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吸一口气,便感觉肺部仿若着了火的灼痛,眼睛渐渐被血色侵染,甚至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
一路跌跌撞撞拼命往前跑,连滚带爬的跑,却再也让他无路可行了。
严霆看着眼前深涧,沧然一笑,索性也不跑了,转身坐在地上。
很快的,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密集,火把的火光点亮了整个夜空。
严霆一撩额前的长发,宛如恶鬼似的眼睛,盯着这些一路追杀他的人。
这群人从中间分开,走出来一人。
来人双手置于身后,龙行虎步,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在这山林之间如履平地。身型壮硕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正是沈鼎。
严霆的眼球急剧收缩,目眦欲裂的瞪着他。
“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早已不复往常的清亮。
沈鼎点点头:“是我!”
严霆凄厉一笑:“世人知晓你沈家的沈二爷,光风霁月、行事磊落的沈鼎,居然会暗夜阻杀自己的亲妹夫?”
沈鼎咧嘴一笑,雪白的牙在火把的照耀下耀眼生辉。
“别给我带什么高帽子!严霆,老子早就想捏死你了,若不是看在阿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活多久?机会给了你无数次,是你自己不珍惜!”
“机会?你们给了我无数次机会?你们给了我什么机会?”严霆笑得呛咳不已,口气中充满了讥讽:“你们沈家的人永远都是这么的高高在上,看似行事磊落,却从来高居高临下。世人都说我严霆走了****运,居然能娶到沈家的掌上明珠,日后定然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人人都羡慕嫉妒于我,实际上呢?我这个说起光耀体面的沈家的女婿,还不若你们沈家的一条狗!”
严霆根本不给沈鼎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想搭理我了,就给我一个笑脸,不想搭理了,就横眉冷目。自从我娶了沈奕瑶,我严霆看了你们沈家多少脸色,你沈鼎不会不知道?”
这些话憋在严霆心里太久太久,久到他以为一辈子不会吐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与情势下,完全袒露出来。
他神情肆意而又带着几分狰狞:“我老实做人,小心谨慎,热脸贴你们冷屁股贴了几年,你们家那个老匹夫才给我几分好脸色。我在边关辛苦经营几载,好不容易快有些成绩了,只因一时惹了你镇国公府不悦,便将我一腔心血全部毁之一旦,将我从边关拎了回来,继续做你沈家的笼中鸟。排挤我、卡着我、为难我这个沈家的女婿,是不是让你们家里的人感觉很爽快……我很后悔,我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娶了沈奕瑶……”
橘黄色的火光下,沈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这些复杂在最后完全转为了鄙夷。全然的鄙夷,就像是在看一坨粪便。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都说你严霆心胸狭窄、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心性卑劣且扭曲,真是没说错!你敢说你从一开始接近阿瑶,心思就是单纯的?”他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了,你以为你和你那病秧子爹动的那些小心思,别人都不知道?我们全家都不同意阿瑶嫁给你,可是阿瑶傻,她犟着要嫁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甚至不惜以绝食来要挟,若不是你以为凭你就能娶到我那妹妹?”
“你自己行事龃龉见不得人,就不准别人用猜疑之心看待你?自己从一开始就立身不稳,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便要毫无芥蒂的接纳你?事实证明你果然是个心性扭曲的人,一边装模作样对阿瑶好,一面纵容你那鸡鸣狗盗的一家子欺负我那心性简单的妹妹。还好意思说你在边关苦心经营?一直抱着想不劳而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别人在其中替你费的苦心!还一腔心血?‘广义号’你应该不会忘记,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头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你姓严的一家子都害死了?谁帮你补的漏子清楚吗?你死了不要紧,不要牵连我那可怜的妹妹,还有我那两个可怜的外甥!”
严霆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到了只有米粒大小,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便跳了出来。
‘广义号’?
沈家是从何处得知?难不成他曾经做的那些,已经被人发现了?
“你自己不思悔改,回京后又和许贵妃一系搀和到一起。这全京城有多少勋贵世家簪缨大族,你当全天下人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储位之争历来就是一个不慎祸及满门,你以为萧家那边没对你严家动过手?严霆,我看你长相不是愚钝之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不过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了,就凭你狼心狗肺对我那柔弱的妹妹下毒手,就注定了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你死了,所有人都安稳了!”
空气在一瞬间仿佛凝滞了起来,严霆所有的表情都凝滞住了。
良久,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抑不可止。
血顺着他的嘴流淌下来,似乎有疑似血泪的东西从他双目中喷涌而出。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不可闻,近似耳语。
“你说的对,我早就该死了!这肮脏的世道,活得真他娘的累啊!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话音还未落下,严霆便踉跄而起,往身后深不见底的深涧中一头栽了进去。
月亮悬挂在头顶之上,永恒不变的照耀着整个大地。
沈鼎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又吐出。
他身后的一名黑衣人来到崖前,探头往下望了一会儿,转身又来到沈鼎身前。
“二爷,这——”
“那下头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不过人摔了下去应该是活不了。就地扎营,明日天亮之后,派人下去搜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