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徘徊在阁楼的走廊上,忆晗黯然神伤。
其实她好想扣扣门跟欣云解释,可刚刚发生那一切能在瞬间就解释得清楚吗?
她也好想直接闯进去,跟强迫欣云面对面谈话,但此时的欣云就像当初的自己,能静得下心来听听别人的倾诉么?
她好懊恼,早知道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来欣云今天的残废,那她还情愿掉下悬崖的是自己。
欣云,晗儿……她默默的不断地在心里念着这些名字,泪珠随之一粒一粒地掉落下来。
这时敬思却轻轻飞跃上阁楼走廊,走近她,轻道:
“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明忆晗泪眼中顿时起着气意,瞪着他: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敬思眼角瞥了一下禁闭的房门,又看着她,不禁微笑,低声说着:
“刚才找你做戏呢。”
她丽眼一睁,眼神里似乎流露着不解。
房间里的蜡烛燃得差不多,火盆里的炭也快烧完,整间屋子越发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言欣云独自对着桌上的蜡烛,凝神思忆,默然落泪。
这些天来,身心疲惫的她依然在思想的边缘里挣扎着。对她来说,一边是亲情,一边是一厢情愿且违背伦理的爱情,究竟要回皇宫去做公主、报答皇恩,还是要设法留在宫外默默地站在远处守着某个人,要割舍下哪种“情”才能算解脱?她一直都无从着手。
可是,刚刚楼下发生的 事情忽然让她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残废的腿,泪滴淌淌。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事实:朱晗儿啊朱晗儿……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记忆是残缺的,身体也是残缺的,最重要的是……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试问你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敬思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感情专一的好男人,长得又是那么英俊迷人,是所有女子喜欢的男人典范。
他跟她是同门师兄妹,本来就情同手足,又这么相处了几个月,如今敬思都对着她说出“非你不娶”的誓言,难道她就真的不会为之动心?
想到这里,泪眼蒙胧的言欣云不禁苦笑,心中又酸又痛:算了,朱晗儿,收起你的感情吧,她现在这么在乎你,不过是一种同情。说实在一点,就是“可怜”你吧,又或者说她是为了还债。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爱上你的。何况,你现在也没资格让别人去爱了……
这样想着,欣云又一次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腿,手中握紧着拳头,泪水如断线的珠粒,拼命地掉落。
许久,她都如此低着头沉默。
这时林茹彩从楼下走了上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殿下……”
言欣云拭了拭眼泪,没支声。
见主子又犯心事,林茹彩没敢多出声,只是上前抚了抚她的秀发,暗暗在心底叹着气。忽见火盆中炭快烧完,又担心主子受凉,于是她拿着火盆要去添炭。
“嬷嬷……”欣云忽然开口,声音显得十分嘶哑。
林茹彩赶紧放下火盆,快步走到跟前:
“殿下有何吩咐?”
只见欣云吞吐了好几次,最后却只淡淡说了句:
“本宫……想喝酒。”
林茹彩愣住了:喝酒?!主子向来没什么酒量的,怎么现在她居然想到要喝酒?!
“殿、殿下……您……”
“你不用管,只管替本宫取来就是。”欣云幽幽说着。话才说完,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心更加疲惫。
“可是……”
嬷嬷还没说完,欣云顿时目光一锐,吓得她赶紧改口:
“好好,嬷嬷这就去拿,啊!”
说罢,她赶紧下楼去,不多时,又上楼来:
“殿下,酒来了。”
欣云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把取过酒瓶,淡淡说道:
“再拿几壶来。”
“几……”林茹彩顿了一下,不由劝道,“殿下,喝酒伤身啊……”
欣云苦笑:
“本宫现在还会怕什么伤身吗?一个心都死了的人还需要在乎喝酒伤身……呵,实在是笑话。去,多拿几壶来。喝完这几壶,本宫也快回宫了,以后……外面的一切都不关本宫的事。本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这多好?”讲罢又是苦笑又是冷笑。
林茹彩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在心里念着:这是殿下吗?殿下变了啊……
一口气连喝了三四壶酒言欣云已经醉得头昏脑胀,林茹彩和小叶子在旁边想伺候她,却被她推了开来。
“让本宫把酒喝完,本宫的事不要你们管……”言欣云边醉边哭着抢回酒瓶,又一口气将剩下的酒贯了下去。
林茹彩又惊又急,连忙夺回酒瓶,一边扶住欣云,一边吩咐小叶子:
“快去取些醒酒汤和热水来!”
“是。”小叶子赶紧串下楼去。
“还本宫酒……嬷嬷……为什么连你也欺负本宫……”欣云醉得身子东倒西摇,轮椅也跟真晃动着。
林茹彩慌忙把酒瓶放下,又立刻抓稳主子的肩膀,按稳轮椅,心中好不后悔:嗨!刚才我怎么就这么拿酒来了?!哎!
再说小叶子到了楼下后,一开门,眼前当即闪出两个人影。
“张护卫、明小姐?”他不禁叫了一句。
敬思点了点头,道:
“小叶子,殿下现在在做什么?我们能不能上去见她?”
“不行啊!未经殿下允许,你们都不能上去,否则她又要发脾气了。她刚刚心情不好,喝了好几壶酒,现在都醉得一趟糊涂!我正要去取些烧水来伺候她呢。你们可千万别上去招惹她啊!”说完,他马上跑出楼去,慌张得居然连门也忘了关。
喝酒?!
敬思与明忆晗双双一吃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楼上走去。二人还没到楼上,就已经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酒气,一上了阁楼,酒气就更熏了。
“你们怎么上来了?”林茹彩边稳着言欣云边问。
敬思没答,只是一边掩鼻,一边打开窗户让屋子通风透气。
忆晗却径直走向醉酒的欣云,帮着林茹彩稳住她,眼里写满心疼:
“彩姨,她……”
“哎,殿下性情大不如前,我都不知怎么伺候了……你帮我把殿下扶到床上去吧。”林茹彩紧张得絮絮叨叨。
忆晗也不管那么多,“嗯”了一声,便与林茹彩一道小心翼翼地将言欣云扶到床上躺着。
“敬思,把窗关小一些,小心殿下着凉了。”林茹彩朝敬思说了一句,又忙着给主子脱下绵靴。
这时小叶子也从外面匆匆拿了一桶热水和一盆子炭进来,见敬思二人都上了阁楼,不禁一惊。
“愣着干什么?”林茹彩责备着,“快将水倒到脸盆里。”
“知道啦!”小叶子没好气地应着一句,心里犯嘀咕:嬷嬷总是这么慌慌张张的!
这边才将水倒进脸盆里,那边林茹彩又摧着他赶紧给火盆加炭。他有些忙不过来,就暗自吐了吐舌头,给了嬷嬷一个鬼脸,当是小孩子发泄吧。
见酒气被祛得差不多,敬思也将窗户关小。
感觉屋子逐渐回暖,林茹彩便朝敬思三人说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替殿下擦身。”
“我帮你。”忆晗说着,看了昏醉的言欣云一眼,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嬷嬷一个否定,自己就将失去欣云一样。
好在林茹彩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主子,便点了点头:
“也好。你扶着殿下,我帮她宽衣。”
“嗯!”忆晗重重地点着头。
敬思看了醉得胡言乱语的言欣云,心中不由一叹,接着上前叮嘱了明忆晗一句:
“好好照顾殿下。”说完便带着小叶子下楼。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忆晗心里不由有些感激,耳边似乎响起他刚刚找自己下楼说的那些话:
“刚才我是故意演戏给殿下看而已。”……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你,看完这场戏,她会若无其事的。这样的话,你也应该尝试放手了,因为你只有放手,才不会再次伤害到殿下。”……
“如果她还在乎着你,那她肯定会有所举动。那么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要好好把握。”……
“我一直也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只是昨天去了师父的山洞后就觉得……对你的感觉好象有些怪怪的。”……
“中午启絮已经告诉我布阵的事。茏儿,师兄想说的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能让任何人、任何阵左右着。虽然我还是无法赞同你跟殿下在一起,但只要你们觉得跟彼此在一起会开心,那我们这些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你是我的师妹,从一开始就是!而我,也会永远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刚才那一系列举动确实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兄长我。”……
见明忆晗还这么愣着,林茹彩不禁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茏儿,你想什么呢?快把殿下扶好。”
忆晗当下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地看了看林茹彩,又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欣云扶坐在自己怀中。不知为何,当她抱着欣云的那一刻,自己这颗紧张不定的心就鬼使神差般的安定下来。
林茹彩先是把毛巾拿进热水里泡了一下,再给欣云擦了擦脸,接着解开欣云的腰带,帮她卸下上衣,最后才拉开她的内衣襟,仔细地给她擦着上身。
大概是饮酒过多,浑身不舒服,欣云不时皱着眉,开始在昏昏沉沉中胡乱挣扎着,惹得林茹彩百般无奈。
忆晗见状,赶紧握紧她的双手,附在她耳边轻轻劝着:
“彩姨替你擦着身子,别乱动。”
不知到她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总之她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皮,虽然眉头还是紧皱着,嘴里也不时念叨着还想喝酒的话语,但手却没有继续挣扎。
半晌,林茹彩总算给她清理完身子,一手捶了捶弯得太久而发酸的腰,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忆晗一边给欣云系好衣带,一边朝林茹彩说道:
“彩姨,你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晗……殿下由我照顾就好了。”
林茹彩一面捶着腰,一面收拾着房里被欣云醉酒弄乱的东西,道:
“不了,就剩这么一点东西,收拾完再歇息也不迟。你也累了,还是你回去歇歇吧。”说着忽然“哎呀!”一声。
正在给欣云盖被子的明忆晗赶紧上前扶住她:
“彩姨,你怎么了?”
“哎,我这把老骨头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一到冬天就犯酸硬。这不?才弯这么一会儿它就不听我使唤了!”她没好气地埋怨着自己。
“彩姨,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可是……这个……”
“好了,别这个那个了,我保证一收拾完东西就走,殿下她不会知道我上楼来的。”
“那、那就有劳……哎哟……”林茹彩还没说完,又觉腰又硬又酸,于是只好下楼去,只是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明忆晗几句“千万要给殿下盖好被子”、“要关小窗户”、“别让殿下着凉”等等。
嬷嬷走后,屋子里刹时安静了许多。明忆晗静下心来,收拾完屋子里的一切,转眼已是戌时。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可今晚却不知为何,竟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