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永恒之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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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关于信念的悸动

“今天大概又是一个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完全相同的日子。”我心想着睁开双眼,一缕发丝搭在鼻梁上,但这也不能使我的左右两只眼睛看到什么不一样的景象。不记得像这样百无聊赖的早晨我巳经随着年龄的增长度过了多少。总之这种不情愿的、甚至失望的时刻就像野草,由最开始的一株渐渐长满整个荒原。

窗外紫黑色的天空看不出会不会即将下雨,但是爷爷嘱咐我最好不要出去,好留在家里帮奶奶制作青籽酱,免得突然下起酸雨时我又像上次一样狼狈地跑回家,手臂和小腿被蚀得通红。

餐桌上巳经摆好了一小杯清水和一块煮熟的土果,上面还特别刷了一些红杉灌叶的甜汁,这令我心情好了许多。我一面舔着土果外圈的糖衣,一面送给奶奶很多个代表“早上好呀,亲爱的奶奶”的吻。

我是个乖孩子,从来不顽皮搗蛋,就像一只安静的老鼠,平时蜷缩在角落里,一个小球就能陪我玩上一整天。可是有的时候我会突然厌烦一切,跑出屋外,不管爷爷站在门口怎么喊我的名字,我都假装听不见,飞快地跑远,跑到屋外的山坡,站在上面大口地呼吸几秒钟再顺着山坡跑下。那儿的土地有一条很深很深的沟痕,我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对岸。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这条裂痕里装满了许多水,多到比我的个头还高,是不是就是妈妈讲过的那种叫作“河”的东西,而身手敏捷的我可能会像爸爸曾说的名叫“鹿”的动物。但这都不重要,我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因为就连爷爷和奶奶也似乎对它们没有什么印象。

当我遇到别的孩子时,我便加入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疯跑,朝更远的地方,直到互相将对方抓住。这个游戏就像个古老的诅咒,当我们累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坐在龟裂的大地上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就会马上涌在心头,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我们抬头望着紫黑色的天空,那深不可测的巨大洞穴,令人望而生畏。我们都用一种微微颤抖的声音悄悄议论着头顶这片神秘的巨大洞穴里究竟藏着什么。一个男孩儿说也许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老鼠,另一个女孩儿随即打断了他,抢着说不不,一定全部都是蟑螂。于是其他的孩子全部都做出一种恶心的表情,仿佛一不小心吃到了栖木幼枝(一种蜘蛛聚居的乔木,枝叶可以用来充当菜肴的调料,味道十分奇特)上风干的蜘蛛残体。

对于我而言,这世界就像一个被掩藏得极深的秘密,人们都不愿去揭开某种东西。确切地说,是某一处伤疤。如果我好奇的话,可能会被赶出这里,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可我总觉得在我的眼睛所能看清的范围内,我呼吸的略带酸臭的气体并非来自紧挨着我的地方。它们不是草木,可以重复生长,它们是鲜活的,是迅速穿行的,以至于我突然一握拳也无法抓住其中的东西。有时,当:―我蜷缩在角落玩小球时,我会偷偷竖起耳朵仔细地去听。听将我包围的气体在说些什么,可是我的努力从来没得到任何回报,它们从没有带来关于远方的任何消息。虽然我猜它们一定旅行过许多地方,比我居住的山谷远上几百倍、几千倍。如果我也有它们的速度,我发誓一定飞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想什么呢?过来帮奶奶把青籽捣碎。”

我只好停止胡思乱想,从窗台上跳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土果巳经吃完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非常黏,我把它们塞进嘴里仔细吮吸了一番,连带泥的指甲缝都没放过。

下午说好和贝壳一起去抓地鼠,我把爷爷亲手为我做的猎具摆到桌子上认真擦拭。贝壳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唯一和我一样不认为天空里住着老鼠或是蟑螂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很奇怪,却似乎带着一股无比吸引人的香气。“贝壳”这两个字是她的祖父为她取的。

据说她的祖父在书本里认识了一种叫作“海洋”的由许多水围起来的圆圈儿,在它的边界处积着许多非常非常细的沙子,走在上面可以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贝壳”这种坚硬的生命就埋在那些沙子下面,祖父希望他的孙女也能像贝壳一样坚强,无论是否离开海洋的保护都能生存下去。

每次和贝壳见面,我总是能想起她的妈妈。一个亲切而美丽的女人。她总是会为我们准备许多丰盛的食物,并且还会发明一些新奇的游戏。她甚至教我们识字,虽然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很少能派上用场。紧接着我会想到我的父母,那些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历历在目。

可是,我巳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爸爸和妈妈了,开始的时候我还计算着日子,但是现在究竟过去了多少年我已经不再记得。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只能偶尔从爷爷那里猜出一点儿,知道他们在某一个地方生活得还可以,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抛弃我。

我把铁钩、木耙、羊角叉收拾完,把它们一件一件地塞进口袋,出门的时候拿了一盒宪蚁,这是地鼠的最爱。

贝壳和她哥哥正在对面的山包上坐着等我,她哥哥是捕地鼠的好手,只要他认为哪个地方藏匿着地鼠,哪里就一定会有惊喜。

我们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冈,我和贝壳比赛谁路过的怪石多。一路走来我巳经看见了三百三十块高大的、顶端十分尖利的石头,它们孤独地杵在地上,身体被腐蚀得全部都是洞,正好可以用来做宪蚁的家。我不知道住在这种空落落的石头里,宪蚁如何觅食,但是它们的个头出奇大。奶奶说它们的营养价值非常高,味道很是鲜美,是一举两得的美食。

贝壳的哥哥名叫礁石。他认真地用细铲敲击地面,时不时地俯下身去屏息听着,地鼠是一种比其他老鼠还狡猾的动物,即使拖着肥硕的身子,也十分敏捷。

“快过来!”礁石冲我们挥了挥手。

我和贝壳急忙跑过去,排开阵势:我站在礁石旁边,她站在我的斜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双手举着羊角叉悬在半空,为的是拦住地鼠的逃路。礁石用铲子在地下铲了一个弯弯的小沙坑,我放了几只宪蚁进去,充当诱饵。接着,礁石站起来跑到跟他妹妹方向相反的前方,做着和贝壳同样的姿势。我留在洞口旁边等待地鼠被食物吸引,只要它一探出头,我就用木耙把它驱赶到贝壳那里,但是由于那家伙太过狡猾,有可能在逃命的时候突然改变方向,于是礁石将另一条出路也堵住了。

我们聚精会神地等了许久,奇怪的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疑惑地望了望礁石,他的表情依然很镇静,但难免有一丝尴尬。于是我用木耙轻轻顺着沙坑耙了几下,可是好像没有什么活动的迹象。于是我干脆用力向下耙去,不料地鼠没找到,却似乎触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我好奇地俯下身,把周围的沙子扒开,只见沙坑里面躺着一件非常奇特的东西。

贝壳跑过来看见这东西也摸不着头脑:那是一个“十”字形的金属牌儿,长约五厘米,宽大概只有三厘米,还有一定的厚度。在牌子的正面是一个男人,我仔细地擦去上面的尘土,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双臂张开被钉在了上面。

“给我看看!”礁石一把抢过我手上的十字牌,我承认他的粗鲁十分令人讨厌。

“这应该是一枚十字架。”他嘟囔着说。看样子不像是在不懂装懂。

“十字架?”

“嗯,我祖父提到过这种东西,他说被钉在上面的这个人叫耶稣。”

“耶稣是谁?”

“就是一个拥有无穷力量的人。”

我夺过礁石手上的十字架,小心地用袖子仔细擦去上面残留的灰尘,然后把它装进口袋。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如获似宝的感觉,倒不是因为礁石那些煞有介事的说辞,而是因为我的感觉。这是我见过除了荒芜的山丘、紫黑色天空、被饥饿夺取生命的残骸化石以及高耸的垃圾山以外,让我的心产生另一种振颤的东西。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自心底油然而生,连我自己都不能解释其中的原因。

礁石对这次失败的捕地鼠行动感到十分羞愧,可是他又觉得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会更难堪,于是他补充道:“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从这底下传来,真是倒霉,地鼠越来越狡猾了。”

我们都没有理他,但我却相信他的听觉。难道是这个十字架发出声音了吗?是它想要带给我们一些比地鼠还美味的食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