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很可爱,手上拿着根柳树条,上面排着青翠的柳芽,孩子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摔打着,嘴里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语言,像原始部落中美丽的诗句。他蹒跚着走到了吴耐的面前,停了下来,纯净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傻乎乎地盯着吴耐。吴耐盖上了“舍利子”的盒子,拿在一只手中,微笑着,伸开双手,等待着孩子投怀送抱。
附近,还有两三个孩子坐在玩具车里,伴随着《春天在哪里》的曲子,上下起伏,开心地笑着。
小男孩的妈妈站在附近,看着孩子,柔声地责备着:“亮亮,不要淘气,到妈妈这里来。”
吴耐冲着孩子扮了个鬼脸,孩子笑了,小鸭子般向前走了几步,扑进了吴耐的怀抱。吴耐把孩子搂在怀里,抱着他坐在腿上。孩子却不安生,伸手去拿吴耐手中的盒子。吴耐没有松手,把盒子拿到孩子面前,郑重其事地对孩子说:“孩子,将来长大了,千万不要相信卖古玩的!”
孩子傻呵呵地笑了。
孩子的妈妈走了过来,从吴耐的腿上把孩子抱了起来,“亮亮乖,不要打扰叔叔。”说完,歉意地冲着吴耐笑了笑,抱着孩子离开了。孩子有些不乐意,在妈妈的怀抱里挣扎着,眼睛盯着吴耐手中的盒子,嘴里嘟囔着。
吴耐把盒子装进了口袋里。觉得肚子有些饿,站起身来,想到附近找个餐馆吃点东西。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了一片喧叫声,隐隐地有人喊着,“救火啊,救火啊。”吴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附近一个二楼的窗口里冒出一片浓烟,他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座改建的二层小楼,格局和吴耐住的那座差不多。
到了近前,吴耐走入了人群,一伙人正在围观,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赶紧给房东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呀。”
“他又不住这,找他干啥球事?等他来了也烧光了,快打119。”
“119收钱小?”
“谁知道呢,管他收不收的,灭火要紧嘛。要钱还是要命啊?”
人群边,一位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看着滚滚冒烟的窗户,紧张得脸色苍白,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定是租房的住户了。
有位差不多年纪的妇女帮着出主意:“健健妈,屋子里有啥呀?要是就几床破被子,破衣服,就算了,一会儿也就烧完了,出不了大事。”
租房的女住户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房间里还有两个煤气罐子,一个大罐,一个小罐,都是早起健健他爹刚灌的。”
那妇女一听,吃了一惊,皱起了眉头,说道:“噫!那咋弄?说炸就炸,这一炸就非炸出事不可。你得赔人家损失,赶紧进去搬出来呀?”说完,不由得慢慢向后挪了几步。
那位女房客迟疑着,眼泪噙在眼里,哽咽着说道:“谁敢去搬呀?”眼神开始变得恐惧起来。
周围的群众纷纷向远处退去,就是没人上楼去搬煤气罐。
她们的对话,吴耐都听到了,他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顺着陡峭的楼梯跑了上去,不一会儿,吃力地拎出了一个大罐子,下了楼梯。
有人认出了吴耐:“这不是那个摆地摊的大学生么?还是人家水平高,敢救火!”吴耐心中发笑,实在想不出,救火跟学历有什么关系。他把罐子放倒,踹了一脚,罐子远远地滚了出去,然后一转身,又上了楼。
有人说道:“好了,好了,再把小的弄出来,就随他烧球吧!”
众人焦急地等待着吴耐把小罐也拎下来,却不料,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那房间薄薄的房顶被掀了出去。火苗子裹着浓烟从窗户猛蹿出来。
众人惊叫着,远远地跑开。
有人一边跑一边感叹着:“完了,这孩肯定完了,就是不死,也得缺腿少胳膊。”
有人笑着责备他道:“你这坏孩,外号没有叫错,就会瞎起哄!”
110和消防车呼啸着到了。
醒来的吴耐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禁松了一口气。怕死之心,人皆有之。
吴耐身体上局部地区缠了一些纱布,脑袋上,胳膊,腿上,还有腰上。柳青正眼泪巴巴地坐在床边。
看到柳青,吴耐又惊又喜,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觉得好多地方都疼。
柳青关切地按住了他,说道:“安生点,别乱动。”
吴耐故意皱起眉头,开起玩笑:“人家想‘嘘嘘’也不行啊?”
柳青一听,有些着急了,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吴耐,说道:“那怎么办?”
吴耐看了看柳青,笑了起来:“现在还不想呢,跟你开玩笑的。”
柳青恼怒地瞪了吴耐一眼,说道:“去你的!从来就没有正经过。”说完,帮吴耐病床上的被子,塞了塞,“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
吴耐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勇敢不勇敢的?我是真的不想活了!谁救我的这是?我他妈告他去!”
吴耐的玩笑话让柳青觉得哭笑不得,轻轻地拍了吴耐一下,“是人家小朱和110一起把你送过来的。住院的押金还是人家小朱给垫的呢。”
吴耐瞪着柳青说道:“110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110也得尊重'抗旨不遵,那是要杀头的'哈?”
“爱咋地咋地。”
“那你怎么又跑医院来了?”
“我去找你,听人说起了你救火的事情,就赶了过来。”
吴耐“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心里酸酸的,甜甜的,暖暖的。盘算着,既然没走,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走了,出院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送她一大束玫瑰,就九朵吧,九十九朵怕是买不起,再认认真真对她说出那三个字。一直都没有说过,那次上床的时候,也没说。
柳青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
吴耐问道:“对了,我刚才忘了问,俺没被毁容吧?比如,脸上烧伤擦伤什么的?”
“没有!长得跟猪八戒似的,毁不毁的有什么区别?”
“真要是毁了,那也不能活了。”
“得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没出息!后面还有大事要办呢。”
“什么大事呀?准备跟我拜堂成亲?”
苹果已经削好,柳青把苹果递给吴耐,说道:“美得你!嫁头猪也不能嫁你!有家出版社等着你改小说呢。前一阵子,我拿着你那本书,跑了好几家出版社,有家出版社还挺欣赏的,提了一些意见,让你修改,他们帮着出了。我就纳闷,你当时为什么不多跑几家呢?一点耐心也没有,名字真是没叫错!”
吴耐接过苹果,顾不上吃,顺手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关切地问道:“不会是骗稿子的皮包公司吧?”
“放心吧!绝对正规的出版社,挺有名的,他们还帮着把你的小说推荐给了华谊兄弟。华谊兄弟很感兴趣,准备改编剧本呢。”
吴耐有些傻了,呆呆地看了看柳青,说道:“你赶紧再去把刚才那护士找回来。”
柳青问道:“怎么了?”
吴耐说道:“让她再帮你测试一下啊?看看到底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我怎么有点失控的感觉?”
柳青重重地打了吴耐一拳,“讨厌!谁也没傻!你爱信不信!”
“哎哟!”疼得吴耐直冒汗。
半年后,吴耐和柳青结了婚。吴耐那本书的版权费和影视改编费用,付清了首付,他们在通州买了套按揭房,八十多平米。柳青被提升为公司的财务总监,吴耐也在一家网站做了一个悠闲自得的小编,闲暇之余,写他的小说,写他的感慨。在他的办公室桌上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不是一颗舍利子,你只是一块尿结石。
那颗神奇的“舍利子”被柳青锁进了家中的保险柜,说是要帮吴耐保管一辈子。
生如草芥,真爱如兰。
这是一个让人疯狂的时代。
焉哉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