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天意
周围除了黑夜就是黑夜，他的绿眸那么清晰地在眼前闪烁，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即使不睁眼去看。未来会怎么样？就怕一切都只是场梦。我停了脚步，也停了思考，看着那身影旋风般靠近，没有退缩，也没有迎上前，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待下一秒故事的发生。
他瘦了，我的心疼了，可我渐渐泛起微笑，在我的笑容中，他的绿眸变得温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是问我为什么微笑？”我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你认为我会是问哪个为什么呢？”冒顿站在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会来？”我反问他。
“天意！”他的手终于拉起了我的手，指尖微凉。
我不语凝视着冒顿，他盯着我的眼：“如果你曾想逃走，那么这也证明，天意难违，你不会逃出我的视线，总有很多机会，让我找到你；如果你忘记了承诺，这也证明天意难违，因为诺言已上达天庭，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你忘了你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吗？你要迎娶这里的公主！”我冷冷地说：“重逢是不得已的事，因为巴特尔，早晚会暴露我的行藏，否则我们不会碰面。”
他亦冷笑：“所以这更是天意。”他弯腰一把抓起巴特尔：“它是我的福星！”冒顿又转向我：“难道你在生气我来迎娶又一个女人？”
我立即摇头：“我是你送给头曼的女人，何必关心你的新娘是谁？”
“可是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女人，让你回王庭是因为我算准他不敢碰你一丝一毫。”冒顿笑的得意。
“你又凭什么算准我不会离开呢？”我直视他的绿眸：“即使你算得再准，你不还是一样，听他的安排，再次迎娶他让你接受的婚姻！”
冒顿仰天大笑：“我为什么拒绝？她可以给我带来5千匹大宛马，而她不过是马的附赠品。而且这是他最后的好意，我应该接受，所以我亲自来。”
我的心一凉，又一个青娅还是妩叶？希望紫墨不会。
“可你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明你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我延续着这个话题，并不想让他追问我来这里的缘由。
“我的目的是不少，可是更让我意外的是你！”他抓紧了我的手：“你怎么会离开王庭？且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是她逼你走的吗？还是他放你走的？为什么？”
冒顿口中的他没有人名，但我知道他所指是妩叶和叶护，可他错了，我连忙为自己也为他们辩解：“是我自己想要离开。”
冒顿皱眉：“你答应过我在王庭等我归来，而你现在却在这里，意义大有不同！”
我在心里叹气，他还答应过昆罗要好好照顾青娅，可是呢？但这是道疤不能揭，于是我说：“你来这里是想探查大宛的国情吗？其实这里是个与世无争的国家。”
“但是这里出了我痛恨的人！”冒顿恨恨。
“妩叶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而且他们也是注定悲伤的人。”我抬眼看他：“你还好吗？瘦了些！”
冒顿的唇角微微上扬：“很不错，等我接了这里的公主回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应该是个开始吧？”我凝眉，他所谓的结束就是杀戮。
“可以这么说！”他点头：“你为什么来这里，我可以不追究，但是3天后我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你和我一起回去。”
“是命令还是请求？不过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能和你回去。”我挺直了背。
他皱眉：“我有一双眼睛，所以便有两个你，一个微笑，另一个哭泣；一个智慧，另一个愚蠢；一个我爱，另一个我恨；我该拿你怎么办？”冒顿凝视着我，淡淡地叹气，浅浅地冷笑。
我被他的话说得感动，眼里涌上泪水：“我实在是有无法和你回去的理由。”
“不论有什么理由，我都会把你带在身边，这是我的回答。”冒顿依旧冷冷地说。
“这次，倒是她不在你身边会比较好！”一个声音从身后的树影中传出，紧接着一袭紫衣的紫墨走了出来。
冒顿一愣，看来他并没有见到紫墨，更让他吃惊的，怕是色勒莫它们，竟然没有报警，这一点我也和奇怪，但我松开了冒顿的手，转身对她点头。
紫墨对我笑笑，然后对冒顿说：“我就是紫墨，即将成为你的阏氏的人。”
冒顿走到我的身旁，看着紫墨，冷冷地说：“我只有答应娶你，并没有说要你成为我的阏氏。”
紫墨依旧笑着：“成为你的什么人，我都无所谓。今天我来这里，只是帮凝烟姐姐向你告假！她必须在这里停留2个月，才能回到匈奴，否则你会失去太多。”
冒顿皱眉：“我会失去太多？我以为从现在起，我只会得到，不会再失去！”
听了这些，我有些焦急，我并不想这么早让冒顿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因为我害怕这个筹码在真正重要的时候会失去效用。焦急却让我开始有些不舒服……
紫墨看向我：“你的身体还好吧？”
冒顿连忙看向我，伸手抚住摇摇欲坠的我。
“她的身体太弱，心思太重，这样对你们的孩子很不好，留在大宛，才是最好的选择。”紫墨还是说出了这个我想隐藏的秘密。
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冒顿皱着的眉突然舒展，握着我手的他的手更紧：“那好！我也留下，直到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我连忙摇头：“我不想和你回去，看你做你要结束的事情。”
“我亦不能让你独自留在这里，因为你已经违背了你的承诺，就会再有一次，我已不能再信任你。”冒顿说得坚决。
他说得不错，我根本不会回匈奴，被他说中，我只觉得身上很冷。可我不能服软，和他僵持着。
紫墨笑着插进来：“这主意不错，只不过你留下，你的计划将会怎样？”
冒顿吃惊地看向紫墨，疑惑写满他冷酷的脸……
8.2 启程
我对紫墨摇摇头，并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能力，否则，以冒顿的心机，不知又要怎样的利用，紫墨心领神会，浅浅地笑：“我说的计划就是你怎么迎娶我？”
“你就那么愿意嫁到匈奴，嫁给我吗？”冒顿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紫墨。
紫墨迎向他的目光：“我说过，成为你什么人我无所谓，因为我是大宛的公主，我有义务为了我的子民做出牺牲。但是做为凝烟的朋友，我也有责任让她幸福，至少身体安康，她为你牺牲得太多。”
冒顿冷笑：“听了你的豪言壮语，我还真有些敬重你了，好在你是个女儿身，要不一定是我最强大的敌人。”
“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所以还是无所谓。”紫墨深吸了口气：“好了，我言尽与此，凝烟姐姐，我在前面等你一起回王宫。”她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她的用意。她又俏皮地说：“那些漂亮的狼被我的卫兵迷昏了，一会儿就会好。”
冒顿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望着紫墨离开的背影，然后看向我：“她似乎知道很多？”
我摇头：“未必，很多时候，只要自知就好了，知道其它的多，危险就多。”
冒顿的绿眸精光一现：“抛开她不谈，只想说你，你给我的惊喜还真是多，看来我可以原谅你私自逃离王庭，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又如何呢？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回去，既然我无法劝说你放弃杀戮，我就有权利选择不去看到那些必然的杀戮。”我坚定地说。
冒顿低下头，略加思考：“好，我可以同意你暂不和我一起回匈奴，但是我要留下莽青来照顾你。”
我叹气，但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否则他起了疑心就会对叶护不利。于是我点头：“我要回去了，巴特尔现在很好，但是它应该在狼群中学习生存的本领，你带上它吧。”
“没有别的话讲吗？”冒顿拉了我的手。
我摇头：“没有！紫墨还在等我！”说到紫墨我又想起青娅，于是我对他说：“我不希望再重演任何悲剧，最起码不想亲自看到。”
他松了手，了然知晓我话所指，叹气：“我说过，从今天起，我只会有得到，而再不会失去，包括她。”
得到他的承诺，我点头，冒顿却在我转身之前转身：“我不能看着你离开，我害怕你走进这夜幕，溶入这黑，成了这夜。别这样对我，我不能承受，你知道的。”
冒顿背对着我，我凝视他的后背，这一刻我的泪涌了出来，心下凄苦：我们即使相爱，也不会得到我们想要的那种生活，何况我的心不能确定完全属于你；何况我还有一个守护他人的责任；更何况我不能让我刚刚拥有的小生命过你那样的生活。
我默默地转身，一步快似一步地离开，不能回头，亦不敢回头，耳边传来巴特尔的呜咽，身后响起时而苍凉、时而悠远、时而深情的胡笳之声……
终于看到了紫墨的身影，以及逍遥王的身影，我长出了口气，放缓了脚步。紫墨走了过来，拉起我的手臂：“冒顿果然是个冷酷的人，但他具备所有成为英雄的因素，只是一个英雄却累了多少枯骨，一个英雄就注定会失去很多他最想得到的。他值得爱，也值得恨。”
逍遥王看着我不语，我淡淡地说：“回去吧！”
“你随紫墨回王宫吧，这样会比较好！我会和叶护解释的。”逍遥王对我说。
我没有气力去思考其他，紫墨扶着我缓缓地向王宫走去。
来到大宛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接近过大宛王宫，我讨厌王宫的压抑和阴暗，它再华丽，仍掩盖不了权利争斗的丑恶。
我们走得很慢，天上的月一直照在我头顶，凄冷的光撒在空旷的街，散发出更凄冷的晕。
突然感到脖子上被什么叮了一下，有些刺痛，伸手去摸，却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闭上眼前，看到紫墨也是一脸惊讶地倒了下来。
……
再次睁眼，觉得已经是天亮了，能感到车子在走，却没有非常颠簸的感觉，用左手摸到厚厚的棉絮垫在身下，右手却感觉被人握着，抬眼就看到冒顿的脸：“不用太惊讶！是我刺了你们的昏睡穴，我还是必须把你放在身边，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你将是我阏氏，我继承人的母亲。”
我吃惊过后反而冷静下来，这很像他的做事风格，只是我没有提前想到对策是我自己的失误。可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至少他不知道叶护也在大宛。只是叶护他们知道了我的下落会怎样呢？又能怎样呢？
算了，我苦笑，相信什么谶言，什么命运都是最不可靠的，很多事情本身掌握在自己手里，未雨绸缪最重要。
“我们现在去哪里？紫墨怎么样了？”我问。
“我们在回匈奴的路上，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乌孙的地界，很快就会到达。紫墨那个小丫头迷昏了我的色勒莫，我自然要让她吃些苦头，教训教训她，我把她放进了王宫中的骆驼圈。”
我摇头，这么快就回去了吗？那片我最不想踏上的土地。
……
回到匈奴，回到冒顿的狼居胥山，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虽然一路上并不算颠簸，可我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冒顿焦急却无措，我们走得并不是城池，而是一片宽阔的草原。
一路昏昏沉沉的，我却在这昏沉中努力思考着未来，总能感到血腥的味道。
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又是一个黄昏，残阳如血，冒顿将我抱进毡帐：“这是你曾经的毡帐，不过我现在是我的了。”
我浅浅地笑了下，他将面纱盖在我的脸上，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了珂吉多进来。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却温暖，冒顿精心地照顾着我，我却经常看着西边的夕阳想起叶护。
莽青很快也回来了，我知道，但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时光就这么飞快地过了3个月，我妊娠反应也没有那么强烈了，王庭传来的讯息——紫墨公主已到王庭。
冒顿收拾好行囊，把我扮成他卫兵的样子，我抗拒，却无用，依旧随了他的车，向王庭进发。头曼！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8.3 前夜
又一次来到王庭，每次的感觉都是那么的不同，是啊，春夏秋三季的草原自然景色不同，而我的心境在这三季中也早已不再是原来的心境。似乎一下变得没有其他目标，也不想去知道任何消息，潜意识中总在庆幸没有消息总比有消息来得好。
也有可能是安静地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生，虽然这不是我期待的，但在这苦闷的日子里，总算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我被独立安排在一个远离大帐的毡帐中，有士兵装作极不经意地把守，感觉很像初来匈奴时，冒顿单独关的样子，只是这次我是完完全全的旁观者。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准备一场不被看好，不被期待的婚礼，更觉得青娅可怜。她连场婚礼都没有，就那么走了，而不过几个月后，就有了场婚礼要迎娶又一个我认识的公主。
看来古代各国的公主，表面华丽骄傲，其实命运不过是棋子，任人摆布，有几个能快乐地生活的？在精绝国，凝烟不就是要成为别国王子的妻，而选择与相爱的人赴死的吗？而我这个来替代她来完成应有的缘的现代人，目睹了眼前的种种，感觉是那么的凄凉和无奈，从而变得漠然，只有这种漠然的态度才能活下去，才能不再伤心。
这段时期，我只能呆在这个不算小的毡帐中等待，却又不想去等待，因为这种等待不过是表面的喜悦，还有真实不可避免的死亡。所以，这场婚礼是那么的让我觉得不快，那么的厌恶。
冒顿每天的夜晚会来看我，但我都在装睡，不想看他的眸，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想法。等他走后，我却经常睁着眼到天明。
大婚前的深夜又是这样，可是在冒顿走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竟然是头曼，他看到我竟然没有任何惊讶，难道他也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吗，我有些挫败。
头曼的神情也并不愉快，他坐在我面前：“每天看到冒顿往这里来，我就知道是你了，可是你为什么会在他身边，叶护又怎样了？”
我凝眉：“你真心关心叶护吗？如果是这样，你不该让他和我一起逃走，这样反而会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