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开手里的人头,收起带血的宝剑,燕王语气更为逼人:
“本王能有何居心?”
“哼,殿下自己心里清楚。”
“本王就是不清楚,还请丞相点明。”
“殿下何必自欺欺人?”
“本王几时自欺欺人?”
“既然殿下如此迫切希望本相点明,那本相就直说了。殿下既早被封为‘燕王’,年初理应去就藩,可你非但迟迟不去就藩,还屡屡以出征为名,掌控大量兵权,如今皇上危在旦夕,本相急着派兵救援,殿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本相,甚至还杀了救驾的将士!燕王的居心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哼,胡丞相真是满口‘胡’言。本王一收到父皇遇刺的消息就立刻设好兵阵赶过来救驾,丞相三翻四次阻碍本王发兵救援,如今还血口喷人,此番用心,何其险恶?!”
“哼哼,本相是不是血口喷人,殿下心里清楚。”
“丞相,”燕王眼里尽是杀气,“有些话最好还是适可而止。”
“难道本相说错了吗?”右相根本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燕王嘴角一扬,笑容阴森,话题突然一变,反守为攻:
“丞相,本王还有一事请教。”
“殿下还需要本相‘点明’什么?”
燕王冷笑:
“本王想知道丞相如何从刀光剑影的驿站里逃出来?还有,”他语气突然变得深沉,“敢问丞相,你手下两万兵马是从何处调来?”
右相内心“咕咚”了一下,正想回答,却听见燕王派上山救驾的一队精兵匆匆返回来禀报:
“殿下,我们在后山找到皇上了!”
燕王大喜,探头远望,果见几队人马极度谨慎地护送皇上与敬思、忆晗走上前来。
“父皇!”燕王叫了一声,急忙蹬了蹬马腹,驾马向前。
临近皇上之际,燕王纵身跳下,上前行礼:
“儿臣救驾来迟,令父皇受惊了。”
皇上扶起他,道:
“朕没事,你无须自责。”
见皇上一身无伤,燕王终于松下好大一口气,正想说话,却被一个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皇上!”
右相此时也匆匆赶了过来,一下马,当即“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尘土飞扬,装得一副满心欢喜跟激动得“老泪纵横”的模样,用近乎哭腔的语调说道:
“皇上万福!微臣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见到这样“忠心”的臣子,敬思、忆晗怒视而不语。而燕王目光极冷,心中更是直骂:真是一副恶心嘴脸!
“朕没事,一切等回去再说吧。”
“是。”右相拱手点头,又赶紧上前托起皇上的手,护着皇上走路。
燕王看之,心中更是不爽。
走了几步,皇上回头看了一下天野,问道:
“那些刺客还在山上?”
燕王答话:
“是。儿臣已下令包围此山,他们逃不出天野的。”
皇上锁紧眉头,低沉地说了一句:
“朕要活口。”
“儿臣明白。”顿了顿,燕王心里还是按奈不住,道,“父皇,儿臣有事禀告。”
“何事?”皇上顿时锁眉。
“儿臣怀疑驿站之变与丞相有关。”
皇上内心一怔,表面却没多大变化。
右相却在心底冷笑一下:
“殿下又想借题发挥什么了?”
燕王瞪了他一眼,又朝皇上一脸正色地说道:
“父皇,刚刚丞相拥兵上万,企图包围天野对您不利……”
“皇上!”右相突然打断他的话,“刚刚殿下一再阻挠微臣上山,还亲手砍下一名救驾将士的头颅,如今又在您面前说微臣的不是,臣实在不堪殿下如此诽谤!护驾不力,臣恳请皇上降罪就是!”
看他如此“义愤填词”,燕王几乎恨得直咬牙:
“父皇,刺客武功高强,丞相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而今,丞相不仅从驿站逃了出来,还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里聚集上万士兵前来护驾,儿臣心里有疑问实在不吐不快!敢问丞相——您‘兵’从何来?!”
听之,皇上顿时想起国师重病之时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小心右相。然,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面对燕王严厉的目光,右相却不慌不忙:
“兵,是臣临时向太子殿下借用来的。”
什么?!
燕王与敬思、忆晗都一怔,几疑自己听错了。
右相看了他们一眼,转向皇上,一脸诚恳:
“臣从驿站死里逃生后,心里牵挂皇上安危,于是马上回宫禀告太子。由于皇上不在宫中,太子必须镇守内阁,事态紧急,臣只好斗胆向太子借兵一万五千,亲自赶了过来。想不到燕王殿下却以此疑心臣与刺客勾结,这实在是荒唐!”原来他早有留一手,除了暗中放在太子身边的十几名上将,其他众兵是借来的。
燕王大怒:
“你撒谎!”
“殿下要是不信,可以回宫亲自问问太子。”
“皇兄为人忠厚,只怕是给你利用了!”
“殿下何必句句伤人?!”
“本王不跟你耍口舌之争,待羽轩逮到山上刺客,一切自有分晓!”
右相还想说什么,皇上顿时色变:
“够了!”
众人不禁一颤。
用凌厉的眼神扫视周围诸人,皇上语气深沉而叫人发冷:
“一切回宫再说。”
场面刹时鸦雀无声。
半晌,明忆晗突然打破宁静:
“皇上。”
右相一怔,以为她要说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于是神色中闪过一丝惶恐。
谁知忆晗却道:
“欣云还在山上擒拿刺客,忆晗不太放心,想上山助她一臂之力。”
敬思亦道:
“皇上,言大人处境危险,请让微臣上去救援。”
晗儿?!皇上心中大震,恍然记了起来,遂急声下令燕王:
“快!备精兵五千,随敬思上去!”
“是!”燕王大声领命。
山巅,千羽上元边抖剑边觉得内力不断在消失,直到勉强抖多十剑后,他终于手脚一软,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来。
明羽轩、启絮停下手中之剑,有些惊讶地互视一眼。
“化功散……”千羽上元单膝着地,弃剑而盯着自己的手掌看,眼里尽是惊恐的神色,“化功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启絮一边提防着他,一边皱起眉头,朝明羽轩轻道:
“他似乎中了毒。”
羽轩点了点头。
只听见千羽上元一声怒吼,用东瀛话大声恨骂:
“胡惟庸!你个卑鄙小人!”
怒吼间,他又大吐鲜血一口。
“卑鄙小人……”他不断地骂,又不断地低估一些话。
羽轩问启絮:
“他在说什么?”
启絮冷冷一笑:
“他们与右相狼狈为奸,在驿站厨房里下毒致使众使者昏迷不醒,从而引发皇上注意,又趁皇上不备之机进行轼君。可惜,右相居心叵测,在事先给了他们服下的解药里参了好些化功散进去。化功散无色无味,化人内功于无形,服用过量必死无疑,可想而知,右相大概担心事情会出什么岔子,于是故意走多这步棋,企图杀人灭口。”
正说着,明梓轩与余中全等人已经把同样中了化功散之毒的千羽族人从山洞里抓了出来,推到千羽上元这边。
余中全晃了晃天肆刀,甩干净刀上的血,“呸”了一声,道:
“这几个厮真他妈地难缠,老子今天伤了不少兄弟,这笔帐一定要他们算清楚!”
启絮见不到皇上的人影,不由有些担心:
“皇上可在洞中?”
余中全摇头道:
“不在不在!这山洞又深又阔,里面还有溪水暗道,咱家估计他们应该下山去了。”
梓轩道:
“我们赶紧下山找吧!皇上要是落入右相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大哥二哥!”明忆晗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沿声望去,只见她与敬思飞带了一群人马飞奔而来:
“你们没事吧?”
梓轩摇头说:
“没事,皇上呢?”
“皇上已经安全了。”她答着,不禁看了一下“软”坐在地上的千羽家武士,眼里流露出惊讶,“他们这是……”
“回去再说吧。”羽轩看了千羽上元一眼,淡淡说了一句。
千羽上元几个突然又忍不住吐了一地血,倒了下去。
众人一怔,启絮连忙抓起其中一人——千羽的飞的手,探了脉,目光一锐,当下出手封了她的昏穴,又尝试运气替她排除体内剧毒。
敬思与羽轩兄妹几人纷纷探了一下千羽家其他人的命脉,惊觉这些人居然已经断了气息。
良久,启絮缓缓收功。
敬思上前问:
“她怎么样了?”
启絮摇着头,使了暗中一了眼色,故意沉道:
“晚了一步。”
看着地上这么多尸体,明羽轩等人不禁心情沉重了起来。想想千羽上元也是枭雄一位,最后如此草草收场,这是谁也预想不到的事情。
此时大家应该松口气,还是应该沉吟感慨?没有人拿捏得出自己的心境。
羽轩对着苍天暗自沉吟一下,默默闭上双眼,又沉沉一叹,不语。只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中响荡耳边:她说得对,燕王要拿下右相,恐怕还需要三年五载……
是夜,燕王京师落脚处——长天别墅。
明月皓洁,积雪沉淀,月下小屋,静寂恬美。
屋内空处,设小篝火,青梅煮酒,香飘四溢。
篝火边,燕王与一女子并肩而坐,细语谈心。
见酒煮得差不多,燕王遂上前取下,轻轻一闻,颇为陶醉:
“如此美酒,娆人垂涎。”说着,他把酒递给女子。
女子面色祥和,清丽淡雅,徐徐取过酒来,一闻,一笑,一饮,身姿神色皆是优美。
燕王定了定神,问道:
“此酒烧得如何?”
品酒细酌,星目中光彩闪烁的女子看了他一下,淡淡而笑:
“余香清醇,上等的好酒。”
燕王一笑,自己品了一口,道:
“听您的话,加上青梅,这酒果真更加清醇上口。”
女子莞尔一笑,话题一转:
“今天回去后,右相怎样了?”
燕王笑容稍减,顿了顿,道:
“他甚是狡猾,早有另一步预备。今日他所带的一万多精兵,并不是丞相府上的藏兵,而是临时向太子借来的,他还毒杀了千羽上元一干人证……我太低估他了。”最后一句话,燕王说得很深沉。
女子幽幽一笑,劝道:
“何必乘一时之胜?来日方长,你会拿下他的。”
燕王点了点头,神情欣慰。半晌,他轻轻地问了一句:
“姐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女子先是目光一伤,续而又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两人这样沉默上好久,女子终于打破宁静,轻声说道:
“我累了,你扶我上床休息吧。”
燕王知她心事,于是放下之酒,起身把她抱入怀中,又走几步,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到床上。
“姐姐,你好好休息。”他叮嘱了她一句。
女子点了点头,闭目就寝。
见之,燕王心中沉沉叹息,目光逐渐流落在床边那张铺着厚厚狐皮的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