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欣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给推去拜堂,也不 清楚自己是怎么给推进洞房。一切来得是那么的汹涌突然,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黑洞,难以自拔。站在红绸高挂的洞房内,她离也不是,走也不是,索性站在窗前,对着当窗一轮明月闭目思忖,良久不语。
而洞房内另一人物——一身绝艳红绸,头披龙凤红喜帕、尽显富家千金韵味的明忆晗,亦是端坐床前,任思绪将整个人沉浸包围,默默无语。
世人皆把洞房花烛夜列入人生一大等事,但这个洞房在她俩看来,一个觉得是闹剧,一个觉得是悲剧。任凭窗外夜色幽美,任凭府上热闹非凡,她俩谁都没 心情开口支声。
这洞房花烛夜,渐渐在死寂中耗去一大半,府上不再喧哗,窗外的夜也愈发幽寂。言欣云此时的心情稍微平静,思绪也不似之前那般混乱了。她思来想去,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女儿身份,这样的事实也许会令对方大受打击,但也好过隐藏身份去欺骗人家的感情。况且若不告诉对方,自己要找什么借口去推脱圆房好?就算这个晚上让自己推过去,来日方长,以后每个晚上自己又该找什么理由去推脱呢?所以倒不如现在说了了事,要是翰林千金真如世人所说那样通情达理,说不定还会原谅自己,与自己共商如何去解除婚约……
只是,回过头来想,万一对方知道她自己嫁给一个女人,情绪难以自控起来,会做出些什么举动?到时本宫又该怎么办好?难道要把自己的公主身份拿出来压她?万一压不住她,反被她索性告到上殿去,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一向在深宫以处事得体而被称好的晗公主,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荒唐婚姻,此时竟实在有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之感,接着便是一声淡淡的轻叹。
“为什么要叹气?”这时,喜帕下传来明忆晗那略微低调却不失温和的声音。
言欣云有些诧异,跟着徐徐走到她跟前,淡淡回答了句:
“没为什么。”顿了顿,她觉得应该先试探一下这翰林千金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于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比刚才略微亮了,“明小姐,其实……”
“其实你并不想与我成亲。”未等对方说完,明忆晗已经帮对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言欣云星目睁大了一点点:
“你……知道?”
明忆晗莞尔一笑,语气依旧是那么平和:
“你在窗边叹了气,在我面前又如此徘徊,我想不猜到也难。”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言欣云的心觉得没之前那么忐忑。
“其实,公子不想娶我,大可以在未成亲之前抽身而去的,凭你的轻功,在场的人没几个可以拦得住你。”
言欣云淡淡苦笑:
“在下何尝不晓得那样可以离开?只是皇上主婚,若我冒冒然离去,定会落个欺君的罪名。到时,只怕天地虽大,却难以有个容身之处。何况更重要的是,在下这一走,小姐的名节一定毁于一旦。”
她说着微微一顿,似乎颇有感触地感叹着:
“姑娘家的名节,往往要比其性命重要多了……”
明忆晗听之,稍微沉默了一阵,道:
“你说的是。怪不得二哥常说虽与公子接触不多,但可以肯定的说公子你是个很替人着想的人。”
“哦?”言欣云有些自嘲。
明忆晗淡淡一笑:
“我二哥不会看错人的。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对于这场婚事,忆晗我也是身不由己。坦而言之,我也不想与公子成亲。”明忆晗说在这话时,心里有些愧疚,不知道对方听了自己这样一段心里话会做何做想。
忽听此言,言欣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心中却有一股抑不住的惊喜:
“真的?”
明忆晗有些诧异,但依旧平和地说道:
“是。忆晗早有心上人,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与之如愿在一起,但忆晗不会有二心。希望公子您能理解,适时给忆晗‘休书’一封。”
休书?言欣云思忖片刻,不由淡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小姐能如此坦言相告,在下纵使不能理解一二,也会感激您这份‘坦诚’。只是这场婚事毕竟是皇上主持,不是在下一封休书可以解决得了的。我们要还彼此自由之身,恐怕很难……”
“是。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的。”
“哦?不知小姐可有应付的良策?”言欣云凝视着眼前那喜帕,期待对方的回应。
片刻之后,喜帕里终于传来明忆晗的声音:
“当今皇上宏德天下,自洪武元年到今,每隔两年必有一次小赦——凡因犯偷窃、诽谤、嫁娶不当等罪而入狱者,皆可赦刑。今年正好赶上小赦之年,待到腊月,我们可以提交休书。如此一来,你我皆可免去一刑,也便安然恢复自由身。”
是啊!言欣云暗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里来了?!同时心里也明白一件事——翰林千金应该是早有所思才会料及这一点。看来她比本宫还更不愿意接受这婚事。如此也好,本宫便可不用说破身份,也无须为“圆房”的事情担心。想到这里,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做对挂名夫妻,腊月一到,就依计行事。”
“公子,忆晗话未说完。”
“哦?……请讲。”言欣云说着,心里暗忖着对方会说些什么。
明忆晗微微吸气:
“公子既肯答应与我做挂名夫妻,但碍于礼法,在你我做挂名夫妻期间,忆晗想与公子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言欣云料想既是礼节问题,听听也无妨,于是点点头:
“可以,请说。”
“其一,你我人前是夫妻,人后是‘兄妹’。一切都应遵照兄妹礼法行事,分床而居。”
言欣云听之,不禁有种发笑的冲动,口头上倒是说:
“应该的。”
“其二,你我不得问及彼此过往之事。当然,除非是自己愿意把事情说给对方听。”
“可以。”
“其三,你我互不干涉对方行踪。公子要去哪里、几时回府是公子的事,忆晗不想过问,也请公子无须问及忆晗相关的事情。”
“甚好。”言欣云虽对这第二、三点感到迷惑,但转念一想,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也方便自己行走进出,这样也好,眼下就等与自己的两个贴身亲信——张敬思和张启絮会合,再去办自己的另一个大问题……
“公子都答应了?”
“你说的合乎情理,在下并无异议。”言欣云说着,顿了一下,“以后房里你也无须唤在下‘公子’了,让丫鬟们听到就不是很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直接称呼在下的名字吧。”
明忆晗莞尔一笑:
“是,你也唤我名字便可。”
言欣云似笑而非,侧身忽见窗外夜色深沉,于是淡道:
“已是深夜,你该休息了,在下不便打扰,想到取个枕头被子,席地而睡。”说着走近床沿,欲取之。
“忆晗还有个不情之请。”喜帕下的人儿再度开口。
言欣云眉头稍皱又扬:莫非她要本宫搬到外面就寝?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是要求她做这样一件事——“喜帕是不能自己揭下的,你我虽是挂名夫妻,但到底拜过天地,这喜帕还是你帮我揭吧。”
几句话,弄得言欣云真是苦笑不得。确实,传说中女儿家自揭喜帕可能引发三大祸事:一是婚姻不顺;二是折寿;三是断后。也难怪刚刚翰林千金与本宫说话时,虽从容自若,却一直未敢动她自己头上的喜帕半分,看来她也有一般少女才有的恐惧感。
言欣云不禁摇摇头,一手拎起喜杈,轻轻将喜帕挑起。
大红的喜帕一揭,这下双方都看见彼此的模样。
但见这翰林千金生得两弯新月秀眉,一双丽眼明澈传神,温柔沉默,观之甚是可亲。言欣云虽久居深宫,美女佳人见过无数,但这翰林千金确实令她眼前一亮,心中想着:也难怪翰林千金一说招亲,立刻有那么多贵族公子来比赛,倘若本宫是男儿之身,说不定也会抢着娶她为妻。可惜本宫不是。天这次真的给本宫开了个大玩笑……
而明忆晗看这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心里顿时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