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的后背也稍弯成舒服的姿态,故意淡淡地说:“这里还会有野兽吗?不是早被你们屠杀干净了吗?”
冒顿冷哼:“不要又扯上我的不是,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来这里?”
我只好继续撒谎:“我,我想去山里找找温泉,白天浑浊的河水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好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冒顿看不到我的慌张和发烫的脸,我暗自庆幸着,又不想他再问下去,露出破绽,于是我说:“色勒莫它们今晚到的吗?你怎么会知道?”
冒顿的绿眸在黑暗中非常醒目,他紧盯着我:“它们昨天就来了,白天在山里,我遇到了它们,约好今晚来这里。”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选择明天走也好啊。
“它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它们必须将草原上的狼打败,才可以在草原上奔跑,才可以在这里生存下来。”
“你不是有鸣镝队吗?去草原上帮色勒莫扫平就好了。”我的话语里带着嘲弄。
“这是它们必须要做的,我不能代替,这也是生存法则,只有它们自己征服的地方,它们才会选择留下。而不像人,必须在别人铺好的路上行走。”
我反驳“世上本无路,走得人多了,才有的路。就像沙漠里,即使有路,风沙过后,一切从头。”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语不发转了身,一声呼啸,四周绿色的眸聚拢过来,我也识相地闭了嘴。
色勒莫跑到了冒顿身边,他说:“你不是想去山里的温泉吗?我们走吧。”
“我们?我自己去就好了,不必你陪。”我拒绝,虽然无法今天再逃走,勘察一下逃亡路线也是好的,怎么能有他在身边呢。
冒顿冷笑:“虽然这山里没有什么野兽,但山势险峻得很,你在这么漆黑的晚上进山,保不齐会掉下悬崖或是误入沼泽。如果你傻到要把进山当作逃跑的路线,没有向导,只有死路一条。”
我垮了肩:“我不想去了,我要回帐篷休息。”
冒顿回身抓住我的手:“可我想去!”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几次要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都被抓得更紧,直到我放弃挣扎。
跌跌撞撞地跟他来到山间的温泉池边,并没觉得一路上有什么危险,不禁恼怒他骗我:“这里的路明明很好走,哪里有什么悬崖、沼泽,根本不需要和你一起来。”
温泉池被袅袅的白色雾气笼罩,没有那么漆黑,能看到对方的脸。
“是因为你和我走来,路才好走的。”他冷冷地一边说一边脱去外衣。
我捂了眼睛:“我才不认为和你一起走,路才好走,这一路上,哪天不是艰辛?”
冒顿冷笑:“你觉得你说的那句话更有道理吗?”
我一愣,“那句话?”
“‘我有我的路,无所谓接受他的理由,他有他的路,但路上会有你相伴,所以你要接受这个理由。’”他看着我:“不过我的路就是你的路,你别无选择。”
我心下慌张起来,这句话他怎么听到了?不过听到又怎样?事实如此。我坦然起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也应该认清事实,把心思花在应该付出的人身上。我终究是注定与你无关的人,就算没有被你献给你父亲,我也不会选择你,我有男人,且有个儿子,这你都知道,而你拥有了青娅,就不该再想别的,难道你想让你母亲的痛苦在你的女人身上重演吗?”
冒顿突然大笑出声:“你有男人?我承认你有个儿子是不错,只是他的爹你并不知道是谁!我把你调查得很清楚才下手的,别想再骗我。不过,你口口声声提醒我要重视青娅,倒是有丝吃味的感觉,真让我高兴。”
“别做梦了,即使是说一万遍,还是那话:‘我不会也不能爱上你’。”我看向他,坚决地说。
冒顿停下脱衣服的举动,****着上身突然抱紧我跳入温泉中,我全然没有准备,突然落入热水中,还一路下沉,我的手脚不自觉地攀住了他的身体,而当口鼻都淹入水中时,大脑又开始留白。
冒顿将我抱得更紧,并霸道地吻上我的唇,挣扎毫无力气,他将空气送入我的口中,缓解我的缺氧状态,直到再次跃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扬手,带着很多水花,打向冒顿,他轻易的抓住了我的手。
脚下没有实物,只能不停地踩水,也踢到了冒顿的腿,他只皱了下眉,就露出冷冷地笑容:“不要再试图离开我,你属于我或是说你是唯一能解救我的人,这总可以了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王庭附近的山里也有一池深水,只是冰冷得刺骨,在我就要9岁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带着泪跳了进去,许久不露出头,我惊恐得跳下去,费力把她拖上岸,她的脸已经紫青,醒来就是嚎啕一场,不久叶护就出生了。于是,就有了很多次,我跳入冰冷的水中,让自己窒息到无法再坚持的地步。有几次险些就丧命,所以我讨厌水,尤其讨厌冰冷的水,浑浊的水。只有在内心压抑得无法呼吸的时候,我才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沉到水底,体验无依无靠、濒死的感觉。”
冒顿的目光渐渐温柔:“你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木,让我可以喘息,可以依靠……”
此时的冒顿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大人抛弃,跑到角落中哭泣的孩子,我没有办法不叹息,不同情,因为那感觉,我也多次有过。
我转身向岸边游去,低头埋入水中,让泪中融入水中,冒顿也跟着回到岸边,拉住我的手:“答应我,不要再想、不要再说离开,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希望你是我的影子,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不会孤单。”
我迟疑着、犹豫着该拒绝还是该答应,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紧接着一声惊雷,我颤抖了一下,被冒顿拥进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的颤抖、他的不安,下意识地我抱住了他,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下来,我脚下不吻,我们一起躺到在岸边,我无力挣扎,无力逃脱……
5.4 决裂
又是一道强光和一声惊雷,将沉溺于热吻中的我惊醒,我连忙推开冒顿,翻身滚到一边,拼命呼吸着空气,而暴风雨前的夜空却满是泥沙的气味,呛得我连连咳嗽。
冒顿靠过来,我连忙跳起身,忍住咳,慌乱地说:“我要回去,立即、马上。”他眼中的****正在顶点,我只好更大声地说:“我害怕河水暴涨,这里并不安全。”
冒顿立即恢复了冷漠的眸,起身,穿好上衣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向来时的路跑去,色勒莫它们立即就跑在了前面。风很大,吹在湿透的衣衫上,冷得发抖,而剧烈的风又吹得我摇摇晃晃地跑。刚刚跑出山口,雨点就落了下来,我们只好继续跑,这时我最想念的是“自由”。
突然一道闪电击中了林中的树木,爆裂的声音震耳欲聋,火苗一下就窜了出来。我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又一声炸雷,我下意识地去捂耳朵,却没有注意脚下的盘结的树根,连带着冒顿一起绊倒,我摔得生疼,抱住小腿,冒顿过来检视,闪电把夜空划得雪亮,我的裤子已经破了,一片鲜红的伤口在我的膝盖上,在白光下格外刺眼。
冒顿有些急,但我立即将裙子掩住伤口,立即站起来:“走吧,没关系的,这么大的雨会带来山洪的,快离开这里才行。”
林子里的火在大雨中还燃烧得强烈,冲天的火苗染红了半边的天,浓烟与大雨交织在一起,格外恐怖,远处又传来隆隆的声音,山洪真的来了。
本已跑远的色勒莫它们又折返回来,焦急地等待着冒顿继续前行,冒顿猛地背起我向营地跑,我拍打着他的后背强烈要求下来,他恶狠狠地说:“你最好老实点,我可不想和你把命丢在这里,我还要他们血债血偿呢,加上你今天流的血。”
瓢泼大雨浇得我喘不上气来,只好把反驳的话咽了回来,趴在他的后背上拼命呼吸。
一路颠簸,过了前面的高岗就是营地了,冒顿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雨还是狂泻着。我大声问他:“放我下来吧,你太累了。我可以走的,过了这个高岗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冒顿深吸了口气,托着我身体的手跟紧了,又加快了脚步,但他回给我一个笑容:“很喜欢你说‘我们’。”他的这个笑容让我有些晕眩,没有冷漠,没有算计,竟然有一丝叶护才拥有的阳光般的温暖的笑,我愣住了……
刚到高岗上,就遇到了打着火把的莽青一众人马,他们看到冒顿才长出了口气,立即迎上来:“快护送左屠耆王回大帐。”说着就要上来扶下我,冒顿一侧身:“她摔伤了,我送她回帐篷,你赶紧去叫珂吉多来。还有色勒莫它们回来了,给它们安排个地方,别让人伤了它们。”
莽青点头,转身唿哨着召唤色勒莫,色勒莫见到莽青竟也不陌生,扑上去和他嬉闹……
冒顿背着我回到我的帐篷,莲丫早已焦急地迎了上来,就连掌灯的手都一直在抖,我出声想安慰她,却只有抱歉说得出口,让她这么一个可怜的人为我担心受怕,真的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我真的逃脱了,她的命运会更惨吧,我甚至有些庆幸我又回来了,她没有受到牵连。
青娅也冒雨跑了来,一进帐篷就喊:“姐姐,听说你摔伤了?”正说着珂吉多进了帐篷,他是这里的医生,冒顿连忙让他过来,珂吉多轻轻撩起我的裙脚,血已经将膝盖以下的裤子还有鞋染红了一片,青娅立即握紧了我的手:“很疼吧!”我努力对她笑笑,其实已经疼得麻木了。
珂吉多给我清洗好伤口,发现伤口里还有一块木片,嵌得很深,冒顿焦急地对我吼:“怎么会这么深,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不疼吗?”
青娅看了一眼冒顿,轻轻地问:“你们去哪里了?姐姐受了这样的伤?”
我一时语塞,一看到青娅,我就拼命告诫自己要拒绝冒顿,但只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又无法拒绝他的靠近,怎么办?我觉得自己都要人格分裂了。在青娅面前,我怎么也无法坦然。
冒顿没有听见青娅的询问,抓着珂吉多的胳膊狠狠地说:“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她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砍了你的手。”
珂吉多连声称是,我连忙说:“不疼的,真的。”然后握着青娅的手,硬着头皮撒谎:“我只是去河边散步,结果赶上了大雨,往回跑的时候摔伤了,恰好遇到冒顿。”
青娅瞟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冒顿,她淡淡地笑了笑:“姐姐,你的唇都磕肿了……”我无言以对。
珂吉多恰巧拔出了木片,血飞溅出来,我啊了一声,冒顿一把推开珂吉多,抓起一把药粉按在我的伤口上:“很疼吗?再一下就好了。”
药粉在伤口上造成的刺痛让我捏紧了青娅的手,她的冰冷让我不由得一颤,我看向她,她若有所思。
这时莽青跑了进来,到珂吉多身前:“快看看这个小东西还能不能活。”
我看过去,竟然是狼崽中最后一个出生的小雪狼,珂吉多细心地抚触了一会儿小狼的腹部,小狼慢慢张开碧绿的眸,看到这么多人,惊恐得挣扎了一下,又体力不支地躺倒在地。
珂吉多捣碎了几片药草,塞进它的嘴里,它抗拒着,我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连忙说:“来,让我看看。”
莽青把小狼递到我手中,我轻轻地揉搓着它的下巴,它一下就安静下来,我又将药草塞进它的嘴中,它勉强咽了下去,珂吉多有些担忧地说:“它的体质太弱,又饿了很久,现在更虚弱了。”
冒顿一把将小狼从我手中拿开:“还是先弄好自己吧!还疼吗?”
我伸出手,执意要将小狼要回:“我不疼,真的,我喜欢它。”
冒顿看了看我,只好将小狼从新放回我的手中,小狼更紧地依偎过来。
青娅说:“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我陪姐姐。”
冒顿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青娅,没说什么就带着部众走了出去。
莲丫拿了干衣服帮我换上,又和青娅一起扶我在床榻上坐下,我抱着小狼,拿莲丫递过来的牛奶喂它,它很快就舔干净了一陶盘的牛奶,在我手里睡了,我让青娅在我身边一起躺下,青娅默默地躺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姐姐,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在一起吧,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为什么?”我心下一惊。
“再过不久,你就要回王庭了,嫁给单于,你就是我和冒顿的母亲了,我怎么还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呢?”她淡淡地说:“我知道匈奴的规矩,等单于死了,作为继任者的冒顿会娶你做他的大阏氏,而我终究是个过客,进不了冒顿的心。”
我愣在那里,选择沉默。
“如果姐姐真的做了冒顿的大阏氏,那时的我们会怎样呢?”青娅继续说,她的眸始终看着帐篷顶。
我的心纠结在一起,剧痛,青娅笑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就是仇人,我不能与别人分享冒顿,即使是姐姐也不行。”
我勉强笑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想得太多了。”
青娅看向我,目光炯炯:“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因为如果那样,我注定是个失败者。”
我去拉她的手,急于表白:“我连头曼单于都不会嫁,怎么会嫁给冒顿呢?我会离开的,我一定会离开的,我的国家需要我回去,我的儿子更需要我回去……”
青娅沉默了,我手中她的手一直冰冷……
我的伤口好得很快,小狼和我也很熟了,我给它起了名字,叫巴特尔,我知道那是蒙古语中英雄的意思,我希望这只弱小的狼能成为英雄。可是我一直没有出帐篷走动,自从那天以后,我回避着冒顿,他来,我就让莲丫挡住。
自那天以后也没有见到青娅,我的心由不安到慌乱。
这天午后,空气中弥漫着热气,我只好走出帐篷乘凉,小狼一直跟在我身边,突然冒顿出现在前面,我转身就往回走,不过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捏住:“你向青娅又保证了什么?没用的,我的心你知道,你的心我也知道。”
我摇头:“不是保证什么,而是陈述事实,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和她在一起才会幸福,我终究会回到大漠中我的国家。”
冒顿一把拥紧我:“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除非是死亡。”
我惊愕:“什么时候?我从没有答应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