桌子上。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和妹妹惊呆了,失望,委屈,又感到害怕:桌子上全是信,用绳子捆好的一沓沓蓝色、白色、灰色、红色的信封,这些信我们太熟悉了,因为它们是在战争年月里,妈妈写给爸爸的全部家信,而且是数不清的晚上,妈妈写完后交给我和妹妹投到邮筒里的。

信,信,从这个大背袋里倒出来的全是信,摞满了整整一个桌子,还几乎往下掉。

此时此刻,从来没有流过泪的妈妈,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了。起初,她小声地抽泣,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她用双手捂住眼睛,泪水又顺着指缝往下流。妈妈摇头想止住,但是没用,她最终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心里也难过起来。妈妈就这样一直哭着,始终不让爸爸挨近她。

(佚名)

温暖我一生的冰灯

但那灯,却一直亮在我心里,温暖我一生。

总有一些东西,是岁月所消融不了的。

八岁的那一年春节,我执意要父亲给我做一个灯笼。因为在乡下的老家,孩子们有提着灯笼走街串巷过年的习俗,在我们看来,那就是一种过年的乐趣和享受。

父亲说,行。

我说,我不要纸糊的。父亲就纳闷,不要纸糊的,要啥样的?我说要透亮的。其实,我是想要玻璃罩的那种。腊月二十那天,我去东山坡上的大军家,大军就拿出他的灯笼给我看,他的灯笼真漂亮:木质的底座上是玻璃拼制成的菱形灯罩,上边还隐约勾画了些细碎的小花。大军的父亲在供销社站柜台,年前进货时,就给大军从很远的县城买回了这盏漂亮的灯笼。

我知道,父亲是农民,没有钱去买这么高级的灯笼。但我还是想,父亲能给我做一个,只要能透出亮就行。

父亲说,行。

大约是年三十的早上,我醒得很早,正当又将迷迷糊糊地睡去时,我突然被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父亲在离炕沿不远的地方,一只手托着块东西,另一只手正在里边打磨着。我又努力地睁了睁眼,等我适应了凌晨有些暗的光后,才发现父亲手里托着的是块冰,另一只手正打磨着这块冰,姿势很像是在洗碗。每打磨一阵,他就停下来,在衣襟上擦干手上的水,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暖和一会儿。

我问:“爹,您干啥呢?”

父亲说:“醒了!天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我又问:“爹,您干啥呢?”

父亲就把脸扭了过来,有点儿尴尬地说:“爹四处找废玻璃,哪有合适的呢,后来爹就寻思着,给你做个冰灯吧。这不,冰冻了一个晚上,冻得正好哩。”父亲笑了笑,说完,就又拿起了那块冰,洗碗似的打磨起来。

父亲正在用他的体温融化那块冰呢。

看着父亲又一次把手放在脖子上取暖的时候,我说:“爹,来这儿暖和暖和吧。”随即,我撩起了自己的被子。

父亲一看我这样,就疾步过来,把我撩起的被子一把按下,又在我前胸后背把被子使劲儿掖了掖,并连连说:“我不冷,我不冷,小心冻着你……”

末了,父亲又说,“天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我胡乱地应了一声,把头往被子里一扎,一合眼,两颗豌豆大的泪珠就洇进棉絮里。刚才父亲给我掖被子的时候,他的手真凉啊!

那一个春节,我提着父亲给做的冰灯,和大军他们玩得很痛快。伙伴们都喜欢父亲做的冰灯。后来,没几天,它就化了,化成了一片水。但那灯,却一直亮在我心里,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