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胜利结束以后,红军撤出柳泉寨,回到山沟里准备新的战斗。领导上见白山在白军里受刑很重,叫他安心治疗,小关东跟洪燕编到一个单位里;霍守军和起义官兵,先到教导队学习一个时期,尔后再分配工作。
高复东编人军官俘虏大队学习。季明担任这个俘虏大队的政治主任。至于一般的士兵俘虏,就分到各个红军连队里进行阶级教育和民族教育,根据红军的优俘政策,愿意回老家的发给路费和路条;愿意留下革命的,受到红军指战员的热烈欢迎和亲切照顾。
白山休养了几天,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很快就恢复健康了。这天,周副主席把白山召去,热情慰问和高度评价他和洪燕的活动,要他俩详细汇报“九一八”事变后在满洲发动群众武装抗日和带游击队进关来的经过,准备重新分配他俩的工作。周副主席用心听着他们的汇报,随时记下一些要点和问题。当白山谈到流亡在关里的东北青年和北平各大学的进步团体酝酿发起爱国救亡运动时,周副主席目光闪闪一亮,甩手抱肩,兴奋地拍拍左臂笑着说道:“十二月九日,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了!起初只是请愿形式。由于北平军分会的何应钦拒不接见,就由请愿发展到大规模的游行。游行队伍在王府井大街南口突然遭到国民党军警的袭击,同学们猝不及防,乱了一阵子。但是他们后来又在北京大学第三院重新集合开了大会,号召全城大中小学校实行同盟****,‘再来一次’规模更大的游行!”
白山早就盼望能有这一天,忍不住激动地插嘴说道:“这正好跟红军的北上抗日,紧紧配合、遥相呼应啦!”
周副主席点点头,接着说道:“现今北平各大中小学校已经开始总****,天津、上海、杭州。甚至于******统治得最严的南京、武汉,和内战中心的西安,学生、文化界人士、铁路工人、邮电工人,有的开大会响应,有的通电支援,有的走上街头。看来,一个全国性抗日救亡的群众运动就要形成了!……”
北平“冀察政务委员会”取得日本帝国主义的“默许”和国民党南京中央政府的批准,决定在十二月十六日上午举行就职典礼。他们慑于“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的力量,怕学生们再来一次游行示威,于十二月十五日便实行全城秘密戒严。各条大马路口布满了穿灰军装的大刀队和穿黑制服的警察。便衣侦探更是布满各学校的大门口,贼眉鼠眼地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黄昏时分,一对盛装的新婚夫妇,来到西长安街长安饭店租赁房间。
男的高个,像个白面书生,身上穿着蓝哔叽驼绒长袍,外边套着青铜色呢子大衣,头上戴着黑礼帽,脖子上围着银灰色的窄围巾,手里提着个旅行皮箱。
女的中等个,圆脸大眼,朴实端庄,穿着烟色西式大衣,大衣下边露着银红色的青绸旗袍下摆,头上蒙着红色毛线宽围巾,手中提着个袖珍手提包,竹针和半成品的毛衣露在外边。她跟着男的走进长安饭店的大门,身体紧紧偎近男的,带有几分羞涩似的。
两人双双走进饭店,男的摆出“洋场阔少”的神态,满口东北腔向走来迎接的伙计吩咐道:“开个房间,要带会客室,卫生间的!”
伙计一见顾客是个阔佬,点头哈腰回答:“好,你佬,楼上请!”并且赶忙接过他的皮箱。把顾客领上楼,穿过一段走廊,走进写着“十六号”的一套带客厅、卫生间的房间里,恭恭敬敬地问道:“这个房间行吗,先生?”
男的上楼时就对楼上的环境留神观察:走廊下边是天井,走廊和栏杆围着天井成长方形,东北角尽头是矮墙,矮墙外边是隔壁的房顶。十六号房间在走廊的尽东头,偏僻,安静,他觉得很合适,转身看女的,女的点了点头。男的立刻回答伙计:“好吧,就这套房间吧!”接着脱去大衣,摘去礼帽挂在衣架上。
店伙计把皮箱放下,赶忙下去提开水沏茶,并且拿来旅客登记簿请客人登记。客人在登记簿上写着:“方立行,男,二十五岁。辽宁人,职业是天津花旗银行中国账房外勤。古玉,女,二十二岁,吉林人。”
伙计拿着登记簿下去时,男的又嘱咐道:“过一会儿,有几位朋友来看我,叫他们一直上来好啦!”
伙计答应一声:“是!”下去了。
果然不久,伙计在楼下喊道:“楼上十六号方先生,有人找!”
方立行出来站在栏杆前,往楼下热情地招呼道:“请楼上来,胖爷!华兄!”
来的两个客人,一个是高个白胖子,穿着水獭领子的礼服呢皮大衣,戴着三块瓦的貂皮帽子,手里提着皮包,活灵活现的一个银行资本家。不用问,他就是被称作“胖爷” 的人。另一个来客,也是个青年,个子细高,眉清目秀,脸色黄黄的,穿着斜纹布棉袍,像是北平前门外小银号的跑街的。
“胖爷”听见楼上向自己打招呼,用天津腔问道:“早到了吗?三爷。”走上楼梯,在主人热情招待下跟穿斜纹布棉袍的青年一前一后走进十六号房间。
不多会儿,又来了一个长方脸,门牙微微突出、带着黑叉子眼镜,棉袍外罩着“阴丹士林”布衫,手里夹着颗烟卷的中流个儿青年客人。
十六号房间里宾主欢聚一堂,好像庆祝主人“燕尔新婚”般地又说又笑。伙计忙着端茶。银行资本家似的“胖爷”用眼角看看伙计,故意大嗓嚷道:“三爷,你们在天津办喜事,我没赶上闹房,今儿个可得玩个通宵!”
主人模仿着天津腔答应道:“行,胖爷!您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玩麻将,还是扑克?”
胖爷看看人数,说道:“玩麻将,多把手,打扑克吧。带来扑克牌了吗?”
男的向女的提醒道:“新买的那副扑克,不是装进皮箱了吗?”
女的答应着打开皮箱取出扑克牌。伙计听说要玩扑克,立刻动手搬桌子,摆椅子。
主人掏出一张五元钞票吩咐伙计道:“买两块钱的水果,其余的买烟、买点心!”
伙计接钱下去以后,男主人走到屋门口把门上的钥匙从门外拔出插在门里,转身指着屋门外走廊东头的矮墙,向大伙悄声说道:“东头短墙外边,是邻家的瓦房顶。万一有事,咱们可以从那里溜走!”
说这话的“主人”是魏立方。乔装新妇的是韩玉琴。其余的是****总代表姚大光、彭光和于华。姚大光就是以“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代表的身份去东北联络抗日武装。
跟白山接过头的地下党员赵丰。国民党军分会查封了这个抗日救国组织,要逮捕赵丰。他躲了一个时期,又用姚大光的姓名回到清华大学继续读书。《何梅协定》以后,他用“人民武装自卫会”和各种名义组织进步团体,领导了这次“一二·九”爱国运动。
彭兆是辅仁大学的学生代表早在老家江西土地革命时就参加了共产党。于华是中国大学的学生代表,也是北伐时期在湖北老家参加的老共产党员。他们都是这次爱国运动的发动者和领导者。
他们见魏方立指出了“以备万一”的出路,都按他指的方向望了望。屋门外走廊上有很亮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那道矮墙。
魏方立回到桌前坐下,他们就打起扑克,又说又笑,在中国话里掺杂着英语。
伙计把水果、点心和香烟,细心地一件件地陈列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把发货票压在茶几上的烟碟下,外边露出个角,以便主人容易看见。又看看客人们的茶杯都还满着,就慢慢走出房间,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