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琥摇头:“可是这个比较通用,对方还是能马上知道我们的目的。我这几天做了个实验,有个好发现呢。”他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我们这里的箭头,无论是铁的、铜的、骨头的,都是实心的,而我在箭头上钻了个很小的孔,这个孔的方向与箭杆是垂直的,这样的箭发射后产生一种呼啸的响声。这样,士兵听到这一呼啸的响声后,立即向这箭的方向放箭或者进攻,能够出现奇效。”
我连连点头:“是呀!是呀,确实是个好方法,这箭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吗?”
额琥怯怯地笑了:“这还是由左屠耆王来取个响亮的名字吧。”说完他跑了出去。
我也跟着他到了射箭训练场,并让莲丫去请冒顿过来。
冒顿来到训练场,听完额琥的讲述,也看了他的演示,冒顿神采飞扬起来,紧捏着这箭,若有所思。额琥请冒顿给这兵器起个名字,他朗声道:“就叫鸣镝吧!”
我听到这个名称时,却险些站立不稳,额琥奇怪地看向我,我惨白了脸连忙离开……
4.9 死士
我之所以这样的慌张、惊恐,是因为《史记》中有记载,冒顿就是用鸣镝杀死了父亲——头曼和弟弟——叶护的,这样的武器用在战场上是很好的东西,而用在暗杀上太可怕了,转念,无论战场还是暗杀都会死人,只是性质不同罢了。而这两个人是我认识的,头曼倒是无所谓,但叶护是个好善良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遇不幸呢?
我恍惚地回到帐篷,莲丫看到我的脸色,连忙打着手势问我怎么了,我勉强对她笑笑:“有些累了。”
莲丫展开一朵微笑,然后递来奶茶。我喝上奶茶,立即又想到了叶护,他在做什么?有没有逃离头曼的魔爪?如果能逃开,最好远远地走,远离头曼与冒顿,他们都是凶狠的狼。
正思索着,冒顿走了进来,莲丫给他行了礼就出去了。冒顿看着我:“为什么不发一言就走开了?”
“我很累!”我说着,明显有送客的味道。
冒顿笑笑,坐在我对面:“看你的箭射得很不错了,额琥的改良帮了不少忙吧?”
我默不作声,冒顿继续说:“他今天的设计真叫我大吃一惊,如此的兵器并能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只怕你想要的太多,它承载不了!”我冷冷地说。
冒顿冷笑:“它不需要承载,我想要的,我就会承担。”
“还是那话,只怕你想要的太多,累了太多无辜。当初你说你只想要回属于你的一切,而那一切你并没有失去,只是理论上有可能失去。而如今,你又想要什么?”
他的绿眸瞪了起来:“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的母亲,难道他不该偿还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怎样死的。”
我立刻闭嘴,不该触碰他心底最深的痛。
冒顿依旧恶狠狠地说:“我从来就不是索求无度的人,我只要属于我的。”
我还想反驳,但最终忍了下来。冒顿也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额琥我调用了,明天还是莽青教你射箭吧。”
我摇头:“我不想再学射箭了,但我求你别把我的弓毁掉,让我把它挂在这里就好了。”
冒顿凝眉看着我:“为什么?”
我叹气:“射箭的目的是什么?”
“射中目标,让对方毙命或受伤。”冒顿带着冷冷的笑说。
“我不想看到鲜血,所以不想再射箭。”我深恶痛绝地说。
冒顿的眸中带了关切:“那你要学什么?”
“我想色勒莫的小狼了。”我顾左右而言他。
冒顿沉吟半晌,没有说话,转身走了,背影似乎带着快乐。
下午的时候,冒顿差人送来一筐红粘土,我诧异,送土的仆人说:“左屠耆王请公主学做陶罐,带着大阏氏当年的那种心情。”
我冷笑:“请你去问一下左屠耆王,我带着那种心情为谁呢?可笑,拿走,不学!”
仆人很为难,另一个跑了出去,我走到筐边,将粘土抓在手中,捏紧又松开,细细的裂纹纵横交错,并没有想象中的粘软。
没一会儿,冒顿就来了,他站在帐篷口,眼含怒气,挥手让仆人下去,然后对我说:“你又想带着那种心情为谁呢?”
我微笑:“反正不会是你!”
冒顿一脚踢飞粘土筐:“为什么一定要说得这么绝情?你会痛苦的。”说完他走了。天边飘来一片乌云,电闪雷鸣起来……
三天后的清晨,我被莲丫摇醒,抬眼看去,冒顿站在帐篷口,我连忙起来,扯了扯我亲手缝制的现代感睡衣。
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望着远处初生的太阳,冷冷地说:“从今天起,你跟随我训练弓箭队,到你对鲜血适应了为止,没有商量。”
望着他直直离开的背影,我的心跌到了谷底,愣在那里,看着如血的朝阳,凄然!
莲丫走过来帮我更衣,我知道自己无法不去,正好悻悻地穿好骑士服,慢慢走出帐外。
莽青已经牵了马在等我,我上了马默默跟随他来到树林外的弓箭训练场。
空场上站了49人,每个人都满含崇拜、满含期待地看着冒顿。
冒顿骑马立于他们的面前:“你们都是最出色的弓箭手,从今天起,你们要开始练习一种新的进攻方式——听从鸣镝的指令,鸣镝所向,你们的箭就要到达,不用去考虑鸣镝的去向,只要一味地射击就好。这样的训练是为了出奇制胜,是为了让我们的进攻更犀利、更成功。你们都会成为匈奴人的大英雄,草原上的大豪杰。”
众人欢呼着。
随即冒顿催动“自由”冲进树林,弓箭手们立即追随,莽青和我也进入了树林。
他们一进入树林,就仿佛变成了一群死神!所有人几乎都不发一言,只听冒顿射出的鸣镝而行动。只要冒顿的鸣镝一射出,立刻49箭齐发,命中目标。在我看来,他们一行的所到之处,不是训练、不是狩猎,简直就是屠杀。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动物的哀鸣、和冰冷的尸体。可是弓箭队却从来不带走自己的战利品,只是转身默默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好几次我都难受得要吐,却强忍着,厌恶地看着冒顿发泄般的扫荡。
又是一声鸣镝的声响,今天上午,已经是第37只动物了。一头棕褐色的貂熊,不大的身上扎满了箭,倒在草堆里。
冒顿拉过缰绳,准备搜寻下个一目标。就在他转身的当下,草丛里来一阵奇特的声音,冒顿看过去,原来是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貂熊,他不屑地离开,又突然转身搭弓向它们射出鸣镝。
我揪着衣服的领口,很愤怒地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些刚出生的小东西?”
冒顿冷冷地说:“离开了母亲,它们一天都活不了,我是在帮它们免遭其它动物的嗜杀。”
我气结,更加厌恶地瞪着他,冒顿忽视我的情绪,眼神凛冽。轻轻一抬手,鸣镝又一次射向他锁定的目标,而这一次,却发生了意外,一个仆人刚好进入鸣镝的射程,被鸣镝射中,哀嚎声中,很多箭飞窜而出,一切恢复了平静。
我的心紧紧一抽,立即冲过去,眼前是血肉模糊,我的胃一阵翻腾,再忍不住,狂吐起来。
冒顿也走了过来,却并没有看我,而是巴拉着仆人的尸体,然后冷冷地说:“只有37箭,谁的箭没有射出?谁的箭偏离了目标?”
有3个人捏着还在弦上的箭站了出来,冒顿走近他们,突然拔出了随身的短刀,一个回旋,同时割断了他们三个人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他们连惨呼都没有来得及出口,就睁大了眼睛,躺倒在了地上。“我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冒顿缓缓地将带血的短刀擦干净,插回刀鞘:“射偏的9人,立即每人射500箭靶心,暂饶死罪!回营!”
我瘫软在地,满眼皆是血色……
4.10 自由
不知道怎么回到帐篷的,那个血肉模糊的映像总出现在脑海中,一阵阵的晕眩以及恶心、揪心,我瑟缩在一角,紧紧抱着一块毛毯。等稍微醒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手中的毛毯是一张貂熊的皮,我连忙将毛皮扔到一边,喉咙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冒顿第一个冲了进来,他的手伸向我,我惊恐得滚到另一边,哀戚又害怕、泪流满面地望着他。
冒顿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的绿眸始终盯着我,许久他出人意料的柔声说:“凝烟!你叫我该怎么办呢?你……”他的话在青娅进来的时候止住了,眼神却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青娅跑过来揽住我的肩:“姐姐你怎么了?”
我抽泣着摇头,凝视着冒顿:“不要这么残忍,不要变得这么残忍,那不是你,不能是你。”
青娅奇怪地摇晃我的肩:“姐姐你怎么了?受了什么惊吓?”
我从冒顿身上收回眼神,埋进青娅的肩头,她瘦了……
冒顿的脚步声响起,他走了出去,以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知道,我只愿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闭了眼,直到青娅以为我睡着了,轻轻将我平躺在毡毯上,盖上毛毯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青娅一走,我立即睁开眼望着帐篷的顶,太阳正在它上方,我却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看得出了神,突然冒顿又出现在眼前,我立即闭了眼。
他坐在我身边,缓缓地说:“今天只是意外,那个仆人正还去林中捡柴……”
“那刚出生的貂熊呢?那37只野兽呢?它们都是生灵,哪个是意外让你射死的?”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如果真的是那天我的话让你生气了,我收回可以吗?我开始学做陶罐好吗?求你不要再滥杀了。”
冒顿霍地起身:“不行!覆水难收!”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我的心纠结在一起,难以呼吸,一句覆水难收,对我的话,对他的行动做了最好的回答。
我转过头,又闭了眼,任泪水滑落到发丝中……
两日来病恹恹的,没有吃什么东西,并非有意绝食,而是看到那些食物,就想起树林中血腥的场面。
青娅白天都会在我身边陪伴,这样让我还能感到一丝欣慰,渐渐从那血腥阴影中恢复过来。
这天,青娅拿了些五彩的丝线和白色的丝巾过来,缠着我教她绣花,我应了下来。
先让仆人做了绣花的架子,然后问青娅喜欢什么样的图样和花色。
青娅想了想说:“在月氏的时候,有很多从中原来的人,他们大婚的时候,都会有鸳鸯帕,我也想绣一个送给他。”
“鸳鸯并不是终生厮守在一起的,还是绣只狼吧,他会更喜欢。”我提着建议。
“狼太凶残了,我不喜欢,姐姐那天不是还说不要让他太残忍吗?”青娅说。
“狼虽然残忍,但对伴侣最忠诚,狼虽残忍,但它对自己的家庭、朋友倾注的热情无人能比。”我淡淡地说。
青娅连忙点头:“真的吗?狼有这么多优点啊,那就绣狼好了。姐姐谢谢你了。”
我笑,然后开始描样,青娅一直在我身边观看,欣喜得像个孩子。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才绣好狼的头,天色暗了,我将针扎在旁边的布上,对青娅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尅绣它的身子了。”
青娅指着绣布问我:“怎么不把眼睛绣好,就绣身子呢?”
“眼睛是点睛之笔,我一般都选择在最后的时候完成。”我说,却莫名地想起了一双绿眸,心情沉了下来。
青娅点头,这时冒顿来到了我的帐篷口,我立即转身背对着他,低头收拾起丝线。
冒顿的叹气声似乎飘进我的耳朵,我沉默着,他唤了青娅离开……
又过了10天,这幅草原雪狼图终于绣好了,青娅兴奋不已,跑去找冒顿了。我坐在帐篷里避着暑气,到了夏日最热的时候了。
冒顿这几日没有强迫我去看他的训练,但我又有些揪心,他的训练是否依旧那么残忍。
正想着,冒顿拿着那丝巾来到我的面前,他的眸闪过一丝感动:“你绣得真好,和我母亲的作品没什么区别。”
“是青娅用心绣的,并非是我,我不过指点指点而已。”我并不接受他的赞美。
他笑:“青娅已经说了,基本上都是你绣的,而且狼也是你选的。”
“即使如此又怎样呢?我不过是想让你对青娅更好些,更体贴些而已。”我淡淡地说。然后抬眼看他:“对她好些吧,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对你也是有利益帮助的人。”
冒顿瞪了我许久,不含温度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沉默了,心底却漾起一丝不安。
次日清晨,天阴沉沉的,闷热难耐。莽青又牵着马前来请我一起去看冒顿训练。我推却,最后是冒顿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托上马背,不安更扩大了。
来到鸣镝队集结的地方,我发现只剩40人了,想来那6人怕是已经死了。
冒顿将我的不安和焦虑看在眼里,冷笑更深了。
林中出奇的安静,连鸟叫都几乎听不见了。想来也是,连着许多天屠杀式的狩猎,附近一代的动物早就被扑杀干净了。即使还有残留的个体,也长了记性,远远听到这群人的动静,就躲藏起来了。冒顿冷着一张脸,从马上下来,放开缰绳,猛地拍打自由的臀部。自由箭一样地冲进丛林深处。鸣镝队的弓箭手也立刻下马,跟在冒顿身边,我也准备从马上下来。突然,冒顿搭弓射出鸣镝,我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呢,只觉一阵冷风,数支箭从面前窜过。接着是马的长嘶鸣是自由!它从密林中向回奔跑,却猛然受到攻击,它只挣扎了几下,就倒在血泊之中。
我大叫着从马背上摔下来,倒在地上,感受不到身上的疼,心却已经疼得无法呼吸。
我踉跄着跑过去,看到很多只箭刺穿了它的头还有身子。我抱着它的前腿,哭着对也走过来的冒顿控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面前做这么残忍的事?自由不是你驯服的吗?你对它那么好,连洗澡和喂饵,都从不假手他人,可你居然杀了它!”
“它只是月氏送我的东西,我不会让它在我身边久留的。而且,你说过它应该自由,所以我还它自由,让它的灵魂自由,也让它记住,永远不要被驯服。”冒顿站得很直,背对着我说。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我,缓缓地说:“之所以总让你看我的训练,是要你坚强,不能动不动就哭泣,因为还有更血腥的杀戮,我不希望你怯懦。”
“为什么你总能将自己的罪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厌恶、痛恨、失望笼罩了我:“何时还我自由?同样是死的时候吗?”
“也许,但我会陪你!”他重重地说。
“我不要!”我起身向林外跑去,突然,豆大的雨点倾斜下来,立即浇湿了我的衣衫,我不顾一切地跑,只想逃离,只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