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八十高龄,无疾而终。按家乡风俗,要请一位民间艺人打丧鼓三天三夜,为老爷子送行。
那天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微微轻风吹拂而过。祖父灵堂前,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供奉着张果老、铁拐李、曹国舅、蓝采和、何仙姑、吕洞宾、韩湘子等八仙头像。桌后伫立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耄耋老人,一手敲打丧鼓,一面悲悲切切唱起来。
老艺人唱得很投入很感人,很快进入角色。他从祖父呱呱坠地唱起,一直唱到祖父去世,中间并不间断停顿,而是一气呵成,一挥而就,唱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
先前对打丧鼓不屑一顾甚至鄙视的找,也经不住诱惑,洗耳恭听起来,并很快上了瘾。
看模样,老艺人年纪与祖父不相上下,难分伯仲,我奇怪,老艺人唱得这么动情,莫非是在唱他自己?我一边欣赏美妙无比的丧鼓,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起来。
说来真怪,毫无音乐细胞的我,自打听了老艺人的丧鼓后,突然间如有神助,找到了艺术感觉,逐渐爱上了音乐这一行,最终,成为音乐学院一名学生。
又是一年夏天。
那天夜晚,依旧是月光融融,繁星闪烁,南风轻轻吹拂我的脸。唯一不同的是,熟悉的面孔中,少了一张刻有沧桑二字的老脸。我焦急地在人群中激光扫描,寻找不曾拜师的师长。人头攒动,不见老师的踪影。
蓦然回首,却发现,老艺人安详地睡在鲜花松柏之中。
再回首,熟悉的丧鼓在头顶上空响起来,如见其人,真真切切。
老艺人同样从自己生下来唱起,唱他的童年少年青年老年,唱他的爱情,唱他的意中人,唱他不幸的人生,唱人们对他无私的爱,唱他对美好的世界深深的眷恋。
突然,“嘭”地一声惊响,鼓被老艺人惊破,接着,又是“嘭”地一声,老艺人重重地倒在他留恋万分的土地上……
秋水点评:
打丧鼓,亦称跳丧,是家乡江汉平原特有的一种古老民间祭祀活动。“老艺人唱得这么动情,莫非是在唱他自己?”这句话,不幸被作品中的“我”所言中。老艺人安详地睡在鲜花翠柏之中,“听”着熟悉的丧鼓在头顶上空响起来。老艺人为自己送行,真乃人生绝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