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26395800000091

第91章 罗内重赴鹿鸣宴 袁枚失意岳麓山(2)

“这个嘛,你大可不必担心,罗学政敏决镇静,不会造成不良后果的。”

总督所言也就如同重重的一棍,将知府大人击得几欲昏厥,他本来是抱了十分的热心连夜兼行,没有想到总督对罗典的评价,却将他的一身从头到脚浇得冰凉,有如结冰一般。

依照罗典的意思,阆中县的童子试如期重新举行,自始至终,罗典没有忽略过任何一个环节。李灵终于以自己的努力,得到罗典的肯定。而邓大质呢?因为实实的胸无点墨而不敢丢人现眼,临场作了逃兵。郭兴作为一县之主,在童子试中作奸犯科,罗典报奏朝廷,不久朝廷降旨革职查办,判了个充军流放。

罗典督学四川,平了“生童聚讼”一案,使得罗典其名天下皆闻了。乾隆皇帝先是以其主考河南乡试,顺天乡试,认为罗典有才,而继又以之督学四川,平反“生童聚讼”一案,认为此人有智,龙颜大悦。于是委任他做鸿泸寺少卿。

“在其位而谋其政,食君禄而操君事。”罗典始终以此作为自己从政为人的座右铭。

因此他的从政与做人,也就很少风波,倒是一帆风顺。

做了几年京官,自觉年老体衰,难于宦海周旋,一纸辞呈递了上去,告老还乡。本想蜗居乡里,以养竹种草为乐,以读书吟诗怡情,怡乐天年,安度余生。岂奈名流公投,却又将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推上了岳麓书院院长的宝座。所以当他接到以巡抚姜晟名义送来的聘礼和聘书之时,罗典确实有些愕然,继而又有一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这一切。作为一介儒生,他清楚能够主讲岳麓是一种莫大的幸运;然而,这可是一个近八百年的学府呀,在这里挥洒过学问的几乎没有一个俗才,在这里寻求过学问的,又有几个是无用之辈?但他毕竟是一个六十三岁的老者了,精力日渐不济,一切有如红日西坠了。他想到了,王文清做院长时已经七十有三,比他整整大了十岁;他好像看到了名流大儒,达官显贵公议他罗典之时,所流露的景仰之情,他又好像看到岳麓书院数百双灼热的眼睛,所流露的期盼的目光。于是他用力地舒展了一回身心,似乎觉得除了头发有些花白外,筋骨舒展好像自如,于是吩咐了家人,亦是雇了童子,担了书担,直奔岳麓山而来。

罗典入主山斋出任院长不久,就着手对书院的一切进行了整顿。因他曾作过四川的督学,对于书院的教育与管理,可谓是轻车熟路,很有经验。早年督学四川之时,他就提出了“非专衡文,当以育才为本”的教育主张。所以他主讲岳麓书院,更是主张“士先器识而后文艺”。因为只有“器识高而后行宜卓,行宜卓而后事业真。”因此,他对于王文清在岳麓书院所制定的人才培养标准,“独行畏影,独寝畏衿,敦孝友,饱仁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外也有守,出也有为,蔼蔼吉人,惟天子使”。表示了极大的赞誉,认为这是天下书院最完美的规格标准。所以他登坛讲学,所讲经义,皆深入浅出,寓教于乐,寓教于日常的生活之中。把深奥的经义,用简单明了的方式,用简洁明快的语言表达出来,使得学子生童,既从中受到教益,又十分的欢愉。

有一次,夏日乘凉,罗典偕了数学子坐于吹香亭之花墩,学子已陪恩师坐满,有一个叫做周锷的学子挤坐过来,见花墩已经坐满,自己无法坐下,于是也就把半边的屁股挤了进去。

罗典见状,也就笑了,出言“与换挤不宁,曷若多移坐具”,见先生说了,众人也就起身,让周锷坐了进来,见周锷真的坐了进去,罗典忽又大笑道:“甚矣,恕道不知也。”

先生的教诲,尽管只是一玩笑之间,只是一玩笑的口吻,却让周锷听了有如打了板子,很快站了起来,又复坐到初始之处。没想到,这回罗典可真的责备起来,认为周锷的此举,是“多此一动”,却仅仅因这一简单的挤坐,却让罗典讲出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却说这周锷,乃湖南人,长得潇俊倜傥,十分好学,却又极具天赋,很得罗典器重,自从挤坐受训以后,周锷终生难忘。后来,周锷中了进士,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又授贵州学政,从政为官数十年,却一直以恩师罗典作为楷模,而成为一代贤臣。这本是后话,也就待后再述。

当朝“性灵诗派”巨子袁枚,在听了有关岳麓书院的传说以后,对这湖湘学派的发祥地十分向往,对罗典表示十分景仰。当时,他的学生秦芝轩,正任了湖南的布政使,见恩师对岳麓山及岳麓书院有如此神往,作书奉请。袁枚于是年十一月下旬抵达长沙的,在秦芝轩的陪同下,游览了湘江,登临了橘子洲,凭吊了屈子祠及贾谊故宅。二十七日登临了岳麓山,他本想由此拜晤罗典,却没有想到,来到山斋,只见山斋门边贴了一副对联:“不为子路何由见,是非文公请退之”。

贴对联的糨糊犹湿,而不见罗典其人,见了罗典所撰之联,也就自觉惭愧。这位罗典一直还是轻其人品,于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也就浸上心头,只觉无趣。

罗典,本来也是崇敬袁枚学问的,他俩本同科进士,曾叙年兄,亦同在翰林院共过事。只因袁枚生性放荡不羁,贪恋女色,在朝有小杜牧之谓。他罗典亦曾多次地劝说袁枚,甚至板着面孔,向他进过忠言:“你还是收敛一点吧,如此你终究会误了自己的前程!”袁枚听了,却是我行我素,把年史的忠言当成了耳边风,他们终于分道扬镳。也就不久,袁枚却终因行为放荡,而闯祸,遭到御史的弹劾。罗典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一个叫做李甲的师爷,匆匆跑到正在翰林院办公的袁枚跟前,几乎是咬了袁枚的耳朵,悄悄地说:“奴才打听到城南有一个美人,名叫冰花,人称‘盖南城’。”袁枚听了诧异,便问:“怎么她的名字叫冰花耶?”

师爷回答说,因为美人长得跟花一般,却冷得如冰一样,终日里板着一副面孔,没人敢招惹她,若有浮浪子弟去调戏,她便以冷语辱骂,因此街头上的人都称她“冰花”。

袁枚听了,喜得跳起来:“有这样的美人,待俺亲自去看一看,包叫她冰花变成桃花,弄得她终日里陪伴我过日子。”

于是袁枚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一路上看山玩水,好不惬意,果然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在家门口洗衣服。师爷和袁枚下了马,一脚跨进屋里,那女人见客人来了,忙丢下衣服,擎着水淋淋的手招呼。袁枚看那脸时,果然长得黑眸雪肤,望去好像一尊活观音,又看她手时,玲珑白润,虽终日劳作,却不见粗糙的纹痕,打量她的身材,真可称得肥瘦适中,高矮合度,却把这个风流才子看得呆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低声地向那美人道:“前几天我来看过你,你不在家里。”

那女人装作没听到,只是低着头不作声。这时袁枚胆子大起来,隔着桌子伸手去捏她的玉腕。那女人大怒,倒竖柳眉,顺便拿着凳子向袁枚打去,并大声哭嚷起街坊邻舍来,顿时,家门口挤满了人,众人说:“青天白日调戏女人,真是岂有此理?俺们打这个囚囊!”

一人喊打,大家都接着喊打,师爷李甲见势不妙,忙从身旁拔出剑来,站在门口,拦住众人。众人看到他拔剑,更加生气,一片声嚷:“这死囚囊,拿刀动棍的,岂是没有王法了吗?俺们打上去,打,打,打!”各人拿着棍棒拥进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