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两点,陈薇已经去上班了,而安雅才刚睡醒。起床以后,资深宅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刷牙洗脸,更不是吃饭,而是上网。她上网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好友的菜都偷完,然后打开PPS,看新出的“名侦探柯南”——她爱死了柯南这个去哪儿,哪儿死人的小扫把。她是那么的迷恋这部动画片里的男人们,看着他们帅帅的脸就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还是动画片里的二维人物好啊。他们英俊帅气,又对女主角一往情深,和他们一比,现实中的男人实在是太讨厌太猥琐了——他们有柯南那么聪慧的大脑吗?有新一那么帅气的脸蛋儿吗?有服部平次那么完美的外形和性格吗?没有,都没有!
当然……除了他。
想到他,安雅的眼睛就会亮晶晶的,两颊也会浮现出红晕。那个人简直好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阳光,帅气,爱好运动。她想,他的个性也一定是温柔体贴又可爱吧……
安雅红着脸想着自己的暗恋对象,傻傻笑着,习惯性地拿桌上的矿泉水解渴,却发现桌上只有空瓶,矿泉水是一滴不剩了。她打开冰箱门,冰箱里也只剩下一块面包了——那块面包长着漂亮的绿毛,看起来生机勃勃的,真是让人不忍下口。安雅嘴角微微抽搐,最后看了它几眼,留恋地把充满了生命力的它扔到了垃圾桶,口中说:“对不起,小面包,我也不想把你扔了,但是你已经过期了,吃了的话会生病,还要去医院,到时候多浪费钱啊。所以,请你原谅我吧——你一定会原谅我对吗?”
面包不会说话,所以安雅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包默认了她的说法。
她已经辞职三个月了。
她上一份工作是某公司的文员,每天的工作除了周而复始地复印、跑腿外,还要帮忙打扫卫生、买盒饭。她忍气吞声,直到老板把他的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她才忍无可忍地给了老板一巴掌,帅气走人。辞职后,她一直呆在家里,靠写点小文章谋生。收入不多,但也没把自己饿死。
她一向不喜欢,也不善与人交往,所以爱死了现在这种深度宅的日子。她绝大部分生活必需品都在淘宝买,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出门了。现在表姐不在家,为了不饿死,她只能出门。她坐公车到了超市,在冷气十足的超市漫无目的地逛着,终于在宅女必备品——泡面的选择上纠结了起来。
天啊,到底是买辛拉面还是买康师傅?
从口味的角度出发,安雅偏爱辛拉面,但从经济角度考虑还是选康师傅比较好,艰难的选择让安雅痛苦无比。她脑中的天使小人儿和恶魔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省点钱吧你这月都揭不开锅啦”,另一个说“难得吃一次嘛犒劳一下自己又没关系”。天使和恶魔打得不亦乐乎,而安雅怒吼一声:“都闭嘴!我决定了!就——抛硬币!”
于是,两个小人都消停了。他们互看一眼,无奈地叹气,然后同时消失不见。
安雅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从不想复杂的事情,要做决定也非常困难。所以,她“独创”了一种选择的方式——抛硬币。遇到难题她就抛硬币来解决,这样可以省却选择的痛苦,也不必为错误决定而后悔。这就是所谓的听天由命嘛。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的硬币。她打算硬币是正面就吃辛拉面,反之吃康师傅,让上天帮她决定。这样的解决方法本来是最完美的,但她没想到这次杯具了。
“咣……”
硬币没有按照预期落在她的手背上,而是掉在了地上,欢快地往前方滚着。
有没有搞错……
这幕让安雅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要是其他人,也许丢一块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对于安雅来说,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块钱!这是她回去的车钱!她可以用它来买一根冰棒,又或者可以在夜市上买一根香喷喷的羊肉串!她不能没有它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顺着硬币的轨道跑着,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只大脚踩到了硬币上。她脑子一热,弯下腰就去掰那只脚——但没掰动。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燃烧了起来,用力去掰那只脚。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安雅的头顶上方响起。
“这位小姐,我知道我的皮鞋比较少见,但请问您还要抓住我的脚多久?”
除了在动画片里,安雅还没在现实生活中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是大提琴琴弦轻轻划动出的声音,低沉,浑厚宽广。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烟灰色衬衫,容貌俊秀,神情却极为不耐烦的年轻男人。她很少见到那么好看的人,呆呆看着他,那个男人冷冷地说:“抱够了没有?”
啊?
顺着男子的目光往下看,安雅看到了自己抓住男子裤子的那只手——她多想和那只手从此划清界限,不承认它属于自己的身体啊!她悲催地收回手,站起身,然后发现身高一米六的她居然只到那个男人的下巴。她非要抬起头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气势。
“你踩着我的钱了。”安雅尽量语气平和地说。
“什么?”男人一愣。
“你的脚底下是我的钱。请你还给我。”安雅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
她穿得很普通,但神情是说不出的冷峻、不可侵犯,居然让男人下意识地把脚挪开。安雅见到消失已久的硬币,立马眉开眼笑地捡了起来,吹吹硬币上面的灰尘,心疼地说:“对不起,把你弄丢了,你一定被踩得很疼吧。不过现在好了,我不会再把你弄丢啦。”
“你在……和谁说话?”男人忍不住问。
“硬币啊。”
……
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目送安雅离去,摇摇头,暗想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在超市都能遇到神经病。他去进口商品区寻找自己惯用的饮料和食品,而此时的安雅正拎着塑料袋往公交车站走去。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她看到私家车中鹤立鸡群的一辆蓝色保时捷,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很难想象有钱到开保时捷的人居然会来逛超市,对这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高级车多看了几眼,却看到几个小孩正笑嘻嘻地拿刀子划保时捷的车身。她吃了一惊。
这帮孩子……
真是……
干得好!
看着孩子们的恶作剧,安雅的仇富心理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孩子们在车上划了几道后就一哄而散,安雅远远地看着,不该有的好奇心也大起。她走到保时捷旁,伸手摸摸车身明显的划痕,吐吐舌头,暗想不知道车子的主人看到后会不会吐血。她满脸笑容地转身就走,就在此时,看到刚才踩住她钱的那个男人正斜靠在车子上,冷冷地看着她。
“借过。”
安雅想从那个男人身边走过,没想到他堵住了通道。她不想多事,想从另一边离开,但男人慢悠悠地开口:“这位小姐,划了我的车就想这么离开吗?”
“这车是你的?”安雅瞪大了眼睛。
“你这样算不算蓄意报复?”
“你别胡说,这车是刚才那帮小孩子划的,不是我划的!你看!”
安雅的手指着空荡荡的停车场,然后尴尬地垂了下来。她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呵呵,刚才我真的看到一帮小孩在划你的车……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可我只看到了你在我的车边上动手动脚。就算真的是‘那帮小孩’干的,你也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不是吗?”
“我又不是他们家长,我凭什么管啊!反正不是我干的,请你让开。”
“那就让警察来解决好了。”
男人轻松闲适地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安雅一着急,一把夺过手机。虽然她真的没做什么坏事,但是出于中国公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扁扁嘴,鼓足巨大的勇气说:“那你想怎么办?”
“赔钱。”
“按照道理来说我绝对没必要给你钱,但我见你也怪可怜的,就破例一次好了……五块够吗?”
安雅下了巨大的决心,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放在男人的手中,他的沉默不语被安雅理解成感动。安雅平白无故少了五块钱别提有多难过了,心疼地看了那可怜的五块钱最后一眼,转身就走以防自己后悔,而那个男人低沉地开口,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块?”
“是啊,你不用找了。”安雅豪爽地说。
“你觉得我车上的划痕只要五块?”
“那你想要多少!十块吗?”安雅生气了:“做人不能那么黑心!你想敲诈我吗?”
“这位小姐,你真是爱开玩笑。”
男人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眼神好像想杀人了。见状,安雅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愤怒地说:“喂,你是不是想敲诈?这事儿不是我做的,就算你闹到警察局也不是我做的!你见好就收吧!”
“车上有你的指纹。”男人平静地说。
于是,刚才还气鼓鼓的安雅立马颓了。
她看着自己刚才摸了车子的右手,真恨不得把它剁了,看男人的目光也在瞬间凶残了起来!她在想要不要把这个人杀人灭口!男人似乎没察觉到安雅的愤怒,冷笑说:“就算不是你做的,肇事者已经走了,我只能找你。车上有你的指纹,就算是去了警察局你也很难解释吧。”
警察局?
警察局——审问——必须和陌生人说话——限制人身自由——不能上网,不能宅——人生了无生趣……
安雅再一次杯具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没钱。”
“五千,少一分免谈。”
“五百行吗?哎,你别打电话啊!分期付款行吗?”
当安雅坐上公交车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她被迫把姓名、住址、联系方式都给了那个叫林子墨的混蛋男人,总资产在瞬间变为负数,必须没日没夜地写那些“知音体”文章才能还债。她越想越难过,忍不住给表姐陈薇打电话哭诉:“薇薇姐,我被人敲诈了……”
她的表姐陈薇是时尚杂志的编辑,漂亮又能干。如果说安雅是一只灰扑扑的丑小鸭,那陈薇就是高贵、优雅的天鹅,让她仰视、敬佩又不敢接近的存在。电话那头很喧嚣,陈薇好像在忙什么事情。当安雅在电话里抽抽搭搭地把事情始末讲完后,被陈薇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安雅,你到底是不是猪脑子?不是你干的你凭什么给钱?就算去了警察局又怎么样?而且,车子有车险,是保险公司负责赔偿的,关你什么事?你又做冤大头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就被那小子唬住了,写了借条……薇薇姐,我很想死,你不要拦着我!”
“放心,没人拦你!死之前记得把债还清了,没人替你还债!”
“薇薇姐……”
“安雅,我看你真是呆在家里把人呆傻了,智商和三岁的小孩似的。好了,我现在有事,晚上咖啡馆见面再说了。”
挂断电话,安雅的上当受骗让陈薇的心情更加烦躁。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厌恶参加发布会。
她站在人群中不显眼的位子,偷偷把脚从高跟鞋里伸出几秒钟,一边享受着肉体的放松,一边紧张地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她,心底居然滋生了一种偷情的快感。
平心而论,这次的珠宝发布会的模特都还算漂亮,有不少明星来助阵,展出的产品也都是国宝级的,害得摄影师的手就没停过。陈薇看着模特身上亮晶晶的钻石饰品,看着名媛们漂亮的手袋和高跟鞋,目光随着她们的走动而不住移动,擦擦嘴角,猛地咽下口水,发出响亮的“咕嘟”声。威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薇薇,你饿了?”
“是啊,看到了很想吃的东西……你说发布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女人都喜欢珠宝,陈薇也不例外,但此时的她想得只是这场发布会快点结束,可以在随后的鸡尾酒会中“抓住”这次珠宝的主设计师,逼她说出一些可以“引领时尚潮流”的话,回去交差。
这些只能看得起,永远买不起的珠宝首饰对她来说是一场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现在的她好像是饥饿的人看到满场子晃动的面包,好像男人看见不住朝他招手的裸女,好像房奴见到了在空中飞舞的钞票……
所以,她不淡定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着威廉漂亮的胡须和显得腿部线条极为漂亮的紧身皮裤,心中一动,轻声说:“威廉,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你是怎么减肥的?”
“NO,NO,不是瘦,是强健了!你没有发现我的臀部比以前挺翘了很多吗?我和你说啊,健身房的那个教练……”
威廉留学归来,是一个性取向公开的GAY。他性格活泼开朗,对广大女性最温柔体贴的“蓝颜知己”,也是摄影部最有灵气的摄影师。眼下,他正因为陈薇的赞美而激动,一把抓住了陈薇的手,热烈地说:“薇薇,你不知道他有多性感!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六块腹肌就好像被WMF刀切成的一样,漂亮极了!薇薇,你的臀部也有点扁平,不如我介绍你去那里?”
“威廉,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场合下公开谈论我的臀部?不想我回去以后被主编骂的话,麻烦你现在就工作,OK?”
陈薇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引来周围人的注目,她急忙住嘴。她瞪了威廉一眼,后者对她妩媚一笑,引得她一身寒颤。
“快点拍照吧,威廉公子。我们今天早点收工,晚上我还有事。”
“约会吗?”
“是啊。不过是和女人。”陈薇白了他一眼。
酒会终于结束后,威廉开着他的古董车送给陈薇一个飞吻就走了,而陈薇去咖啡馆等着安雅的到来。她从LV大包里掏出笔记本,戴上眼镜,开始抓紧时间办公,知性美女的形象让许多男士侧目。当安雅坐公车赶到的时候,她正好喝完两杯咖啡。
“怎么这么晚?”陈薇皱着眉头问。
“公车很难等啦。”安雅撒娇地说。
“打车不就好了?”
“薇薇姐,我可没你那么有钱。”
“好啦,别贫嘴了。快把今天的事情说一下。你到底怎么了?被人敲诈了吗?”
“嗯……”
安雅哭丧着脸把今天遇到的倒霉事说了一遍,陈薇皱着眉,后来轻轻一叹。安雅可怜兮兮地看着陈薇:“我怎么办才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傻,居然写下了借条!薇薇姐,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