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世上让人揪心的男人不多,遇到了一个,似乎瞬间已成为刻骨铭心。柔箬向来没有打听客人来历的习惯,他每日送她回家送她礼物,直道是待她如众星捧月般好,当她如烟花巷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可是今儿,他的话分明像根刺儿,刺进她的耳目,他的眼神分明是爱慕渴求却又百般压抑。
上楼的步子低沉无力,她是真中了剧毒。
卧房烟雾缭绕,味道刺鼻呛肺,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红色像一盏故意显露的警示灯,那红色的下方是几颗闪闪发亮的银白星星。她惊慌失措开了灯,笑容可掬姗姗而行,上次接了他人的花,他已是生气了,这次,她接了别人的链子,将它藏匿于家中,岂不是欺骗背叛了他。烟缸里是堆积如山的烟头,他抽了一晚的烟,若是她再不出现,那烟头可是要溢出来,再也装不下去。
她跪在他面前,枕靠在他坚硬的膝盖:“晋良,那人非要送我礼物,我若是不接,指不定他会一直送下去。”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他熄灭烟火,长叹道。
“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说着话时,她的心乱极了,生怕他那双犀利的眼睛瞧出了什么。
“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如果他知道了,定会派出千百个死士,暗杀我于无形。”
他向来说话都是调侃她居多,可是今天他的认真哀伤似乎她突然间反了极大的罪过,她不过是接了那人的礼物,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她更不清楚他与他有什么样的恩怨仇恨,可她的眼泪顿时如雨,嘤嘤泣泣起来,也不是他冤枉了她,只是她想哭,她明白只要自己流下泪,什么样的错,他都会既往不咎,果然,他怜惜地抱她躺在床上,温润的嘴唇吮吸她眼角的泪,她破涕而笑,妩媚地扬起了下颚。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枕靠在床头,又点了一支烟,“几个月前,烟对我来说是毒药,几个月后,我竟然恋上了它,像你一样”
她书读得少,只应妈妈的要求识得字,揣摩不出他话中的心思:“晋良,你少抽点儿,那东西很容易上瘾,我怕你难受。”
他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肩:“傻丫头!”
遇上他,她越来越傻,当初他告诉她名字时,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可转念一想,他为何独独告诉她真实,因为信她,因为不想欺瞒她,因为他已把她当作他的女人,所以她可以不去多想,贪恋他的温柔,她更可以装出另他无可奈何的举动,让他更加恋着自己宠着自己,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目的便是抓住他,她已经办到了。
“我父亲曾是手握全国军权的总司令,当初赶走外虏,建立新的政权,他功不可没。”
总司令?知道他是大人物,却不想他的来头响过了天:“就是国家的最高统帅吗?就是古时候的皇帝吗?”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可是后来,他三个下属联合谋反,想夺取他的位置。”
“他们成功了吗?”问出这话,她才反映过来,定是成功了,所以他才没有正式公开身份,流连在烟花之地。其实,去年常听客人们口里谈论此事,她怎会忘记了,起因是源于什么谋反案,牵涉出了他和林博文,后来他无意中又卷入了桃色新闻,照片上当时印着他和一个女人暧昧的照片,姐妹们专门就拿那女子讨论了一番,比狐狸精还媚,不过确实是漂亮。再接着没了他的消息,后来爆发战争,大家都遗忘了此事。
“他先是逼司令部罢了我的军职,接着以战争要挟我父亲辞职,为了领导军队,他娶了我妹妹,让不从的人没借口反对,为了斩草除根,他找机会把我关进大牢,我父亲年迈,听闻后是一病不起,我几次申请出监看望,都被他驳了回来。后来,我以前的部下看不过去,悄悄放了我出来。按军规中的条例,我罪不知死。可他是个赶尽杀绝的人,知道我逃出狱知道我要出国,竟然安排人手在半道上用不光明的炸死我,可惜我福大命大,早与其它人掉了车厢,才逃过一劫。只是我父亲看到他刊登的消息,抵不过悲痛,气绝身亡了。妹妹怀着身孕,差一点儿连命都保不住。”
“那个人真是阴毒,比那些常去找姑娘们的嫖客还混蛋”,记得秦安去烟柳巷接他时说,林家太太对不住张家,难道那个处心积虑谋害他的人就是林博文?怪不得她跟他亲热时,他会不自觉地说,林博文呢?她温顺地依在他怀里:“晋良,你打算怎么办?”
他弹掉烟头:“柔箬,他八成已知道我还存活于世,定会想尽办法杀掉我,跟着我,你怕吗?”
与其被禁锢在烟花之地苟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即使面对生死,她也无悔:“我不怕。”
他翻身压着她,柔声说:“柔箬,你知道那个混蛋是谁吗?”她茫然摇头:“就是你饰演那个电影的男主角,就是当今人人称颂的英雄,林博文。”
“啊!”尽管已经猜测到,她仍是禁不住讶异。
他补充道:“还是那个天天送你回来的人。”
嗯?秦安事情过多,好多个日子都是那人送他回家,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被他一览无余,她浑身瑟瑟,紧张地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多出,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说破,她极力辩解:“晋良,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对我很客气,也没有碰过我,我告诉过他,我有男人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晋良,你要相信我。”
望着那凄楚婉莹的模样,他给了她安心的吻:“傻丫头!”
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大家都准备好了。”
他尽失笑言,沉着应道:“我马上来。”
听闻远去的脚步声,他又变回松懈不待的神色,痴痴地凝望着她,狠狠堵上她的唇,耳边是他狂乱的喘息声,那声音能抽****的精髓,抽空她的灵魂,她茵茵呻吟附和着,突然,他推开她,起身匆忙套了衣装,没有一丝留恋,断然离开了。
晋良。
她空留一身躯壳,倒在了床上。
“林博文只是个表面仁义惺惺作态的无耻之徒,我与他相识了三十年,比任何人都熟知他的脾气。他今日顾及你们,才会百般讨好,明日,他一旦实握了军权,会像历史上刘邦,更像明朝的朱元璋,不放过任何一个威胁过他,威胁到他的人,吴铭起的下场,我父亲的结局,还有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只是要保命,他却不给我们独活的空间,让他存活在这世上,就是让千百人丢掉性命,堆砌他的明日王国。”
是晋良慷慨激昂的发言,他准备干什么?谋杀林博文?
她裹了睡衣,忘记了赤脚。
客厅黑压压密集了百十个人,全部黑色行装,手执枪支整装待发,晋良和秦安额头上系着白色布带,一副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们杀不掉林博文的,那人,她见过,冷得透寒,不是泛泛之辈,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灭掉。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拨开密集人群,无畏无惧挺身拦住他的去路,泪流满面地乞求他:“晋良,你是不是要杀林博文?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送死。”
她明白了,刚才那一吻是他给她最后的留念,他知道自己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他抚掉她脸上的泪:“我跟他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何颜以对第一军团的将士,何颜以对我九泉之下的父亲,何颜以对我那受尽凌辱的妹妹。柔箬,我都安排好了,这房子已经过继到你的名下,春瑕她们会留下来继续照顾你,秦安的户头还有一部分钱,也够你这辈子花了,如果我不能回来,记得不要去找我,会有生命危险。”
他这个时候还为她考虑打算,他不怕死,可她怕,怕他一去不回,怕他留下她一个人独活:“晋良,你不是说林博文早有防范吗?你这样冲到他面前,必死无疑。”
“副司令,夫人说得对,我看我们是要找个万全之策,至少等到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人群中有人发了话。
“我张晋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说了今晚行动,谁也改变不了。”他很是强硬。
危急时刻,她脑子仿佛被一击猛弹炸开了锅,开窍了:“明天,明天,我找借口把他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你再动手好不好?”
“少爷,少奶奶这个办法,不错。”秦安发了话,井然竖起拇指。
下面的人随声附和。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你跟此事无关。”他拒绝了她的良策。
她蹙着峨嵋,难过极了:“晋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什么都是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怕,什么都不怕。”
他恍若隔世般搂住了她。
大厅围观的人不好意思散开了。
被他温暖地拥着,可以与他同生共死,她真的是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