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奇早,寒霜将至,天便下了雪,没有嘉渝镇的青翠绿荫,江城光秃秃的枝丫上空停着白,粉白粉白的雪珠子裹在茸茸雪絮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柔箬裹了条嫣红羊毛披肩,艳绝尘寰,婀娜多姿,藏于布帘,斜望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笑言道:“今儿,妈妈又赚了不少。”
“你嫉妒了?”温床上衣冠不整的人嘴里叼着香烟,吐纳圆晕,那淡淡的烟雾像阴霏之气盘旋不去。
她粲然一笑,扭着柳絮腰肢,抽掉他嘴边的烟,盈盈拜倒在他的怀里。她肤色极白,瓜子脸上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只弯弯嘴角的小翘嘴凑到他唇边,两片芳香唇瓣顿时与他粘缠在一起,藕断丝连般牵扯不断。摧了一下他的肩膀,她嗔道:“你真坏,明知道人家的心思,偏偏说出这种话来伤人家的心。”
他扯掉嫣红,露出皙白香滑的肩膀,贪婪地吮吸着这一方诱惑,穆地,狠狠咬了下去,留下了迷醉的青痕。她一阵疼痛的呻吟后紧紧攀住了他的脖子。他撇开搔痒的发丝,贴着她的柔嫩,如痴如醉地唤她:“柔箬!”
她似水柔情的吴侬软语:“良,我是你的,再也不会给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林博文呢?”
“嗯?”以前常是听客人提及这个名字,却从未见他来过这园子,未想到他竟会有此一问,她微微一怔。
他长舒了胸闷之气,推开她,起身系好细长的睡衣带子。
每次提及这个名字,总让人抑郁不快,他这个在全国报纸上已经死掉的人,每日躲在后街柳巷,躲着林博文的爪牙耳目,诚惶诚恐地过日子。
她环抱住他的腰,依靠着他结实的背,说道:“良,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死,我都不怕。”
他转身抬起她的下颚,那眸子波光粼粼地荡着,仿佛瞬间会暴雨梨花,一泻而下。他嘴角边微微皱起:“傻丫头!”
她喜欢听他如此称呼自己,似乎一霎那,她不再是烟柳巷的姑娘,是故意停留此地等待遇上他的女人,她躲进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了。
敲门声惊扰了温柔香气。
“少爷。”
是秦安,张晋良拍了拍她的腰身,她识趣地套上严实的风衣,躲在屏风后的梳妆台前认真装扮起来。
秦安抖了抖脚上的雪珠子,脱了外面暗藏冰凌的外套,挂在衣勾上,掏出一沓报纸和信件递于少爷手上:“小姐的病已无大碍,这是林家太太给的支票,说欠咱们张家的,若是不够,改日再回林家索取。”
“打听到她的去处了吗?”
秦安面露难色:“起初是在协和医院待了半个月,随后跟着红十字会走了西北,具体的地方,没有定论。”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林博文的动向呢?”
“已经在回师的路上了,看那方向似乎是直奔江城。”
他眉毛轻轻一挑,林博文八成是知道了她的消息,才脱离了军队,独自赶回江城,可惜,已经人去楼空,他的梦也如的自己的一般,支离破碎了。
他拆开信封,看到巨额的数字,吩咐秦安兑取后,三分之一分给旧时张家的下人,三分之一存到秦安的户头,再有三分之一换成现钱和金条。
秦安应了一声离开。
柔箬从屏风后显出身段,见他翘起二郎腿,翻看报纸,亦拾起一张,阅读浏览。
报纸上有一份急需演员的启示,每每在时装店铺看到大荧幕上的名角,她总是羡慕不已,当然那不应该是她该享有的生活,她只是从小被卖身青楼的女子,过着卖笑的日子,若不是遇到他,她现在仍被老鸨强行拽着头发押到前堂等待男人的挑选,或者被拳打脚踢关进黑暗饿起肚子。说实话,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见惯了世间的丑陋嘴脸,他的风流倜傥和冷然傲世让她没了反抗。今年,她只有十九岁,却懂得别人口中的“情陷”二字。
“看什么,这么着迷?”他抽出报纸,看到启示,识破了她的心思:“想去试试?”
她羞赧地低了头,“我怕自己不行”
“我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行呢?”
她喜欢听这一句,可她只是个青楼女子……
他理好她衣领处的结带:“秦安已经在外置了房子,晚上咱们搬过去,老鸨那边,我打点好了,一会儿,跟姐妹们告个别吧!”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别人都说,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薄性之人,有谁会对一个飘零女子动半分真情,打从进入这柳巷,逃不出这柳巷,她已认了命,只巴望着他能停留于此多一年,多一天,哪怕是多一秒,至少她能被他拥有着,若是他不在了,她想象不出自己是何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喃喃地唤他的名字,死了,也只会唤他的名字。
没有行李,他说这些衣装首饰过于浓艳不符合她的气质,他早为她新置办了一些。
踏着积雪,她挽着他的胳膊,高昂地走出了烟柳巷,身后是姐妹们羡慕的欢送,她没有回头,自此,她再不是出入烟花的柔箬,她是他身边高贵的女人,她应该显出能配衬他的优雅气质。
院子坐落在清雅之地,典型的外国风格建筑群落,如诗如画般的花园别墅,秦安开了铁门,她按耐不住惊喜跑了进去,遥望着天空,旋转飞舞,简直是梦想中的公主殿堂。
客厅里是高档的丝绒沙发,黄金色电话摆档其中,未来得及多打量,他说,先去二楼洗澡,换身衣裳,我们出去吃晚餐。她“嗯”了一声,两步跨上楼道,忽地想起他的悠然来,不由放慢了步子,点起脚尖,文雅地缓步姗姗而行。
衣柜里全是素雅的长裙和旗袍,梳妆台上除了玉镯和妆扮的粉黛再无其他,这就是他为她购置的首饰?
沐浴后,她挑了件粉色蕾丝长裙,挽起头发,瞧着台上的红妆,涂抹少许,又贴了春红,在长镜前影影一旋,镜中人似乎欠缺了什么,对,是璀璨的发饰,是琳琅的耳环,可是锦盒里空无一物。她不得不去了妆容,放下如瀑的青丝,随意挽了马尾,挑了件青色高腰长裙,套在身上下了楼。
她亭亭玉立,翩然而至。他失了神地呆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倩影,如火般燎然了一片,心脏渴求般搐动,血液滚滚般翻腾,烫伤了他的脸他的手。他轻柔地抚着她脸颊的弧线,笑了:“你好美。”
他从未在她面前笑过,这是第一次。
他也从未称赞过她漂亮,他清醒的时刻是像早上那般挑逗她,沉醉的时刻,是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
原来,他喜欢她这样的装束,喜欢她沐浴后干净的样子。
“良。”
他要求她:“叫我晋良。”
“晋良,晋良。”
她音色婉转,手不由自主地伸到他衣领处,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到他怀里,颔首微笑地去扯开他的领带他的衬衣。她原以为他对她的迷恋已到了绝境,原来不是,现在的她才是他最迷恋的柔箬,他没了理智,没了冷淡,没了风度,他完全是一个受她牵引的男人,疯狂地吻她,吻得她窒息了一般。
“你爱过谁?”
“只有你,活了三十年,我才知道,原来,我只爱过你。”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解开裙带,露出香肩,任由他亲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