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四天是如何熬过来的,一开始我紧张的浑身发抖一夜难眠,到后来我竟在反复难受后慢慢平复了情绪,直到湮口中的这天到来。
我眼睁睁看着黑夜被阳光挤走,故意没有拉上厚窗帘的窗外已经呈现鱼肚白,身边两个小的依旧发出酣睡的声音,我盯着窗外看得眼睛发涩,直到湮的出现。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阳台上,一脸平静的与我对视,看起来今天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我心底突的燃起点希望,又被湮张口说出的话给浇灭。
“时间到了,走吧。”
他这么冷淡的说法,却勾起了这十日来我内心深处压抑难耐的怒火,我怕扰到两小的,之能把怒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现在是帮我做了打算?如果我拒绝呢。”
湮稍稍笑了笑:“你看看两侧,你无法拒绝。”
两侧……我的孩子……
我誓死要保护着,却始终无能为力,我望着湮,胸口汹涌的情绪颇多,他似乎看穿了我,定在原地时朝我伸出了手。
“如若今后孩子们问了,就说是我胁迫的你,走吧。”
我眯了眯眼睛,眼泪差点就这么跑出来,好像湮一直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我没办法接受身边人为了我牺牲,更没办法接受今后孩子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一切都因为我的自私和弱小,就要去牺牲他们!
我拽紧被子,重重的摇了摇头,房间门突然打开,小白从外面进来,朝湮看了眼,又看像我,抿了抿嘴唇:“走吧,思思,时间到了。”
我瞪大眼睛,小白是做好准备过来的?!
见小白视死如归的态度,我更加坚定的拒绝:“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不去!”
我太激动,声音不自觉拔高,吵醒了旁边的陆长安,他皱着眉头嘟囔道:“吵死了,小爷要睡觉,要睡觉。”
我低头看他眉头紧皱又慢慢舒开,粉色的嘴唇动了两下,又再次睡着了。
这样的画面看多少次都会让我激动有窝心,我突然心软了下来,却又抽疼得难受!
我再看不到这样祥宁的画面了吗,我要守护的人最终还是没守护到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
现状僵持不下,湮突然拧了拧眉头,小白似乎看穿,立马朝我走来,在我错愕眼神下,为难道:“思思,得罪了。”
我正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我再次睁眼,适应刺眼的阳光,可身体却飘飘然,双脚分明没着地却在移动,好像被谁抗在身上,我试着看清周围,可我的视线模糊得只能看见漫无天际的白光,我艰难的撑开嘴巴,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没有力气说出话来,我眼皮一沉,又闭上了眼,意识却很清醒。
这一路好像走了很长很长,扛着我的人步子走的很慢很缓,宽大的肩膀支撑着我,好像是故意没让我太难受,我不禁紧张,是谁在扛着我,陆长安呢,豆豆呢?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脑子像有一团浆糊,直到舒缓清扬的吟唱声再次响起,舒尽我心中愁云,是湮!
湮就在我旁边,那扛着我的人不是他会是谁?
这一路伴着湮的吟唱声,脚步突然停下来,猛的一下我又能睁开眼睛,跟之前不同,睁眼后没有想象的刺眼光芒,反而是漆黑一片,我低了低眼,看我身下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我自己悬空的一样!
再一看,怎么我身体也没有了?!
我心狠狠的跳着,呼吸一下急促,等我稳住情绪再看才意识到,是黑布。
我身上和扛着我的人身上都穿着黑布,跟这漆黑的周围相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体的,可是为什么人脸也看不清呢?
再乱猜也没用,我赶紧喊出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的人声,竟然是陆礼承!
“老实待着,别说话。”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什么事就快要发生了,我不确定,但隐隐感觉到了。
我不安的想去抓他的胳膊,可直接被陆礼承放了下来,我挥动几次手都没碰到东西,我紧张的瞪眼看,虽然看不清楚,可我分明感觉到,陆礼承他已经……
“陆礼承你在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存在了?”我轻声问,不自禁颤抖着。
黑暗里短暂的沉默让我更慌乱。
“我本来就该是这样。”
我本来就该是这样。
一字一句像拳头打在我心尖上说不出的痛!
“不是的,你不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的了吗,你不是这样的,你别吓我,你别这样啊,湮,湮你在哪?”
“我在这。”另一边传来湮的声音,我猛地回头去看,也没看到湮的身影。
我更慌张了:“湮?为什么你也是这样,你们到底在哪,陆长安,豆豆,小白呢,还有左征。他们都在哪?”
“他们在前面等着了,走吧。”
湮说完,我只感觉到背后有一个力道在推动,我被迫在走,漆黑一片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我硬着头皮走,惶恐不安,脚下踩的是实地仿佛又是幻境,当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白点,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兴奋的加快了步子,压着心头的恐惧,朝着那希望一般的地方冲去。
白点迅速扩撒,我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后,光亮又突然暗了下来,这时,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引入眼帘!
左征,小白,牛忙忙,在我面前如巨坑般的地方以一种诡异的阵型站立,每个人仿佛被钉在那里无法动弹,可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不悦。
我没反应过来,湮和陆礼承从我身边一跃而下,陆礼承在巨坑中间站立,而湮站在一侧,和其余人形成个圆形,把陆礼承围在中间!
我突然意识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赶紧要跳,可这巨坑周围似有东西围堵着我,让我没法进去,我惶恐的拍打着无形的阻碍,撕心裂肺的冲他们吼:“你们干什么,你们快点出来,快点出来啊!”
所有人都看着我,带着或深或浅的笑,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模糊的视线从一张张脸上划过,最后落在陆礼承身上,我的惶恐委屈他都看见了,他眼中分明有痛楚,可他为什么不理一下我,为什么不回应我?
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们出来,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们快点出来……
我哑声的张嘴又合拢,陆礼承眉头轻皱,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却抿着泛白的唇不理我,时间仿佛静止,又被湮的吟唱声打破,这一次却是尖锐刺耳的破裂声,难受的像指甲盖抓在心脏上。
我咬着牙坚持,显然里面的人比我要痛苦千百倍,他们露出隐忍不住的痛楚表情,牛忙忙额头上更是有如雨一般的汗。
他是这里面身体最虚弱的一个,他一定是最难坚持的那个,我还没来得及更担心他,一个轰隆声从头顶传来,伴着暗红的布料落下,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正中间的陆礼承旁边,并用雪白的手指轻抚他的脸,是衾衾!
衾衾嘴角含笑,眼神玩味的拥着陆礼承,一会儿,她得意的扫我一眼,声音缥缈。
“看来湮帮我不帮你,你的死期到了。”
我大脑一懵,想消化衾衾的话,她的笑容却更快的僵在脸上,惊恐的看着前方。
我顺着她的眼神一看——
周围的环境俨然变成了她曾经待过的陵墓里,湮不是在帮她,湮是在送她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笑话,你以为这地方能困得住我?!”衾衾的表情骤然变了,五官扭曲的瞪着湮。
湮没有停止吟唱,却又响起了他的声音:“加上守陵人的血河为筑,你想出去,也难。”
“你知道其中代价!”
“世人欠她的,该还了。”
衾衾的表情彻底变了,她瞬间移动到湮面前,一手摁住湮的喉咙:“那欠我的呢,什么时候还?”
“不如我来替他还?”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我心咯噔一下,转头一看,我正对面位置上,十二个人偶并排站在一边,公公在十二人偶身后,露出诡异的笑容。
不仅是我,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好像没有料到公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既然大家都在这,我就来凑一份热闹,左先生,真是感谢你。”公公含笑着从巨坑里痛苦的左征点了下头。
左征惨白的脸上挤出个笑容:“那有什么客气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对付的了你,我怎么可能不邀请你来,当年你屠了我左氏一族百口人为你人偶的养料替你稳固江山,我被我母亲扔入河中才勉强活了下来,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
陆礼承皱下眉头,仿佛没预料到左证会在这个时候把公公给招来,左征想借机对付公公,可却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都别怪我,我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只不过多添了个人而已,还不把他拉进来,留他在外面多一秒,只会给思思多一秒钟的危险。”
左征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惹恼了陆礼承,陆礼承和湮互看了一眼后,湮快速打掉了衾衾摁住他的手,又轻巧的把她推开到一边,停止了吟唱。
吟唱一停,巨坑顶上的阻隔没了,我准备跳下去的时候陆礼承却狠狠的瞪着我:“不准下来!”
“不可能!”
“你想大家做的一切的牺牲都白费?!给我老实在那待着!”
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正准备下去,陆礼承却立马从巨坑一跃而上,扣住我的手腕,湮也早从巨坑出来,见陆礼承上来,立马重新吟唱,其余人还在巨坑里,衾衾也是。
“老实在这待着,我去对付他。”
陆礼承转身要走,我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你别过去,十二人偶多厉害你是知道的,求求你别去了,算了吧,都算了。”
我的怯懦被陆礼承尽收眼底,我预想到他会笑话我,可他没有,他声音里带着哄劝和无奈:“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你听话。”
我用力的摇头,陆礼承却不打算理我,直接朝公公方向去。
可此时十二人偶已经摆出了特定的阵型围在公公前面,显然陆礼承和湮是不可能轻易伤到公公的。
“逆子,你现在还想为了个女人来对付我?我都是为了整个家族,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公公愤怒的冲陆礼承咒骂道。
陆礼承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反驳他:“你为了自己私利伤了不少人,报应应该来了。”
公公气的不再说话,十二人偶却突然都动了起来,目标就是陆礼承和湮!
“小心!”
陆礼承和湮不得不开始跟十二人偶周旋,这恐怖一般的存在对湮来说没有太大威胁,可陆礼承却必须时刻提防着。
陆礼承和湮站在一起,公公知道得逞的可能不大,他突然一扭头,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显然湮和陆礼承也发现了公公的阴谋,不约而同的朝我冲过来。
可十二人偶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我靠来。我怎么会不知道十二人偶的厉害,我想躲,可我身后好像有一堵墙怎么也躲不开。
巨坑里传来衾衾的嬉笑声:“哈哈,有好戏看了。”
十二人偶一张张恐怖的脸像放大了一般呈现在我眼前,躲不了了,躲不了了,我在心中呢喃。就在十二人偶即将靠到我脸上来的时候,我的身前突然出现个瘦小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十二人偶仍然没有降低速度,而我面前的小身影又很快的迎了上去!
“豆豆你干什么豆豆!”
我撕心裂肺的喊没有制止豆豆的动作,他朝十二人偶冲过去,撞上,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时间!
“哈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送上门来的好家伙我就先收下了!”公公狂笑道。
他早就想控制豆豆,现在豆豆无疑是绝路一条!
迎撞上人偶的豆豆发出撕裂般的低吼,像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心脏,他摇摇晃晃的转过身,面朝着我,毫无血色的脸对着我,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妈妈,该我保护你了。”
我木讷的摇头:“不,不要,豆豆,你别这样。”
豆豆准备说什么,身体却突然像个皮球扭曲充大,体型变得越来越恐怖,身上的皮肤撕裂,露出青色的部分,直到他完全变成蛇的形状。
他琥珀色的眼盯着我,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只担心他究竟怎么样了。
他始终盯着我,仿佛在无声的宽慰我,妈妈别怕,有我在。
他转过身,直朝公公冲去!突然这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跟十二人偶相撞,他想借助十二人偶的力量!
看着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力量的豆豆扭曲着身体朝公公方向撞去,公公浑然不觉的看着豆豆网自己方向去但一点也不担心,只见豆豆快要靠近的时候,公公嘴里突然念叨了几个咒语似的话,豆豆突然就停了下来!
公公冷冷的看着豆豆:“孽畜还想跟人斗?今后你就老实待着吧。”
豆豆痛苦的扭动身体,可毫无办法,只能发出苦楚的声音,一旁的湮上前一步,吟唱了两句,豆豆突然又能动了!
公公脸色大惊,没料到会这样,眼珠子一转,又招回了十二人偶作防,可豆豆的动作太大,一下冲击让公公连退几步。
公公见势不妙,眼神落到了巨坑里,跟衾衾对视两眼,立马起了心思,嘴里念叨几句后,十二人偶的目标不再是豆豆,反而是巨坑!
公公利用十二人偶的力量撞开了巨坑的阻隔,衾衾立马从巨坑里出来,她扬着得逞的微笑,这一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衾衾和公公二人联手非常棘手,只听牛忙忙暗骂一声:“不好,时间到了。”
时间?湮说过的逆转格局的时间?!
“快点解决,不然麻烦了。”陆礼承阴沉着脸。
想至此,湮和陆礼承已经朝公公和衾衾而去,双方僵持不下,豆豆此时却回过头来看我,很冷静的对我说。
“妈妈,再见了,哥哥拜托你了。”
我见豆豆的样子更加不安,正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黑洞,仿佛慢慢的压了下来,我仰着头看,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袭来。
我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我睁开眼醒来,看看周围的一切,我又回到了陆宅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慌乱的下床,门突然打开,陆长安皱着眉头看我,没好气道:“妈妈你干什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快一点啦,要迟到了。”
迟到?
见我没动作,陆长安又说:“爸爸都在外面等好了,今天是爷爷的忌日,快点快点!”
爷爷?忌日?
我慌乱的从房间里出去,只见餐厅坐着个挺拔身影,背对着我,手指滑动桌上的平板,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后,他侧过头来,迎上我视线,比起我的慌乱,他显得镇定很多,稍稍皱了皱眉。
“怎么还没换衣服。”
“你怎么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豆豆呢?豆豆怎么不见了?”
陆礼承表情更深了,他停了停才说:“谁是豆豆?”
我震惊的又问了左征和小白牛忙忙的去向,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
我慌乱的看着他,再看了看仰着小脸摆出困惑表情的陆长安,陆礼承却突然站起来,不耐烦的拉着我往房间去,他慢条斯理的帮我换好了衣服,拉着我坐上车,到了公墓后,我见到了婆婆和公公的黑白照片。
车祸,死于一年前。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仿佛一直没存在过一样。
我猛的想起了豆豆最后说的话,是豆豆!
是豆豆故意的牺牲换来了我现在的一切?!
“走吧,起风了。”我的手突然被陆礼承一握,我身体一斜往他胸前靠去,旁边的陆长安蹦蹦跳跳的跑到陆礼承的另一边,主动伸手要陆礼承牵。
我就这样被陆礼承牵着手往回走,每一步踩在地面上都那么不真切,我胸腔不禁泛酸,差点就要哭出来,陆礼承的脚步突然停了,他没回头看我,却说。
“无论如何,我们重新开始了,思思。”
我一愣,是啊,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