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凯的求婚让米兰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也是倦倦的,但她喝了一杯咖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忙碌的工作让她忘却了烦心事,当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打算去茶水间倒杯水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大束玫瑰花。她没注意到花店工作人员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吓得手里的杯子都险些掉在地上。
“米兰小姐,这是您的花,请签收。”
“我的花?”她哑着嗓子问。
“是的,99朵玫瑰,请签收。”
米兰嗤之以鼻:“现在骗子已经穷困到要假装送花给女人来赚钱了吗?我不会付钱,也不会签收,你们的骗局是不会成功的。”
“米兰小姐,这真的是送给你的玫瑰花,你不要另外付费。”
“切,你就编吧——真的不要付钱?”
“是啊!卡片上写着:送给我的至爱米兰,署名是纪凯。”
“纪凯?”
纪凯名字引起的反响可以和地震有的一拼,所有人包围住了米兰,更有人毫不客气地拿起卡片检查。她们纷纷嘀咕这个“纪凯”会不会和她们的“大众情人”恰好同名同姓,也有人明里暗里问米兰是不是自己买花送给自己。米兰呆呆捧着大束玫瑰,只觉得脑子晕的就快爆炸了,而此时纪凯居然在众人的注视中向她走来。
纪凯今天穿着黑色的正装,个子修长,笑容温文尔雅,简直就好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英国绅士。其他人的目光对他好像没有丝毫影响,他缓缓向米兰走去,单膝下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盒子里,钻石戒指的光芒是那样耀眼。
“嫁给我,米兰。”
“天啊我不活了!”
一片静谧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哭闹着要去跳楼,而米兰眯起眼睛,看着纪凯。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纪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嫁给我。”
“下辈子吧!”
米兰把玫瑰花往纪凯头上一砸,怒气冲冲地拎着包离开,厚脸皮如纪凯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窘迫。他慢条斯理地把花从头上摘下来,微笑着挽回面子:“太好了,她终于给了我一个期限。”
早有好奇的人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居然会向米兰求婚。纪凯沉默不语,而他们想着米兰的肚子,终于觉得自己“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让米兰怀孕的人是你啊!”
“你们谈了多久了?”
“是我对不起她。”纪凯悠悠地说。
纪凯把他和米兰的爱情经历说成现代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故事以光的速度飞快传遍了公司,而“朱丽叶”本人则开始遭受着无以言喻的痛楚。原本默默无闻的她,被迫成为全台的焦点,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她和纪凯的关系。有人说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人说她“灰姑娘转正”,有羡慕也有妒忌。
她几近崩溃,而纪凯居然雪上加霜,坚持每天送花给她,对她深情告白,几乎所有人都在羡慕米兰的好运气,并且说她不知好歹。
高爽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高爽的关系本来很好,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她和纪凯的“恋情”曝光后,高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所以,米兰的苦恼根本没有人可诉说,她的哀愁反而被认作是炫耀,让她简直有一种对纪凯动刀子的冲动。
这该死的家伙!要是他不出现,她能顺利地被遗忘,顺利地流产,可现在她该怎么办!
米兰是多么想走楼梯的时候故意摔倒,可她现在只要出现在楼梯上,就会有三名以上同事为她保驾护航;她也想故意吃坏东西,但现在她的办公桌上会堆满各色水果,她的盒饭基本上派不上用场;她想换水时闪了腰,可请问会瞬间出现在饮水机旁的男男女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孕妇是会被受到照顾,但这样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米兰的疑惑直到三天后才有了答案。
当她赶到咖啡厅,和一家知名化妆品公司的董事长进行沟通时,意外发现那个董事长居然是个美人,就算是岁月的流逝与无损于她的美貌。除了她们,咖啡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服务员也是点了单就走开了,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米兰莫名有些不安,而李秀梅笑着说:“我是你的话,不会喝咖啡。”
“为什么?会胖?”
“咖啡因对孩子的发育不好。”
“我……好吧,不过喝一杯没关系。”
米兰本想反驳她,说自己根本没怀孕,但想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干脆闭嘴——看来真的要减肥了,被人看作是孕妇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她深呼吸,打算美美地品味,没想到手上一空,然后杯子换成了柠檬水。就算是好脾气如她,也有点生气了:“阿姨,这是我的咖啡。”
“我知道,可是喝咖啡对孩子不好,会影响脑部发育。我儿子本来就很蠢了,我真的不想我孙子会更上一层楼。”
“你孙子?”
“嗯,你肚子里的那个——忘了介绍了,我叫李秀梅,是纪凯的母亲。”
晴天霹雳!
米兰呆呆看着李秀梅,真想抓起包就往外跑。李秀梅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莫名带了一种让人不敢反抗的威力:“纪凯那混小子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代他向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没把儿子教育好,真的很抱歉。”
接下来就要把支票砸在我脸上,然后逼着我离开纪凯了吧!我是把支票撕碎以显示自己的骄傲不屈比较好,还是拿着支票含泪走开,却用倔强的背影在这老太太心里留下深刻烙印好?
米兰脑海中脑补着剧场,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她绝对没想到,李秀梅下一句话是:“请你嫁给纪凯。”
……你说错台词了吧阿姨!
“阿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纪凯这孩子确实不是好东西,花心、女人多、性子又倔,也怪不得你看不上他。我知道我儿子有很多缺点,但我能肯定他的心是好的。他只是……自从初恋被甩,他有些迷失了自己罢了。”
“纪凯会被甩?”虽然知道这不是问题的焦点,但米兰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嗯,他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大学毕业后那姑娘立马跟一个离异男人结了婚,看不上我家一穷二白的儿子。这件事对他的伤害很大,他后来就变了一个人,对感情非常游戏。可我相信,他想和你结婚一定是非常非常爱你。姑娘,嫁给我儿子,你一定会幸福的。”
“阿姨,可是纪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你们闹别扭了?小兰,你觉得那混小子哪里不好,说出来,我让他改。”
“就好像你说的,他花心、倔强、有很多很多女人,这三点已经足够我不喜欢他了。我和他……只是一场意外,我根本不想和他结婚,一点也不想。”
李秀梅定定看着米兰,发现她的眼神是那么执着和倔强,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欲拒还迎。轻轻叹口气,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自嘲,却也为儿子的眼光终于好了一回,给她找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回家而开心。虽然这媳妇儿可能不愿意,但她身为纪凯的母亲,怎么能坐视不理?
“米兰,你既然不打算和纪凯结婚,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他总是一个生命。”米兰做圣母状,充满感情地表演。
“能为了男人留住孩子,你不可能不爱那个男人——虽然也许,你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孩子,也让我能在死前看到纪凯能幸福,行吗?”
“什么?阿姨你……”
“我得了肺癌,是晚期,大概还有半年的生命。这是医生的检验报告。”
李秀梅说着,把诊断书从包里拿出来,递给米兰。米兰沉默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虽然看不懂诊断书,但肺癌晚期这几个大字还是看得懂的。理智告诉她,这个漂亮阿姨是不会拿这件事诅咒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让我得癌症,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李秀梅笑了:“丫头,纪凯的父亲在他1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单身妈妈的辛苦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是我懂。就不说孩子生病你要去陪,孩子上课你要去接,就说当小朋友们问起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不来接他,你的心才是最痛的。米兰,给纪凯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着你们幸福,可以吗?”
看着李秀梅,米兰真的是欲哭无泪。
她从来就是一个不懂得说“不”的人,更别说李秀梅得了癌症,只有几个月的性命,看儿子结婚生子会是她的最大心愿。米兰不敢想象,但她“流产”消息传来后,李秀梅会怎么样,要是她干脆受不了晕倒了怎么办?为什么要给这个老人一个根本不能实现的希望!
“米兰,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米兰纠结万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米兰急忙起身,然后见到了一脸肃然的纪凯。她突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急忙解释:“我不知道她是你母亲……”
纪凯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冷,米兰简直无法想象就在今天上午还深情款款向自己求婚的男人,此时居然会用那么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几乎有一种要逃跑的冲动。
也不知道这李秀梅是不是有读心术,米兰刚想走人,李秀梅突然抓起皮包就往纪凯身上砸去。于是,米兰呆呆看着儒雅的纪总监好像尿了床的3岁孩子那样被妈妈劈头盖脸地打,而他连回嘴都不敢。李秀梅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都朝纪凯身上招呼,杯子、碟子、咖啡壶、椅子……天,她真的是生病了吗?她生病前会彪悍成什么样子,拿沙发砸纪凯吗?米兰愣愣看着他们。
“妈,你干嘛!”
“让你那么和人家姑娘那么说话!我教你的东西都被狗吃了!快去说对不起!”
“妈!”
“快去!不去我揍你!”
也许是被李秀梅打怕了,纪凯居然真的又在短短五秒钟时间内恢复成惯有的“温文尔雅”款。理理头发,他对米兰充满爱心地一笑:“刚才我的语气不好,真是对不起。”
“米兰,这小子就是皮痒,他要是欺负你只管来找我。”李秀梅说。
米兰看着这对长得异常好看,行为也异常诡异的母子,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地球人,也终于下了决心——不能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一咬牙,她打算把自己假怀孕的事情和盘托出,而李秀梅突然缓缓弯下了腰,捂住腹部,豆大的汗珠就这样涌了出来。纪凯一看,就知道妈妈的旧病又发了,急忙扶住李秀梅,对米兰叫道:“快来搭把手,送我妈去医院!”
“不碍事,不要去医院!我吃点药就好。麻烦你给我倒杯水,米兰。”
米兰不假思索,急忙给李秀梅倒了一杯温水,看着李秀梅缓缓吃下一颗药片。二十多分钟后,她的脸色终于好转,而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妈,好点没?”
“没关系了。臭小子,我迟早被你气死。”
“我还要多气你几年,然后生个儿子继续气你。”
纪凯笑着说,但声音在颤抖,米兰简直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秒哭出来。他们母子手握手在诉衷肠,而她就好像置身事外一般欣赏着这出苦情戏。她不知道她现在说出这孩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李秀梅会不会活活被气死,但她必须承认,纪凯对母亲的关爱触动了她的心弦。
就算他再讨厌,他对母亲的爱是毫不掺假,装不出来的。她的谎言,就要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吧?她真的能承担起这个罪过吗?
“米兰,可不可以给纪凯一个机会?”
面对李秀梅的哀求,米兰真的无法拒绝。几乎受到蛊惑般,她微微点头:“好。”
看着李秀梅豁然明亮,与纪凯晦涩难辨的眼神,米兰心中默默流下了泪水。她知道,自己今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接下来的时间,可谓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李秀梅,悲的是米兰,而保持微笑,却看不出悲喜的那个人则是纪凯。米兰借口单位还有事要离开,李秀梅非要纪凯送米兰回公司。在她的炯炯目光中,米兰只好上了纪凯的宝马车。即使车子已经远离了咖啡厅,她的后背好像还能感受到李秀梅灼热的目光。
她和纪凯二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异常。纪凯打开了广播,此时正好播放着《卡萨布兰卡》的主题曲。悠扬的乐曲让米兰的心逐渐飘向了远方,而纪凯也打破了沉寂:“刚才,谢谢你。”
“没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看着一个老人犯病不理啊。”
“我说的是孩子的事情。”
“哦。”
米兰心虚地摸着肚子,不敢抬头看纪凯。纪凯平静地说:“这礼拜就搬家住到我家来吧。东西都是现成的,但你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去买,钱由我付。一会儿我们去医院做个体检,有空的时候把结婚证领了。虽然我不介意未婚先孕,但是老一辈还挺忌讳,不知道你的肚子能不能等到10月份再大起来?其实现在结婚也行,就是酒店会有点难定。蜜月的话等你生了孩子以后再去吧,你们女孩儿都喜欢爱琴海,不如就去这个。欧洲其实也还行,但去欧洲时间太长不好请假……”
纪凯自顾自说着,而米兰就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真想摇晃他,问他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纪凯说完后,她终于问:“你发烧了?”
“这个玩笑不好笑。”纪凯面无表情地说。
“纪凯同志,我什么时候说要住到你家去了,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结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给我造成困扰——我只是看在李阿姨的面子上罢了。以后需要的时候,我会去医院或者你家看她,但我绝对不会住到你家,更不会和你结婚。绝对不会。”
纪凯猛地踩了刹车。
米兰的头控制不住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顿时青了一块。她恼火地瞪着纪凯,而纪凯看她的眼神莫测高深:“米兰,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玩游戏。”
“你胡说什么啊!”
“你找我妈,让她知道这个消息,不就是为了可以顺利嫁到我家吗?现在,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会半推半就地到我家?适可而止就行了啊,宝贝。”
米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