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平岳笑笑,知道她是在防备自己,也不恼,轻缓的倒了杯茶喝上一口,然后再对她说,“你能分清也好,做人太过糊涂不行。”他抬眸望进她的黑瞳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过……有时候太聪明了,也未必是好事。”
闻言,晴初一怔,挑眉望着他,似乎在无声询问他这话端的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告诫她应该揣着聪明装糊涂?奈何对方只是浅笑不语,神色自如。
君平岳不知,晴初正是不喜欢他这副运筹帷幄,天下尽在他脚下匍匐的张狂模样,她更中意的是内敛,深沉,温和的人。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他太像了,都对自己要的东西势在必得,这样的他们掺和在一起,如同两只刺猬,一不小心,就会把对方扎个遍体鳞伤,而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晴初那清雅的眸光直入他的心底,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一样,他蹙着眉偏过脸。头一次,是他避开她的目光,身体略显僵硬。
他在回避自己?真是天下奇闻啊!晴初为这个新鲜的发现愉悦的笑开了颜,觉得连冷了的茶也变得甘甜起来。她忽然很想知道,“殿下,难道就从来没有遇过令你害怕的事情么?”
她不信,一个人会没有弱点,就如她,弱点则是抛不开的亲人。那外面传闻冷残的他呢,真的那般无懈可击?不过她没指望他会告诉自己,哪里有人,会轻易的向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提自己害怕的事的?
不料,一直沉默的君平岳,听到她的话,只挑挑眉,想了想后,意外的淡淡回道,“有,怎么没有?我又不是神仙,不是圣人,怎会无所畏惧?”他的嗓音幽沉深远,似乎饱含深意。
晴初静静,静静的等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他瞧着晴初清澈的双眸,轻缓的说,“记得幼时的我很怕蛇,无论真假。可当我有一日午睡时,却在睡榻上碰到一条蛇,你猜……后来怎么着?”他缓缓的敛下眸掩住自己的心思。
晴初脸色丕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心里却惊讶,一个幼年皇子的寝宫里,怎么会有会致人命的蛇出现?是阴谋?是陷害?
君平岳却显得比他轻松多了,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自然而然的接着道,“我那时很是害怕,叫人也没有人应声,只能哆嗦得穿着中衣就跑了出门。可却见到皇兄竟然站在外头,于是我就跑去抱紧他的腿哇哇的惊叫。那时还被皇兄扇了一掌,他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忍人所不能忍,尤其身为皇子,就应什么也不怕,若连惧蛇都克服不了,如何成大才?”他慢慢的回忆起这件早被自己淡忘的事来,那时的他,似乎才六岁吧?
而这件事他从未在人前说过,即使在一鸣面前,他也不曾提过一字,今夜,却对她说了。
晴初愕然,皇兄?他说的该是太子吧?只是……传闻他和胞兄太子关系和睦,那又怎会如此残忍让一个幼童独自面对毒蛇而不惧?那蛇是谁放的?不会就是太子吧?是他故意的?
这宫闱的明争暗斗,连兄弟情义都荡然无存了。
君平岳见她一脸不可置信,似猜出她想些什么,又或者说所有人都这么想的,不过他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天,不过是有心人想用毒蛇来害他,皇兄知道以后,早已找人把蛇和放蛇的人都揪了出来,不意外的,问不出幕后主事,不过,皇兄想起曾经有个皇弟就是这样被吓傻的,才将计就计,将蛇拔了牙去毒,再放到他面前,逼他克服这个恐惧。
“所以……你问我有没怕什么,是有的。不过那以后,我逼着自己每天都对着蛇,直到自己不再害怕它为止。你瞧,其实,被克服的弱点,也不再可怕了。”是皇兄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只要被人抓住弱点的话,那么便永远不得安宁,因你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会利用这些来谋害自己。呵,他该谢谢她让自己想起了这件事,忽然之间,很多事情都归于明朗,他要她,只是想成为自己的助力,怎么会放纵她成为自己的软肋呢?
因为怕蛇,所以每天都对着蛇,直到自己不怕?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晴初在那一瞬间,霍然明白了,他倨傲凌厉的性子,怕也是在深暗的宫廷中淬炼而成的,你不欲伤人,却不得不伤人,不然,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也许是小七在她面前掩饰得太好了,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皇子有时连平民百姓都比不上,活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