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的晨曦,园子笼罩着清馨的薄雾,叶子上遗留的水珠从树顶一层层渗漏下来,小心地落在树杆,惊得鸟雀在静谧的窗外争相鸣叫,似乎不唤醒熟睡的人不肯罢休。
“博文”
亲昵地唤声在无人回应的房间有些空荡,她慵懒地翻过身,胳膊空荡荡地砸在轻柔的被子上,心下一惊,醒了。
一连好几天,他没打声招呼便离开了家门,晚上回来时,她已安然入睡。以前自己曾暗自窃喜,巴不得他早早地起床,早早地离开,见不到他才觉得眼睛里没了沙子。可是现在,心里莫名地有些若有若无的心伤。
搅了搅手中的甜汤,她猛灌了一口,“常妈,博文最近很忙吗?”
昨晚,她等到了凌晨二点他回家。没有什么过多的问候,她只是说名缎坊的隔壁新开了家书店,想去看看。他点头同意了,甚至提醒她多带些钱,若是不够,报上他的名字,事后让罗顺再补上。以前每次开口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从来不会这般干脆地答应。
也许他真的是很忙,忙得不想管她。
常妈正拿着水壶给文竹浇水,没观察她的脸色,解释着说,“听罗顺说,军区要来人来,少爷忙着安全部署,这几天,早餐都没顾上。”
军区?
她始终不太关心他的政事,若不是上次志远的事情,恐怕很少去沾惹些狱警,报纸,印章之类的人物。总以为他已有着世上最高的权力,人的生死全凭他一句,难道不是?
嘉渝镇的秋天依旧多雨。
因为铁路的调整,街上多了过往的汽车,鸣笛的噪音给寂静的玉清河增添的不止是烦闹。
她戴着蓝色的蕾丝花边洋帽,正好遮挡住挽起的发髻,手里随意挽了个粉色的小包,长裙刚好没及脚踝,路过积水的街道,不得不拎起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踩着地面,宛若偏偏起舞的孔雀。
突然间,伸开平衡身子的右手被人握了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随后微微一拉,她三步变成两步,狼狈地奔到了墙角,未等她抬眼看清楚无聊的人,便听到身后急促的喇叭声,还有压在积水上溅起的响音。等汽车过了去,他礼貌地松开了她的手。
“谢谢”明白了状况,她忙欠了欠身,道了谢。
“嗯”
低沉浑厚的嗓音只有简单的语气词,不待她再说些什么,他早已转身离开,瞬间淹没在人群,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衣角。似乎太久没有出来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脑子愣愣地,一直未缓过神。
书店的装修很是古典。
檀木的书架,旁边搁置着菊兰,靠门的地方设置了供休息的藤椅和茶几。
店内,买得大多是些新出的中外译著,随意拿了一本,黄色的封皮,规规矩矩的五个字,《悲惨的世界》。
见来客是位小姐,衣着清秀,举止典雅,肯定是位有钱的主顾,老板忙走了过去,殷勤地介绍说,“此书仅限一套,前段时间刚被批示下来,允许尝试发行,如果反响激烈的话,没准又会被禁止,机会难得。”
他身份特殊,很容易因为这些“难得的机会”受到牵连,心里浮动了两下,终还是罢了,双手依依不舍送回了架子上,她说,“等缓些时日再来。”
可在街上游荡了一圈,她又头脑发热地转了进了店面。
待在里面把书看完了再离开,不知老板是否容许?
凝望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探手去拿时,不想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深黑的西装衣袖,深黑的衬衣。两指尖轻轻一触,心里猛冰了一下,忙缩了回来,对方也是严明手快地收了回。
两个人同时站在那里,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似乎都在等待对方的行动,若是一方放弃,另一方便买下,若是一方伸手去拿,另一方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