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言欣云才回到房里就觉得有些异样,仔细想了一下,原来是不见了明忆晗的人影。
欣云心道:平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去休息了,今晚怎么还未回房?
正想着,突然有人轻轻推开房门。
她回头一看,只见明忆晗手里拿了一盅汤水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看到言欣云站在房里,明忆晗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言欣云表情漠然,点了点头,跟着走到床边取下被枕。
“你今天第一次进翰林院修书,我特地熬了些参汤给你补一补。”明忆晗似乎毫不在乎欣云这份冷漠,走到欣云身边,温和说道。
言欣云听之,脚步停了一下,半晌淡淡地说: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很饱,吃不下任何东西,很抱歉。”说罢,她抱上被枕,转身走回原位去铺床单。
明忆晗心里有些失望,但见心上人独自在铺被子,于是立即放下手中的汤水,上前说道:
“我帮你……”
谁知她手未碰到被子,便被欣云一手拦住。明忆晗一怔,抬起头看着欣云,却见欣云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还若无其事地继续铺自己的被子。这样陌生的欣云,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顿时,明忆晗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万针扎过那般痛,眼中泪花不听使唤地闪烁着。她不敢再出声说些什么,有些胆却地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小晗哥默默地整理地上的一切。
其实,尽管背对着明忆晗,言欣云此时还是感觉得出背后人儿有什么样的表情与什么样的心理。但是现在如果不和明忆晗保持距离,到时候就一定会把她伤得更深,那自己的罪孽岂不是更大了?
欣云一边铺着被单,一边却无比惆怅:可怜她为我愧疚了八年,如今还要再因我而落泪,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待欣云差不多把一切整理好时,明忆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走回床上休息。
当忆晗放下床帘那一刻,欣云分明听到床里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抽泣。
她不禁摇摇头,半晌,起身欲去熄灯,忽瞧见那放置书案上的热腾腾的汤水,欣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位一般,在原位定了好久。
次日,言欣云老早醒来,却不见明忆晗人影。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着昨晚的事情,欣云心里有些愧疚。
良久,她摇摇头,心中沉沉一叹,顺手把被子枕头往床上一放,随意梳洗了一会儿,便打算去翰林院了。
“姑爷早。”水儿这时走进来收拾房间,朝言欣云行礼说道。
言欣云点点头,浅浅一笑。
“姑爷要去翰林院了吗?”水儿睁着水淋淋的大眼睛,问着。
“嗯。”言欣云又点了一下头,欲离开了。
“姑爷……”水儿忍不住叫住了她。
言欣云转过身来,看着欲言又止的水儿,稍锁眉头,又不乏温和问道:
“怎么了?”
水儿踌躇了老半天,终于走近她,说道:
“姑爷,水儿知道最近姑爷很忙,不过水儿觉得姑爷再忙也好,还是得抽个闲陪一下小姐。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言欣云淡问着,但心中有些意外水儿竟会说出这些话来。
“她好象很不开心。今天清晨,水儿看见小姐独自坐在简草园那株青梅树下哭。水儿上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小姐什么都没说,哭得更厉害。水儿安慰了她好久,她才收起泪眼的。”
“哦?是吗?”言欣云故作平淡。
水儿看了看姑爷,觉得姑爷这一两天来好象变得冷漠了许多,但她没多想,只是继续道:
“水儿伺候了小姐这么长的时间,晓得以往她再怎么伤心,也只是独自关着门,在房里面哭,可今天她却在园子里哭成泪人。水儿觉得小姐情绪反常,所以,姑爷您还是多陪陪小姐吧……”
欣云听之,稍稍沉默着。
就在这时,丫鬟小兰突然走进房中:
“姑爷。”小兰朝言欣云行着礼。
“免礼。”
水儿有点惊讶:
“小兰姐,你怎么来了?”
“今早夫人去了祠堂,我没事做,就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了。”小兰笑着说。
“小兰姐你真好!”水儿欢快地挽起小兰的手,说道。
看着她们这么有说有笑,言欣云却什么心情都没有,顿了一下,对水儿道:
“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下来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是,姑爷。”水儿似乎对姑爷这么冷淡的话有些失望,应了一句便开始收拾房间。
言欣云内心一叹息,转身欲走,却听见水儿又叫了一声:
“咦?姑爷,你没喝下参汤啊?”
欣云顿了一下,淡答:
“昨天吃得很饱,喝不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小兰心里不由生疑:姑爷吃得太饱?老爷说昨天姑爷在翰林院帮忙修书,任务繁重,一整天没顾得上吃东西,回府后也就吃那么一点粥,怎么可能饱?奇怪了!
但见水儿一脸惋惜:
“多可惜啊……这汤是小姐亲自下厨熬给你喝的,她熬了一整天呢!”
顿时,欣云内心“咕咚”一声响,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
“什么?真的有这样的事?”听了贴身丫鬟小兰说的话,郑华冰大吃一惊。
小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夫人,事关小姐名节,奴婢怎么敢说大话?这两件事情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也是在心里考虑了许久才敢私下跟夫人说起的。”
郑华冰皱起眉头思忖着:
“没理由,如果他们一直是分开睡着,那当初洞房里的‘落红’要怎么解释?”
“夫人,”小兰说道,“小姐要是有心拒绝圆房,那关于‘落红’的事情,她也应该是早有 准备了!”
小兰说的不无道理,郑华冰当下恍然,心头大震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开口慎重嘱咐道:
“小兰,这件事情还只是猜测而已,你千万别对他人说起,连老爷也不能说,知道吗?”
“夫人放心,奴婢绝不泄露半句的。”小兰由衷说着,又建议道,“不过,夫人,这件事情关系小姐的下半辈子,您是不是应该找小姐好好说说?”
郑华冰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
“此事我不能找她当面说,那会令她下不了台。这几天你再好好留意一下小姐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及时告知我。”
“是。”
自从小兰说起这些事以来,郑华冰又开始替女儿心烦了。她仔细回忆着这段日子以来女儿女婿在人前的举动,觉得虽然他们是“相敬如宾”,可是“相敬如宾”得有些过度了!他们一起走的时候,欣云总是很刻意地于忆晗保持距离,甚至偶尔还加快步伐走在忆晗前面,似乎不太乐意与忆晗走在一起。而且有时候看见他们不经意碰到彼此的手、手臂之类,彼此还会脸红,然后刻意找些话题来化解尴尬。这不是很明显地疑点吗?
郑华冰越观察越觉得事情不对,但她看得出忆晗自从知道欣云就是小晗以来,对欣云的态度是明显不同了。她知道自己女儿已经开始把心交给女婿,可是女婿却似乎不太领情,时常早出晚归,有空之时也总是借故离开翰林府,像是刻意在避开女儿一般。这种刻意,令她这个做母亲的看了都会心痛。
郑华冰料想:凭忆儿的性格,在不知道欣云是小晗的情况下,是完全有可能找理由拒绝圆房的。而这个拿来搪塞圆房的“理由”在忆儿知道欣云是小晗时,必成了他们之间完成“周公之礼”的障碍。女儿平时再任性胆大也好,到底是个女儿家,要她逾越这个障碍、主动去行夫妻之仪是不可能的。至于女婿,性格上比较憨厚,也似乎由着女儿任性惯了,更不可能主动圆房。这可怎么是好?郑华冰越想越着急。
眼下,女儿女婿也快搬进新宅,一旦他们过了那边,自己就算有心去撮合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倒不如趁他们还在翰林府的这段时间里,想些方法让他们行完“周公之礼”,如此这小两口才能长长久久,省得再让人操心。郑华冰这样想着,也考虑了一些日子,终于做了一个有违常理的决定……
一连好几个晚上,明忆晗都替言欣云端来自己亲手熬的参汤,她真的很希望欣云能喝下她辛辛苦苦熬出的汤水,哪怕是喝一口也行。可是,现实总是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着。每次,忆晗把汤端上来时,欣云总是借口拒绝喝汤,甚至根本看都不看忆晗一眼,就直接铺好被单睡觉去了。欣云的冷漠与拒绝,几乎成了忆晗最致命的伤痛。忆晗每天在人前依旧装得若无其事,可夜里放下床帘之后,却总是忍不住连连抽泣。她实在不明白欣云为什么在知道自己就是小晗之后,会变得如此冷漠。
想想如今的欣云,时常借口外出、也从不正眼看着自己,即使见了自己,也是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因此忆晗好想找个机会静静坐下来与欣云谈谈心,也好想时时刻刻呆在欣云身边,哪怕只能默默地看着欣云也足矣。但是欣云根本不想给她任何拉近距离的机会。欣云冰冷的目光、漠然的神情、淡如白水的语气,常常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狠狠地撒着盐。她觉得自己精神上几乎崩溃了,把自己这八年来的单思之痛加起来,还不足比上这段日子以来内心上的苦。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回欣云那颗灼热的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和欣云过上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明忆晗不断地问着自己,不断地陷入迷惘惆怅之中……
今晚,月凉如水。
明忆晗又早早准备好参汤,守在房间里,默默地等着欣云归来。不巧欣云公务繁忙,戌时已过,还未到家。明忆晗等得有些担心: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房里又等了半个时辰,欣云还是没回来,明忆晗真的焦急了起来,正打算打开房门差个下人去打探一下,突然间,却有人轻轻把房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