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理解地说:“去吧,要不让宋琳负责婚宴的策划吧。”
****摇头:“不是因为他。”说完她走了出去,艾力克的想法很正常,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很多事,时过就是境迁,再也不必挂怀。
换了便装,****先去了肿瘤医院,在住院处幽深的走廊里,她放慢了脚步。站在病房外,通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韩京生瘦了很多,脸色是不正常的黄。****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自从进了ST,和韩雪成为了朋友,韩京生就成了后盾,每年的春节也是在韩家度过的。可是她也无法原谅韩京生对ST的所作所为,至少她无法理解。
走廊里出现了一群手捧花篮的人,****连忙离开了病房,站到一旁,果然是探望韩京生的一群人,面色凝重。
20分钟后,他们走了出来,在走廊里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叹气了,突然也看明白了,仕途不过如此,韩京生努力钻营了这么久又能得到什么呢?她突然也明白了父母的选择,山在那里,永远都在,不是等待被征服,而是等待被理解……
带着怜悯,带着理解,****走进了病房,韩京生看到她时,眼底闪过了笑意,但看清是她只身一人时,又被失望填满了。
****说:“韩雪下午就到,她远在三亚,听说您病了,不想错过今天的探视时间,她会先飞广州,再回北京。”她放下手中的苹果,从里面拿出一个去洗手间清洗了,坐下来一边削皮一边说:“在她回来之前,我需要替她先说服您,接受治疗吧,别轻易放弃。”
韩京生叹气了:“我不是放弃,而是不想就那么在病房里死去。其实,去年十月,我就知道自己的病了。问过专家后,我就不想治疗了,这个病没有什么特效的治疗方法,我当时就想,如果还能做事,就不能在病床上躺着。而且,我的心愿还没有达成……”
“您的心愿就是让ST……”****不再问了,把削好的苹果,切了片,递给韩京生。
韩京生接了过去,手颤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病情如何?”
“本来也没什么,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出了黄疸,要不也不会住院。”韩京生终于把苹果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韩雪的心结也在这里。”****试探着问。
“你恨尉迟吗?”韩京生突然问。
****惊愕,韩京生继续说:“小雪恨陆彦涛吗?”****摇头了。
“其实没有必要恨的,陆彦涛做得对,而尉迟会为自己的选择痛苦很久,甚至一辈子。”韩京生靠在了枕头上:“他就像我一样,并非是想一步登天,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施展自我的平台。可是登上来,才发现是个巨大的陷阱,我不想听别人总说,我是靠老丈人的势力,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努力,但是发现,如果不去算计、不去钻营,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别人轻视。渐渐我就有了恨意,我恨小雪的妈,把我推上这个仕途,让我深陷。于是我放弃了在市委的工作,去了旅游局,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韩雪留下点什么。”韩京生咳嗽了几声,****递了水过去。
“为韩雪留下ST吗?其实我们一直就是ST的主人,那里一直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从那里成长,为它流过汗、流过泪,但更多的是笑容。一步步走来,我们都已经步入了中层管理者的岗位。不论怎样,我们心安理得。”****又削了一片苹果递给韩京生。
“你不懂,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责任,我不能让小雪在我不在了以后受人欺负,也不能让小雪的姥爷看不起……”想来一定是韩雪的姥爷说过伤人至深的话语,韩京生蜷缩着按住了肝部,****连忙按了呼叫的铃。
护士先走了进来,看看韩京生的状况,立即急走,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迅速地和护士交待要注射什么,****的心也揪了起来,注射后,韩京生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是睡着了,护士又给他吊了液体。
医生转头问****:“你是病人的家属?”
“家属下午就赶回来。”****回答着,脑海中却是出现了多年后,尉迟也躺在这里,那该怎么办?
医生说:“好,家属来了,你让他去医生办公室找我,我要和她谈一下病人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如果再这样不肯治疗,2个月都熬不过去。”
“好。”****心不在焉地应了。
医生走了出去,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站在了窗边,窗外一片灰白。
手机又震动了,****接了起来,是白墨涵:“听艾力克说你请假了?出了什么事?”
****走出了病房才说:“韩雪的父亲病了,我在医院,她下午3点到首都机场,本来我说要去接她的,可是,韩局长这里在输液,我走不开。”
“我去机场接她,你中午记得吃饭。”白墨涵在问了韩京生的病情和韩雪的航班号后说到,然后才挂了电话。
其实并不是她走不开,而是害怕韩雪一路上的盘问,她会无言以对的。如果不接受治疗,韩京生也就还有2个月的生命了,生离死别!对****是疼痛的记忆,不敢去碰,更不能去想。
面对已是面黄枯瘦的韩京生,****能原谅他所作的一切,韩雪也一定可以原谅,可是他还要做什么呢?还在坚持什么呢……
4点刚过,韩雪就冲进了病房,韩京生早些时候已经醒了,正和****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看到冲进来的韩雪,他闭了下双眸。
韩雪简直不敢相信,才离开两个多月的时间,韩京生就这个样子了,她一头扎进韩京生的怀里,痛哭失声。
****站了起来,把韩雪扶了起来,她还穿着适合三亚天气的单薄衣服。****把大衣给韩雪披上后,走了出去,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父女两人。
白墨涵站在病房门口,****叹气:“他放弃了!他说很多东西都会记得,很多东西都想得到,但更多的需要放弃。”
白墨涵沉默不语,其实韩京生放不放弃,都注定是输家,当然如此半途而废还能保全一个面子。
韩京生的黄疸症状好转后,就出了院,他要和韩雪去三亚。机场上,很多人来送行,可是韩京生都只是淡淡地道别,此去即是诀别,虽是如此,他说这样也比在八宝山接受他们的鞠躬强。
孟令怡远离了人群站在角落,她赶了回来,却不敢见他,每次都是在病房外匆匆一瞥,今日亦是。然而韩京生的目光却看向了那里,凝视良久,淡淡地笑,是一笑泯恩仇,还是坦然地去面对他短暂的余生?孟令怡的泪水夺眶而出,韩雪走了过来……
飞机终是在****的泪光中起飞了,带着韩雪一家三口,飞向天涯海角。转身,却看见了康俊逸,他虽然来了,却不知躲在了哪里?
“韩局长走了,你呢?”****问得小心又防备。
康俊逸苦笑,他成了一颗死棋,成了ST最尴尬的人,不过他也有所领悟,很多事情不必强求……
6.7 舞步凌乱
三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尉迟坐在简东方办公室的沙发中,翻看着当日的报纸,简东方走了进来,尉迟立即站了起来:“简总!”
“尉迟处长!快坐吧。”简东方拍着尉迟宽厚的肩:“你这大半年,在旅游局里做得不错啊,大家对你的评价很高呢。”
“是吧,也就还有这么点乐趣。”尉迟淡淡地说。
简东方对门口的秘书说:“给尉迟沏杯咖啡来,然后给****打个电话,请她过来。”
“不用了。”尉迟连忙阻止了简东方:“她还好吗?”
“很好,已经是公关销售部的副总监了,你的婚礼就将是她来策划。”简东方带着赞赏:“皇家会所也是她一手筹办的。”
尉迟愣了一下:“她在皇家会所我倒是知道,没想到她会去销售部,以她的性格,做得来吗?”
“她做得很好,这大半年,她的进步是飞快的。”简东方回答。
尉迟扬眉:“这点,我们两个倒是共通的。”
“说说为什么要把婚礼定在ST。”简东方问。
“因为ST允许服务犬进入,她有眼疾,您是知道的,所以定在这里,就这么简单。”尉迟说:“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婚礼的事。”
简东方皱了眉:“那还能为了什么呢?”
“韩京生已经放弃并购计划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放弃了。当初简总就是声东击西的计策,现在已经不需要防范谁了,我这颗棋也可以自主一回儿了吧?”尉迟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简东方叹了口气:“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而且,当初我并没有强求你去做什么。”
尉迟冷笑:“没错,是我自己同意的,因为你抓住了我的七寸,我不想让我爸失望,他自从出了事,就把希望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虽然会给****带来伤害,但我仍是只能同意。不过现在想放弃,并非是我出尔反尔,而是我这段时间去试着接纳那个女人,才发现我不该再去伤害她,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何苦再……”
“你爱****吗?”简东方突然问。
尉迟叹气了。
“她已经有了新的感情,你就算放弃婚姻也得不到她了。”简东方说得斩钉截铁。
尉迟一下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简东方。
“好好筹备你的婚礼吧!最该好好把握的,是已经得到的东西。”简东方迎上尉迟的瞪视。
许久,尉迟没有告别,直接走出了简东方的办公室。
刚从大堂巡视回来的康俊逸,看到了通道里一脸灰败的尉迟,他问:“尉迟?有那里不舒服?”
尉迟按住左边的胸口,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要去哪里?要不先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坐坐吧。”康俊逸发出了邀请。
“好。”尉迟随着康俊逸进了他的办公室,坐在红色的沙发上,他渐渐恢复了冷静,“你怎么也来了ST?”
康俊逸但笑不语。
尉迟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有时间我们再聚。”
“好,反正婚礼上可以遇到,没想到你选择ST,更没想到你指定让****给你策划。”康俊逸带了些指责。
尉迟心底明白,是简东方的安排,他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站了起来,康俊逸冷笑:“不过也好,反正你也伤不了她的心了,真是该庆幸。”
“你也知道?难道你……”尉迟摇头了:“不会是你的。”
“确实不是我,是白墨涵。”康俊逸冷冽中带着伤感。
“墨涵?”尉迟迅速看了眼康俊逸:“那应该值得庆幸,墨涵是个好人,也是受过伤的人,懂得珍惜。”说完转身离开了。
康俊逸颓废地靠在书架旁,在前一秒,他甚至希望,尉迟用对****残存的爱意,去阻止她与白墨涵。但他也明白,这是妄想,也没这个必要,如果****能快乐就足够了,该离开的是他……
尉迟走到了公关销售门口,这条路他走得太过熟悉。
自从尉迟走进了公关销售部的大门,很多目光看向他,他隐忍着,直接向挂着副总监牌子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门口,他抬手敲门,里面传来的熟悉的声音:“Come in please。”
推开了门,尉迟走了进去,关了门,径直坐在了黑白相间的沙发上,****的短发已经长长了,正式披肩的长度,更有成熟女人的味道了。
****给销售部的文员打了电话:“请送两杯茶进来,谢谢。”
尉迟挑眉:“我喜欢喝咖啡的,你不是也喜欢的吗?”
“一切都可以改变,还是尝试一下吧。”说完****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抱了电脑走到沙发前坐下:“我先询问你几个问题,这样才好做婚礼的策划。”
不容尉迟反驳,****开始问:“先说形式上的,你们希望是中式的,是西式的,还是中西合璧?”
尉迟盯着****,慢慢地回答:“中式的。”
“中式的也分几种,你是想要古典礼仪的,还是要清朝礼仪的,或是民国和现代的。”****一边询问,一边敲打着键盘记录下来。
文员送了茶进来,尉迟收回凝视****的目光,端起一杯茶,闻了闻:“这茶还挺香的。”
“恩,福建的铁观音。”****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要怎样选择?”
“哪个最复杂?”尉迟问。
“应该是按周朝礼制的婚礼最复杂。”****回答。
“那就这个吧。”尉迟回答完又补充:“越复杂越容易留在记忆里。”
“你的妻子不是眼睛不好?越复杂也越容易出错。”****善意地提醒后,又发现说出的话一语双关,她只好沉默了。
沉默了片刻,尉迟站了起来:“婚礼的事,我下周带她来,一起商量吧。还有,她虽然眼睛不好,但是更看得懂人心……”后半句话,尉迟不再说了,转身走了出去。
****叫住了他:“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给她幸福,如果不爱,别勉强,至少不要去做第二个韩叔叔。”
尉迟坚挺的后背瑟缩了一下,他没有回头,走了……
在公关销售部门口,尉迟与白墨涵走了对面,尉迟心情复杂地说:“墨涵你回ST了?”
白墨涵淡淡地笑:“回到这里才有归属感啊。”
尉迟点头“并不是每个离开的人都能回来。”
“也许,不过心在就好了。”白墨涵对答从容。
尉迟笑了:“是啊,ST是块福地的,该放在心里。”
走出ST富丽堂皇的大门,尉迟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回头看过去,简东方正在大堂中央遥望着他,他露出冷笑。
他记得,****说过:“登山讲求的是步调,要稳,要慢。”
他当时还反驳:“那岂不是不能舞蹈。”
“可以舞蹈的地方很多,但高山上不可以。”
“尼采说过:‘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憋红了脸无话反驳……
只是如今乱了步调的舞步算不算辜负……
午餐的时候,****在餐厅里遇见了陆彦涛,她坐在他的对面,陆彦涛问:“韩雪还好吗?”
“还好!叔叔也还好。”****笑了笑。
“上午在大堂,看见了尉迟,他是来和你商量婚礼的吗?”陆彦涛问。
“是的。”****看了眼陆彦涛,叹了口气:“他会成为第二个韩叔叔吗?当时我在医院的时候,就这么想。”
“不会。”陆彦涛摇头,展露出好看的笑容:“他天天听你说登山的故事,应该懂得自救。”
****不语,低头吃了口金枪鱼色拉,味道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