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王秦壑与侧妃萧华嫣吃过了午饭,并没有久留,就先行回胶东王府了,倒是萧袭月和秦誉留了半日,预计傍晚时才走。
下午,萧袭月与秦誉一道在香竹园停留了一阵儿。
晨间下了雪,香竹园披了一层白雪,偶见青柏一角苍翠。他们步入园子时,雪早停了,正好来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麻雀,在园子的斑驳雪地里寻找吃食。
萧袭月刚起了想喂粮食的念头,秦誉就已经吩咐小成子去取了一碗谷子来。
萧袭月笑接过谷子碗。“殿下当真没有在臣妾心里头安插细作么?”
她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凝了一层白雾。秦誉从背后环住萧袭月、抓起她的手,以自己的大手覆住萧袭月的手背,重叠着,去抓谷子撒给麻雀。这样就冻不着她的手了。
“有。”
萧袭月本是开玩笑,却不想他当真说有。
“谁?”
秦誉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这里。”
萧袭月拍开他的手。“……”
讨厌。
一同喂过了麻雀,两人一道进屋子去。香鱼早前在两主子喂鸟儿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小厮进屋子里忙活着生火炭,是以屋子里并不觉得僵冷,很暖和。
屋里摆设还是如同离开时的模样,不过……那隐藏之处有些许翻找的痕迹,显然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人来搜查过。
冬萱里里外外看了一回,仔细将离开那日关于鸟儿的记忆回想了一遍。
“小姐,我记得当日你嘱咐我去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有,然后,冬萱就看见了那对鸟儿。再然后……我就提了进来问小姐,要不要把鸟儿带走,小姐说……不用带了,鸟儿吃喝拉撒,大热天的臭得慌,最后……”冬萱仔细想着,“对了,最后我是将鸟儿的笼子打开了,撒了一把粮食在里头,想让它们吃饱了自己飞了。”
“你确定是撒了一把吃食,放在院儿中的?”萧袭月问。
冬萱最后仔细回想了一回,确定的点头。“小姐,绝对没错的,冬萱可以确定就是撒了一把吃食,让它们吃饱了飞走。”
“我们南下是在离开香竹园的第二日,那便是说,这鸟儿是在我们离开后的一天一夜后,才出现在田氏院子里,将她毒死,两只鸟儿自己也被毒死。按照时间来说,绝对不会是我所为,若是我离开时抹的毒药,那对鸟儿早在我萧袭月离开的当夜就死了。”萧袭月分析道。按照时间来推论,完全可以洗去自己的嫌疑。
毒杀田氏这个计谋有些仓促而且草率,当是萧华嫣被田氏所气、突然见了鸟儿起的意。萧华嫣定然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会再回平京来,而且是齐齐都回来了!她当是以为至少还得过个十年八年,抑或这一辈子都很难再齐聚。到时候萧玉如也出嫁了,她萧袭月也天南海北的,如何追究。就算她回来平京,她萧袭月不在,还不是任由她萧华嫣来说。
萧华嫣啊萧华嫣,是老天爷不帮你啊!呵呵。
香鱼一边看管着火炭炉子,钩了钩炭火,一边道:“小姐,这事儿若是交给刑部或者官府来办,岂不是省力又能让人觉得公正?小姐就算查出凶手来,二小姐也恐怕要说是你捏造的证据。”
“若此事能交予官府来办,又怎会拖延到今日还悬而未决?萧玉如又岂会闹到咱们府上,而不是直接去告官?”
萧袭月连着两问,冬萱听糊涂了,香鱼却渐渐明白了——定然是老爷不许。将军府家宅不宁已经是出了名,那会儿正在风口浪尖儿,朝廷又刚立新皇,当官者身家须当清白,将军已经染了污点,一尊泥菩萨再来一盆水,那可就真垮了。
所以,此事,不能张扬。
香鱼所猜想的,正是萧袭月所想。
对于这件小事,秦誉丝毫不担心萧袭月会出什么问题。萧袭月问他为何这般轻松,就不怕她输了,丢他的面子、而她萧袭月还要被砍头吗?
秦誉却说——“你若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便是说孤王很没眼光。对于眼光……孤王还是很自信的。”
……一句话,究竟是夸她给她安慰,还是夸他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再坏的事都经历过了,这重活的一生,全当是游戏,随意些,莫紧张。”
他随意的一句话,却一下点进了萧袭月的心头。是啊,已经活了一回了,这一回,是白赚来的,不活得尽兴一些、恣意一些,真是对不起自己。
秦誉被萧云开请去了书房,说是下棋对弈,实际约莫是要说些秘密的话。萧袭月趁着这个当儿,将毒鸟之事好好的查查。
毒发的时间与她离开将军府的时间对比,已经可以证明她是清白。接下来,便要查,是谁将鸟笼子重新关好了,提去的田氏院子里。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萧袭月直接去了田氏住的小院儿,刚走到院子外就听见里头有呜呜哭骂的声音。“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娘,你为什么不开眼?不去找仇人报仇,也不保佑女儿。你怎么也不疼女儿了……”“萧袭月,萧华嫣,你们这两个毒妇,为什么还能嫁给那么好的男人……不公平……不公平……”“萧袭月,你这个杀人凶手!十八层地狱都不收你,你该当游魂野鬼不得超生!”
香鱼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听在耳朵里,担忧的看了一眼萧袭月:“小姐,萧玉如骂得太难听,要不咱们过会儿再来。现在进去,免不得她又要发疯。”
不待萧袭月开口,荷旭抢先一步道:“娘娘无需担心,让奴婢进去收拾她一番,安静了,您再进去。香鱼妹妹在这儿好生照顾好娘娘,荷旭与小成子一道进去,片刻就好。”
荷旭说得很肯定,似乎十分有把握。
萧袭月点头允了。“也好,秀才与兵,本就不该用讲理的法子。”
荷旭得了应允,带上萧袭月的随身打杂小厮小成子,一道进院子去。
里头萧玉如的叫骂声一下高了起来——“你们这些狗腿子,迟早要跟着你们主子一道不得好死……”可那话还没说完,便听有扇耳光的声音,连着就是啪啪啪啪的几好声脆响!打得十分重。萧玉如在第一声耳光下去的时候惨叫了一声,接着似被打得没气儿骂了,没声儿了。
果然,四耳光下去,立马里头就安静了。
香鱼、冬萱叹为观止。
冬萱情不自禁叹道:“这个荷旭姐姐真真儿是厉害!”
萧袭月听了这话,不禁笑摇了摇头。两个丫头心地都不够狠,在这高门大院里生活,这样的奴才是少不了的。荷旭本是陈太后的眼线,在陈太后杀她的毒谋中险些跟着陪葬,后背叛陈太后转投了她。按照陈太后的个性,荷旭若再去投靠,多半是难逃一死,就算一时接纳,久之,她也会如同上次的王宫中毒事件一般,稀里糊涂的又死了。
荷旭在王宫里呆了十多个年头,哪会看不明白这一点?是以,萧袭月并不十分怀疑她的忠心,但,她当然也不会像对香鱼和冬萱这两个丫头这般信她。香鱼和冬萱从上一世,她就熟悉了,人品是基本信得过。
萧袭月步入院中,萧玉如被几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傻愣愣的跪在地上。其身边,还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看着萧袭月具是害怕。
“小成子,这两个丫鬟审问过了?”
不然她们怎会如此害怕,脸上红肿。
“回禀娘娘,是,荷旭刚才审了审。”
难怪这么听话。
荷旭早已搬来了椅子,供萧袭月坐着审问,不光椅子,连茶水都备好了。端茶倒水之事本是香鱼干的,倒是让香鱼没事做了。
“娘娘小心烫。”
萧袭月呷了一口,对那两个丫鬟道:
“数月前,那鸟儿可是你们俩从我香竹园提走的?”
那俩丫鬟不是新进府的,早见识过萧袭月的厉害,这番又刚被荷旭教训了一番,哪里还敢隐瞒半点。支支吾吾的说——
“娘娘冤枉,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是阿秋姐。”
“是是是,是阿秋。她是负责照顾四姨娘的,但是她已经赎走了卖身契,到乡下嫁人了。”
“哦?”倒是巧了。萧袭月不悦时,说话声音都很缓,含着冷意,下人听了自是害怕得紧。“多久前的事,阿秋又去了哪里?”
“这……”
两丫鬟似乎迷糊。荷旭厉声一喝:“娘娘问话,还敢遮掩,难不成凶手就是你们二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两丫鬟哭出来。“好、好像去了平京东边的偏远山村里边,四姨娘去了之后的一个月。”
“那此前你可听过阿秋说要出去嫁人?”
“回娘娘话,没有,奴婢没有听过。”
“奴婢也没听过……”
萧袭月眯了眼。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便是,这个阿秋,定然知道真凶是谁,怕担上责任,更怕被灭口。像将军府这样的大院儿里的丫鬟,尤其是阿秋这样已经有一定资历的丫鬟,岂会甘心嫁去深山的村里,而且这般突然。
萧华嫣定然也会很快会知道阿秋是关键,须得快些找到阿秋。
萧玉如在一旁不敢再骂,一边希望找出真凶,一边又恨不能让萧袭月给田氏偿命。她一直将萧袭月当做她脚底下的安慰,自小她自知比不上萧华嫣,但没关系,她底下还有萧玉莲,还有萧袭月,她再怎么也算中上!可而今,连她的跟班萧玉莲都不与她一道了,都爬在她头顶了,更别说萧袭月。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萧袭月,你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最后落不到好下场!!你等着吧!!”萧玉如此话说是骂,不如说是诅咒。她肿着脸,盯着萧袭月,双眼发红!如同冤鬼!
萧袭月却并不怕她诅咒,轻轻松松地拍了拍裙子,似拍掉被田氏院里这椅子沾染的脏东西,俯视着萧玉如:“你这话说得对极了。不过,应当是说的你们母女。看,这不是就应验了?”
萧袭月又丢给萧玉如一记冷笑,“没想到吧,最后是你一直拥护的‘大姐’害了你娘,你们母女为大夫人母女当了一辈子的走狗,你娘连死,都还在被利用,利用来害我。啧啧,萧玉如,我不恨你,本宫,是可怜你啊……”
萧袭月从没有对萧玉如说过这番话。萧玉如乍然如同被雷惊醒!似猛然明白了这些年,她与她母亲过的什么日子。是啊,她们一直都被大夫人欺骗、利用着,而后婴儿枯骨之事,她以为她醒悟了,与萧华嫣母子决裂了,可是,现在,她不是还是被萧华嫣利用着么……
萧玉如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嘴里喊着断断续续的话,词不成句。
“萧华嫣……不……娘,我们被都骗了……我要杀了你,不得好死……呜呜……苍天无眼……”
萧玉如已经崩溃。
再在这儿停留已经没有意义,萧袭月给了荷旭几人一个眼色,示意将那两个丫鬟带着一并走。
萧玉如忽然扑过来,抱住萧袭月的腿。“萧袭月,萧袭月!我明白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要报仇,我想报仇!!我要萧华嫣死!!要她惨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