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德田没听完,就振振有词地说道:“西安事变是以东北军为主体,东北军又以张副司令为核心发动起来的。西北三位一体也是以东北军为主体,东北军又以张副司令为核心来坚持的。今后要想以西北三位一体的力量,推动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发动全民抗战,没有东北军不行,东北军没有张副司令不行。因此,今天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中心问题,就是营救张副司令的问题。不能解决这个先决条件,一切都谈不到!”
******冷静地解释道:“我们了解东北军的历史特点和汉卿先生在东北军的作用,我们也了解汉卿先生过去和将来在发动全民抗日战争中的重要性。我们很盼望汉卿先生能够尽可能早地恢复自由回来。可是这些日子各方面努力的结果,证明南京是不会放汉卿先生回来的。如果我们坚持非把汉卿先生放回来不可,势必引起战争。战争一起,亲日派更要乘机扩张势力,南京更不会放汉卿先生回来,又会直接影响到全民抗战的发动。如果这样做,是不符合汉卿先生发动西安事变的希望和目的的。我们现在要是主动撤出西安,我们三位一体好好地团结,保持住这个强大的抗日力量,继续奋斗,既能逐步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动全民抗日战争,也才能迫使南京政府不得不考虑放回汉卿先生。”
******最后更恳切、更坦率地说:“共产党和******的血海深仇,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跟东北军和汉卿先生的抗日友谊,我们也永远不会忘记的。因此。凡是对于营救汉卿先生有好处的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但是目前,你们的主张,主观愿望虽然是营救汉卿先生,可是客观效果要害了汉卿先生。因为你们那样做,违背张汉卿先生发动‘双十二’事变的目的,不利于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动全民抗战,也就不利于汉卿先生早日恢复自由回到我们中间来。”
苗疯子听着******的话不合自己的胃口,立刻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地说:“红军有红军的历史特点,东北军有东北军的历史特点。我们认为营救张副司令是东北军当前的首要问题。你们不坚持,我们坚持。******要是打起我们来了,我看你们是帮着打,还是袖手旁观!”
应德田听着苗剑秋的话太没有分寸,赶忙声明说:“感谢周代表对于我们东北军的关怀。可是,这是我们东北军的内部事务。我们东北军校级以上的军官一致通过的决议,代表了东北军全体官兵的意志,我个人只有义务坚决执:,亍,而没有权利擅自违背或者重新考虑。”
******见应德田听不进劝导,对他们不能用组织纪律进行约束,便想起高复东。
他知道高复东在东北军的历史,也知道他在“抗日同志会”里举足轻重,于是送走应德田等后,叫来自山,要他动员高复东出头去做应德田、孙铭久等人的工作。
******又想首先说服杨虎城,由他再影响东北军和应德田等。乘汽车到新城找杨虎城,值班参谋说他回公馆了。到公馆去找,家里人说他下部队巡视去了。一直到晚上还没有找到。******感到诧异,通过接近杨虎城的地下党员去打听,才知道他藏到三原别墅里闭门谢客。******深夜又找去了。
这时,顾祝同勒令东北军、十七路军撤出西安的限期,已经超过。潼关方面中央军三个集团军齐头并进向西安猛扑。陈诚带领的第四集团军在渭河以北已经挺进到高陵,潜伏在西安城郊的武装特务,到处抢劫行凶,企图造成恐怖,扰乱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后方。******去三原的沿途,更是兵荒马乱,冷枪声连续不断。跟随******的警卫人员,建议回西安,******语气沉重地说道:“形势逼人,不允许我们再做个人的考虑!”
汽车继续在冷枪中飞驶前进,终于在三原东堡别墅找到了杨虎城。杨虎城见******深夜冒险找来,十分感动。但是******苦口婆心地分析形势,阐述只有忍痛撤离西安才能从政治上取得主动,在军事上取得有利地位时,杨虎城用心细听,却默默不语。
待******征求他意见时,他才淡淡地回答道:“我领衔向全国发出的通电,不仅只代表我个人。听了周先生的指教,还没有新的考虑。”
******不厌其详地重新分析形势和做说服工作,雄鸡长鸣了,东方发白了,杨虎城衷心感谢,却仍然默默不语。
******回到代表团,汇报了访问杨虎城的经过。接着又听取了代表们的反应。******和代表们一致认为在当前军民情绪十分激愤的情况下,我们必须灵活地运用原则。于是******和叶剑英参谋长立刻去三原云阳镇红军司令部驻地,召集在三原的****党政军负责人开会,经过反复研究,并报请党中央,确定在张、杨两军上下一致主战的情况下,暂时保留自己的主张,全力支持他们打好这一仗。但是事前要向友军说明:红军是为了朋友、为了坚持三位一体的团结,少数服从多数,才同意打这一仗的。打,不是上策。停止一切内战、一致对外,发动全国抗战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会议结束后,******和叶剑英迅速回到西安城,立刻把红军的新决定分别通知杨虎城和东北军的将领,以及围绕着“抗日同志会”的少壮派军官。
在这同时,红军主力部队日夜兼程,迂回到中央军的侧后方。叶剑英又带着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参谋长,亲自到前线各个阵地上做现场观察和部署。
从西安城到火线各个阵地的马路上,下午防空时间一过,立刻尘土蔽日,赶运弹药、给养的汽车、骡马车,一辆接一辆。开往前线增援的部队,一批又一批。
为了避免内战而打的内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这场内战,只要一打就会是又大又恶。全中国上下、军民,都瞪圆眼睛注视着这场大战、恶战。全世界人民也在瞪圆眼睛注视着这场左右中华民族命运的大会战。
东北军渭南军事会议以后,内部斗争更加尖锐和激烈。王以哲电催于学忠来西安主持东北军,于学忠飞来西安城,住在杨虎城的新城办公大楼。
******听了叶剑英视察前线的汇报以后,正要向杨虎城建议召开三方面的会议,于学忠也要求开会。于是在新城大楼召开了三方面的联席会议。十七路军参加的是杨虎城和刚从前线视察回来的参谋长李兴中。东北军参加的是于学忠、王以哲和刚从前线视察回来的何柱国。红军方面是******和叶剑英。
杨虎城主持会议,请于学忠发言。于学忠说刚从甘肃来到,不了解情况,听听大家的发言再说。杨虎城又请王以哲代表东北军发言,王以哲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杨虎城转身看******,******点点头,站立起来说道:“朋友们,我们已经拉开架子要打一打啦。朋友们都知道我们是不主张打的。朋友们既然主张打,我们就要少数服从多数,并肩作战,奉陪到底,‘为朋友两肋插刀’嘛!”
沉默寡言的杨虎城激动地称赞道: “够朋友!红军真够朋友!”
东北军的代表们也感动得频频点头。
******轻松地接着说道:“我们的******主席把******抗日,比作毛驴驮东西上山,它是不情愿的。又非要它上山不可,怎么办呢?陕北人民有三种办法,一是前面牵着缰绳拉;二是后面用肩膀推;如果拉又拉不动,推又推不动,就只好再加上第三种办法了——使鞭子抽!”
“哈哈!……”紧张的气氛里,突然进发出轻松的笑声。
******同代表们一起笑笑,而后才接着说道:“前两种办法,我们已经用过了,看来作用不大。现在该用第三种办法——用鞭子抽了。”
代表们愉快地点一点头。
******浓眉动一动,眼睛闪闪放光,说道:“用鞭子抽,也有两种抽法:一种是用鞭子直接往毛驴身上抽,逼着它上山。另一种是吆喝着打响鞭,吓唬着毛驴上山。后一种大概就是《孙子兵法》上说的‘不战而胜’的办法。……”
这些军事家们对于《孙了兵法》背得烂熟,一个个争着背诵原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听着代表们背诵原句点一点头,要接着说下去,却又一顿,而后才说道:“可是******跟毛驴又不一样。他掌握着在数量上比我们多、在装备上比我们优越的中央军,已经四面包围着我们。还有相当强大的空军的配合。他并且控制着南京中央政府的军政大权,随时可以向外国借债。在力量上比我们大得多。”
代表听着,不知不觉地由轻松变成严肃认真地考虑目前所处的形势了。
******因势利导地举例开导道:“在这种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我们红军的作战方法是:避实就虚,诱敌深入;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城市和地方为主要目标;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敌人的弱点,在运动中各个击破敌人;打速决的歼灭战,不打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我们用这种打法在江西粉碎了******的四次围剿。可是在第五次反围剿时,有人主张打阵地战,御敌于国门之外,全线出击,拼消耗,结果遭受到巨大的损失。今天咱们三位一体,不同于江西时代的红军,可是红军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或者有可借鉴的地方。”
杨虎城昕着******谈论红军成败的历史经验,感到推心置腹、肝胆照人,忽然暗暗一愣怔:“我正想用我当年死守西安城八个月,最后击败刘镇华的战例,证明今天死守西安城也能战胜中央军,他却说红军在江西打阵地战、打消耗战吃过亏,是否看穿了我的心思?”接着他又想:“当时刘镇华虽然比我人数多,可都是乌合之众。今天中央军确实与刘镇华不同,而且还有飞机,炮兵也强得多呀!再死守……”
东北军的将领们都尝过红军打歼灭战的滋味,特别是王以哲军长,劳山、榆林桥两次战役,几乎损失全军一半的实力;直罗镇战役虽然是别的军打的,他也感到不寒而栗。对于红军的战略、战术,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可是想到自己的部队,能否按照红军的战略战术打呢?心里又嘀咕了。因而渴望救星似的看看******,问道:“周先生刚才还说对于******也可以不战而胜,这可怎么打法呢?”
杨虎城和李兴中虽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可都殷切地看着******,像是在渴望******能有“不战而胜”的妙术。
******洞察一切地看出所有的代表都有这种共同的要求,这才声如洪钟地申述道:“我们主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放蒋回南京,在政治上已经取得不战而胜的效果,如果我们从军事上再做到不战而胜的效果,那么我们的政治影响更要扩大到全国去!”
杨虎城也情不由己地插嘴问道: “在军事上我们怎样不战而胜呢?”
******胸有成竹地慢慢回答道: “******回南京后背信弃义,在政治上已经陷于被动。他重新挑动内战,是想用军事进攻掩盖他在政治上的被动。如果我们主动让出西安城,就会使******在政治上更陷于被动。我们三位一体团结好,在政治上得到全国军民的支持,在军事上又保持着相当大的一部分兵力,举足轻重,继续逼蒋抗日、逼蒋把他在西安所答应的诺言兑现,就能达到不战而胜的战略目的。如果******始终顽固不化,则全国人民的革命浪潮势将席卷******以去,使他成为********而无可救药。”
代表们对于自己的力量和群众的革命力量,对于******所分析的胜利前景还有点感到渺茫,半信半疑。
******轻松地解释道:“我们的胜利,是逼得******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一致抗日,而不是消灭他。他既没有力量消灭我们,又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要求,那么我们对他不就是不战而胜吗?”
杨虎城突然鼓掌赞成道: “好!好!”
东北军的将领们更热烈地同意道:“这真是《孙子兵法》上说的‘善之善者也’,好!好!”
李兴中参谋长笑着支持杨虎城,杨虎城接着表述自己的心情道:“我本来拍电报对******发了誓言:‘起而周旋,至死无悔,’的,可是听了周先生一席话,好像听故事,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我的决心!”
杨虎城的这番话,也说到了东北军各将领的心坎上,大家一同哈哈笑着说道:“好,好,打响鞭,不战而胜!”
三方面于是重新形成一致的决定,继续贯彻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方针,接受南京的命令,主动让出西安城,以便发动全民抗战。
一触即发的一场大战,在******的谈笑风生中转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