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夏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四周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她不敢看沈若飞的表情,专心致志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灯,似乎想看出璀璨的水晶灯上到底有没有灰尘。她的心虚到没底,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沈若飞说:“不可能。”
“什么?”
“你没看到你正在‘加班’的医生哥哥吗?”沈若飞残忍地笑。
潘小夏回头。
她看见本应做手术的汪洋站在一个体态臃肿,面目平凡的女子身边,一身正装,直勾勾地看着潘小夏,神色很是慌乱。那个女人揽着汪洋的胳膊,一脸的笑意,而那笑容是只有在热恋中的人才有的。
也许是察觉到了汪洋的不对劲,她顺着汪洋的视线,满怀敌意地看了潘小夏一眼,潘小夏看着他们,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咣当。”
潘小夏目瞪口呆地站着,手一软,酒杯没握住,在地上摔个粉碎。
酒杯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汪洋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雪白。就算潘小夏再想自欺欺人,再想说服自己汪洋是真的爱她,汪洋并没有别的女人,但现实还是把她的所有希冀打破。
原来,爱情真的不曾回来过……
“汪洋……”
潘小夏想笑,但是泪水弥漫了眼眶。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瞬间分崩离析,地上的每块玻璃碎片都映出她苍白可笑的容颜,也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是谁?”
汪洋身边的女子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着汪洋,目光警惕而充满了敌意。汪洋不语,她追问:“她是谁?”
“易寒,她,她是……潘小夏…”
汪洋嘴唇微颤,说不出一句话来,清秀的面容也紧张到扭曲。沈若飞皱着眉握住了潘小夏冰冷的手,也给她支撑下去的勇气。
沈若飞……
潘小夏心绪复杂地看着沈若飞,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一样,而沈若飞在对她微笑。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她知道沈若飞在用眼睛告诉她一定要支撑下去,不能认输。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的温暖,潘小夏也对沈若飞安慰地一笑,但还是浑身冰冷,头晕目眩,似乎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她紧紧抓住沈若飞的衣袖,用尽浑身的力气轻声说:“我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
“好。”
酒店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至极。沈若飞拉着潘小夏的手,正往外走,易寒却突然站在了潘小夏的面前。
易寒知道汪洋有过一个叫“潘小夏”的前女友,当听到汪洋说面前这个漂亮女人就是潘小夏时,她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智都被一种叫做“妒忌”的情绪驱赶走了。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对汪洋冷笑,话却是说给潘小夏听:“汪洋,原来是你的前女友潘小夏啊。你已经甩了她那么久了,她怎么死心不改,还是一直缠着你?贱不贱啊!”
易寒的话句句恶毒,汪洋沉默不语,脸色雪白。潘小夏以为自己听到这些羞辱后会生气,会羞愧,但她有的,只是近乎冰冷的平静。她沉默地看着汪洋,一言不发,而沉默就是此时最好的武器!汪洋脸上风云变化,看潘小夏的眼神最终由惊恐变为祈求。潘小夏当然知道他眼中隐藏着什么情绪,什么心思,但她为什么要再帮他?
“汪洋,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易寒,够了。”
“够了?你居然对我这么说话?汪洋你还真是有出息长能耐了!你再说一遍!”
易寒的声音变得尖利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看去,汪洋只觉得自己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但他不能,他有许多事需要收场。他痛苦地望着潘小夏,而易寒继续尖利地叫道:“汪洋,我说为什么最近不见你的人,为什么那么多次你手机都关机,原来是和这贱人旧情复燃了!好,你喜欢她,那你和我分手啊!你敢吗?”
“不要说了……”汪洋无力地开口。
“我偏要说!汪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玩起了脚踏两条船?你的工作都是我帮你找的,你现在想甩了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还有你,潘小夏!都已经分手了,你还纠缠着汪洋做什么?是不是女人老了都会特别不知廉耻,特别愁嫁?你当初既然看不上汪洋,现在又回来做什么?看他功成名就来捡便宜了?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女人!”
“住嘴。”沈若飞冷冷地看着易寒:“你最好搞清楚,是你的男友一直追求着我的女朋友,一直纠缠她,小夏可不会看上这么恶心的男人。你侮辱了我的女朋友,我不打女人,所以,我打他。”
沈若飞说着,走到汪洋面前,迅速就给了汪洋一拳,已经是第二次把他打到鼻血直流!汪洋没想到沈若飞说到做到,没来得及闪躲,眼镜掉在地上,正好被易寒的高跟鞋踩个粉碎,场面也一下子就骚乱了起来!
好好的酒会就这样变成了斗殴场所,不少女人都开始失声尖叫,但也都用兴奋而八卦的眼神目光如炬地看着沈若飞!眼见沈若飞做出了自己此时最想做的事情,陈薇心中也暗暗叫了一声好。她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火上浇油,却见易寒厉声问:“你是什么人,你敢打我男朋友?”
“你自己问问你的‘男朋友’都做了什么好事吧!”陈薇走上前,对着她去冷笑:“汪洋,你行啊!先是哭着喊着求小夏和他复合,然后暗地里和你苟且?你也太龌龊,太卑鄙了吧!你说你真的要出轨,找个像人的也就算了,找这样一根腊肠算什么?哦,我怎么忘了你也不是人,找的另一半自然也不是人了,哈哈。”
“你这个疯女人在胡言乱语什么?汪洋,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易寒厉声喝道。
“我……”
汪洋望着一言不发的潘小夏,再看看自己的未婚妻,只觉得心乱如麻,痛苦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心里爱的是潘小夏,但是易寒能给他想要的东西!车子、房子、主任之位……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
他怎么能?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汪洋,你对得起潘小夏吗?”陈薇愤怒地质问。
“我和小夏的事情不用你管!小夏,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你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记得住?”
潘小夏居然笑了。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光,笑容是那样的美丽。浅浅的酒窝,温柔的嘴唇,让汪洋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坐在他车的后座上,和他一起分享一碗酸辣粉的女孩。可是,那时候的她笑容中只有幸福和甜美,而现在却是温柔背后的冷漠……
还是必须到这一天吗?
汪洋看着潘小夏,突然想起了自己面对她家人时的那种惶恐和彻头彻尾的自卑。
年少的时候,自尊心总是特别地强。
潘小夏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得出来她家条件很好,房间明亮到他坐立不安,手足无措。潘小夏的父亲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他并未问及他的家庭,只是问:“你能给小夏什么样的生活?”
“我会努力对小夏好的。”汪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自信。
“我相信你。汪洋,爱情是很重要,可是,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不是仅仅有爱情。小夏是我们家的独生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你能保证她永远不吃苦吗?”
“我……”
汪洋记得,当时的自己卑微地低下了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年后,当他考上美国那家医学院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了。潘小夏的泪水让他心软,但是他更向往金光闪闪的未来!只有那时,他才有资格站在潘小夏身边吧……
回国以后,他在家待业了一阵子,在网上认识了易寒。原以为永远是网友的关系,没想到见面后易寒对他大为欣赏,还把他介绍到医院工作,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医生。他的房子、车子都是易寒为他买的,易寒虽然小姐脾气大了点,也算是对他很是不错了。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去,没想到居然又遇到了潘小夏。看到潘小夏的瞬间,那颗几乎死亡的心重新绽放出光彩,他发疯一样想重新得到这个女人!
他清楚,要是让知道易寒知道潘小夏存在的话,一定会夺走他的一切,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欺骗小夏,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已经在医院站稳了脚跟,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漂漂亮亮地脱身,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破坏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难道一切努力最终还是泡影吗?
“汪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背叛我?”
易寒愤怒地看着汪洋,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汪洋喉结滚动,艰难地说:“易寒,你听我说……”
“又打算说谎吗?潘小姐,请问你和我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着易寒疑惑又愤怒地双眸,潘小夏居然没有一丝恨意,有的只是平静。汪洋渴求的目光她不是没看见,她以为自己会伤心难过,但有的只是如释重负和心如止水。她对易寒微笑,淡淡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什么?”易寒脸色一变。
“不过,现在不是了。沈若飞,谢谢你帮我教训了这个男人。不过,这种事我亲自动手比较好。”
潘小夏说着,抢过陈薇手中的酒,泼到汪洋脸上,然后狠狠踩了他一脚!汪洋吃痛地大喊了一声,而易寒气得脸都扭曲了。她伸出手就要打潘小夏,被沈若飞轻而易举地截住。沈若飞的手抓住易寒的手腕,慢慢用力,一字一句地说:“不想被打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走?我没错,是这个贱人不要脸!我……”
易寒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但是面对着修罗一般的沈若飞,声音越来越小,到底什么话也不敢说。她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和汪洋一起离去。离开前,汪洋回过头,最后看了潘小夏一眼,但潘小夏并没有看他。她认真地看着沈若飞的手,好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眼中似乎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还是失败了吗?明明就快要得到了啊……如果当初没有出国,又那天找到她的那个人是他,一切又会怎么样?
可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他们离开后,大厅又恢复了平静,人们刻意不关注潘小夏,但那些不时而来的探究的目光还是让潘小夏如坐针毡。她对汪洋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并不关心,把一杯红酒尽数喝下肚,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酒精的微醺感觉让她沉醉,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但是无论喝什么,嘴里都满是苦涩。沈若飞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潘小夏,不要喝了。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把你当成笑话。”
“可我本来就是笑话……不是吗?”
潘小夏笑着看着沈若飞,目光清冷,仿佛看透世间百态一般。沈若飞只觉得心口好像被极细的刀子划过,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眼看着潘小夏笑着和陈薇说去洗手间,看着她走出了大厅,最终消失不见。
呼,终于出来了,真是好闷啊……
酒店的天台上,潘小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任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虽然有着轻微的恐高症,但是酒壮了她的胆子,她趴在护栏上往下看,一边看一边笑。寒风吹在她赤裸的肩膀上瑟瑟地冷,她打了个寒颤,也觉得喉咙疼得厉害。她以为她会想哭,但是此时的心却宁静无比,有的只是自嘲和无奈罢了。
傻瓜……沈若飞说得没错,她就是个大傻瓜……
不是那天认错了人,不是对汪洋的周期性关机而怀疑,不是没有闻到汪洋身上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她只是自欺欺人,不想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却再一次成为傻瓜罢了。
她不惜一切地、主动向汪洋提出结婚的要求,一方面是想试探他到底有没有鬼,一方面是想为这段感情做最后的努力吧。汪洋答应了结婚,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她觉得自己赢了,但是赢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晓。
当那天还是到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心痛,但当看到汪洋被揭穿时惊慌而扭曲的脸庞时,她发现她对他没有恨意,有的只是近乎茫然的空白。她那样冷静地看着他面红耳赤,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的模样,看着他因为惊慌而不再英俊的面容,看着他额角的汗珠,发现自己终于放下了。
其实,她爱着的根本不是汪洋,只是回忆中的那个男人,只是……她自己那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罢了。又或者,是借着汪洋来阻止一场不该有的恋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到底谁比谁更自私呢?都市的爱情永远不能像以前那样纯粹吗?
潘小夏望着夜空,享受着逐渐涌上来的醉意,突然想起了汪洋红着脸向自己表白的情景。
那年,她上高三。
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高三的话,百分之八十的人会选择“灰色”,潘小夏也是其中之一。升学的压力压得他们都透不过起来,所有的副课都被主课占据,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低年级的同学们在上体育课,只觉得就算是让他们去跑个八百米也强过被那么多场考试所包围。
寒假前,除去高三的学生外,学校组织所有去一所郊外的公园冬令营。冬令营能在外面住一天,晚上还有篝火晚会,这样的诱惑力对高三的学生达到了十级。他们联名抗议,呼吁劳逸结合,校领导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大家的请求,给困兽们放假两天。
得知这个消息后,潘小夏只觉得世界瞬间又恢复成了彩色,兴奋的感觉今天还记忆犹新。公园的住宿部条件简陋,一个房间住十个人,但是第一次在外过夜都让他们欣喜若狂。
潘小夏放好东西,和班级的其他成员会合。他们准备听从老师的指挥,准备晚上篝火晚会的事情。老师不知疲惫地强调着注意安全,陈薇却对她邪邪一笑,轻声说:“春游、秋游都是最容易发生奸情的时刻,潘小夏,你可要把握啊。”
“可我们现在是冬游。”潘小夏认真地说。
“我那是打比方好不好!总之,你的汪洋王子会被许多人虎视眈眈,你还是先下手为强。”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