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馨在医院里休息了三天后,终于出院。
在住院期间,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不再为了嘉宾而烦躁,不再为了台词而揪心,什么事情都不想,把自己完全放空。
每天早晨,她睡到自然醒,到花园里散步,呼吸最新鲜的空气;中午时,杨波会给她送饭,还不忘给她带几颗她最爱吃的奶糖;下午,她教病房里的小姑娘们插花,还陪老奶奶聊天;到了晚上,她在杨波的陪伴下进入梦乡,一夜好梦。
她总以为她在这个世上很重要,哪里都缺不了她,而当她真的放手的时候,才发现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就算没有她,地球也在运转,而那个实习主持人居然也把栏目主持地很好。
“小林平时看看还行,但电视里看起来脸大的和饼一样。”韩可馨说着,关了电视机。
杨波立马说:“她当然没你漂亮,和你比那是差远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啊,不要这样说人家小姑娘,太刻薄啦。”韩可馨叹气。
“老婆,出院后你还要去上班吗?医生说你有早产征兆,你真的……”
“杨波,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这几天我已经考虑地很清楚——工作再重要,也没有孩子重要。杨波,一场计划之外的怀孕,足以毁掉你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美好愿望……但即使如此,孕育一个孩子,仍然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所以老婆你愿意回家待产了?”杨波两眼放光。
“嗯,是啊。”韩可馨笑着说。
“老婆,我爱你!”杨波激动地一把搂住了韩可馨。
“别搂地那么紧,小心压到孩子!咦,米兰怎么发短信我了……”
韩可馨推开杨波,认真阅读着米兰的短信,然后轻轻一叹。她抱歉地说:“杨波,对不起,我要过几天才能回家,还有事情要解决。”
“什么?”
“米兰需要我的帮忙。”韩可馨叹气。
米兰并不知道韩可馨出了事,只是在遇到麻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找她解决——也只有韩可馨能帮她了。要不是迫不得已,她真的不想麻烦韩可馨,但张红的病已经等不了了。
张红得了晚期胃癌。
其实,从很早开始她就经常咳嗽、不明发热,但她一心赚钱,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家以后,可能是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弛的关系,她一下子病倒了,可她照样没放在心上,带病为幼儿园的事情忙前忙后。再后来,她在新闻上看到了米兰的消息,她赶到无锡来,却没想到在大街上昏倒。有好心人送她去医院,而她迎来了自己已经是胃癌晚期的噩耗。
“要是治疗,你还有三到五年的寿命,但要是放弃的话,你还能活两个月。”医生这样对她说。
张红盘算了下,坚决放弃治疗,而米兰知道后极力反对。虽然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一半,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张红一定会是幸运的那一半——她不想张红的孩子那么小就没有了妈妈。高昂的手术费张红负担不起,米兰手头也没有余钱,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进行媒体号召,而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韩可馨身上。
“我会尽力。”
看到韩可馨发来的短信,米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只要韩可馨答应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办到。
米兰和韩可馨通过电话沟通了一切细节问题。当录制当天终于到来的时候,米兰带着张红和孩子们悄悄溜进了电视台。陆露给他们穿上了小演员的玩偶装,让他们就在台下等着韩可馨的召唤,而米兰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样紧张过。台上,韩可馨正强忍着不适,在采访以性格恶劣而闻名的设计师韩磊,即使好脾气如她也开始受不了。
“中国女人的打扮就一个字——俗!你说大街上的小姑娘也长得像模像样的,偏偏不珍惜爹妈给的漂亮的黑头发,要染成黄色——黄就弄个金黄啊、麦黄啊,偏偏会弄个屎黄色!就拿你举例吧,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穿着娃娃裙不觉得幼稚地可笑吗?你就不能穿点和你年纪相符的衣服吗?”
全场都哄笑起来,而韩可馨真想把话筒塞到那老家伙的嘴巴里!她勉强挤出笑容:“我想观众们都想听到您的搭配心得,不知道您是不是能简单介绍一下?”
“简单介绍?哈,我学了二十年的设计,你让我简单介绍?我不会简单地说!”
“那能请您费神地说一下吗?”
韩可馨只觉得自己多说多错,真是暗很自己当时居然为了不问这个混蛋的隐私而得罪了王开会——倒不是怕王开会,而是为了他根本不值得,真该当众问他是不是喜欢和男朋友穿着史努比的内裤在沙滩上约会!准备好的问题就这样全然派不上用场,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引到米兰和孩子们身上。在观众互动环节,韩磊这个怪胎又没找电视台安排好的观众,而是指向了张红。
“那个穿红衣服的大姐,你到台上来。”
“我?”
张红慌乱地看着米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工作人员拉到了台上,看得米兰真是干着急。在聚光灯下,张红手足无措,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了。韩磊上下打量她:“各位观众请看,这位大姐的搭配就是最标准的——错误。红配绿,赛狗屁!”
韩磊说着,全场哄然大笑,而张红的脸红得就要滴血。韩可馨刚想说什么,韩磊白了她一眼:“你是红配蓝,遭人烦!”
“哈哈!”
除了韩可馨和张红脸色不好外,大家都笑得不行,而王开会等人兴高采烈地看着收视率节节攀升。韩可馨被气得肚子隐隐作痛,而此时张红的儿子小竹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冲到台上,用力推含韩磊:“不许你说我妈妈!我妈妈比你漂亮一百倍!”
“哦,是吗?”韩磊嗤笑。
“当然了!你看你明明是男人还扎辫子,不要脸!”
小竹子天真的话让观众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算王开会不住使眼色,韩可馨也无法阻止这场闹剧。后来,谁都没想到,鼎鼎有名的设计师居然会不顾风度地和小竹子争吵起来,场面也一片混乱。张红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而小竹子突然抱住了张红:“妈妈,你会死吗?”
全场安静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怎么这么说话啊!”
韩磊反应过来,迅速问小竹子,而小竹子只是哭着看着张红。张红的泪水也止不住落了下来。此时,韩可馨终于说:“其实,我一直很想向大家说一个故事……”
当留守儿童的照片一张张在屏幕上呈现时,所有观众都安静了。韩可馨缓缓向大家说着他们的悲喜,说着米兰假装孕妇是为了给他们建幼儿园,再说到张红为了孩子得了癌症都没钱治疗,说到后来,有人泣不成声。韩可馨动情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许很多人无法想象就在离我们那么远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孩子期盼着父母的归来。他们和我们家里的小皇帝、小公主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早早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他们不要昂贵的玩具、不奢求新衣,要的只是有一个读书的地方,要的只是父母能回家与他们团聚……我想,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韩可馨的话,让全场沉默,而米兰已经泪眼婆娑。在安静中,旭日月子中心的宋总站起身:“作为月子中心的负责人,我必须要追究米兰的责任;但作为一名母亲,我为她,为张红感动。代言费和违约金我都不要了,就当这幼儿园也有我的一份。至于张红的医药费,旭日月子中心全包了。”
“把张红卡号给我,我也要捐一点。”
“我家有很多衣服,幼儿园应该需要吧。地址在哪里?”
所有人都激动地要帮这些留守儿童。米兰满脸泪水,而韩可馨知道自己终于成功完成了金牌主持人的梦想,这期节目将被载入史册——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她想微笑,但是疼痛突然袭来。韩可馨心存侥幸,但疼痛居然一次比一次厉害,到后来她几乎站立不住。她瘫坐在椅子上不住喘气,而鲜血已经浸湿了她的裙子。
“妈妈,那个漂亮阿姨的裙子上有血。”小竹子说。
张红一下子愣住了。米兰急忙冲了上去,但韩磊速度更快。他失声叫道:“怎么有血?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
“你这样,不是要生孩子了吧!”
张红的话,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看着韩可馨在痛苦地喘息,场面一片混乱。韩可馨再也没有力气遮掩,捂着肚子:“快送我去医院……”
“主持人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犯病了?”
“不是说她要生孩子了吗?”
“天啊,生孩子?”
所有人都想挤上前去一探究竟,而王开会当机立断,喝令摄影师给韩可馨特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新闻热点!就算极力捂住脸,但韩可馨疼痛惨叫的样子就这样通过电视台传到了千家万户,一时之间有不少人都知道海洋台的主持人居然就要生孩子了。大家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兴致勃勃地谈论,而杨波手中的试管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杨波,你怎么了?”
杨波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而此时,米兰一把推开摄影记者,对王开会怒吼:“快滚开,我要送可馨去医院!你走开啊!”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没有人能听到她的怒吼。米兰被推得站都站不稳,极力想到人群中间,但没有任何人理会。她流着泪,发疯一样地往里冲,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来人,呼吸停滞了。
纪凯?
她被纪凯拉到了一边,然后只见纪凯挤了进去,对准王开会的鼻子就是一拳。场面先安静了几秒钟,可大家还是往韩可馨那儿围去,居然没有人关心“高富帅当众斗殴”这个新闻热点。米兰紧紧抓着纪凯的衣袖,满眼哀求,纪凯轻轻一叹,视死如归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威化。他对米兰淡淡一笑,然后把威化塞入口中,身体也瞬间肿胀了起来。
“啊,那里有个香肠人!”
“天啊,怎么肿成这样,他是外星人吗!”
观众们被纪凯的奇特反应所吸引,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而在那一瞬间,米兰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身穿银白色盔甲的王子。虽然他的脸肿得就好像猪头一样,但米兰只觉得纪凯从来没这么帅气过。她和纪凯四目相视,瞬间明白了纪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急忙扶着韩可馨就往外走去,而当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可馨已经坐车离开了。
“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所有人都叫嚣着这句话。
而此时,全市的电视台都在转播韩可馨要生孩子这条新闻了。
当记者跑进医院的时候,韩可馨已经顺利进了手术室,他们只好在手术室外面苦苦等候。米兰急得不住打转,看到杨波匆忙赶到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杨波急得抓住了米兰的手臂:“可馨她怎么样?”
“她进了手术室,应该在生了吧。杨波,你不要着急,可馨不会有事,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米兰的安慰显然没起任何作用,杨波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烦躁地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杨波急忙迎上去,没想到得来的不是韩可馨顺利生产的消息。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他,韩可馨的情况很不好,出现了大出血的状况,但她偏偏是RH阴性的熊猫血,一时之间找不到相符的血型。杨波一下子瘫倒了:“不会的,可馨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米兰心酸地简直不敢看他。她强迫自己安慰杨波:“可馨当然不会有事!我们去找血源!”
此时,电视台的记者开始号召全市和韩可馨有一样血型的人来医院救人,而医院的病人也自发发微博、打电话传播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心都因为韩可馨而纠结。不知不觉间,二十分钟过去了,而血液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杨波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此时韩可馨突然把他叫进了产房。握着韩可馨冰冷的手,杨波简直痛不欲生:“老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生孩子……只要你好好地,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傻瓜。答应我,要是非要保一个,你保孩子。”韩可馨虚弱地说。
“老婆?不,我做不到!”
“杨波,你不听话了吗?”韩可馨习惯性地威胁他。
她以为杨波这次会和以前一样听她的,但杨波用力抓着她的手:“韩可馨,你听着!孩子重要,你也重要,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能少!你记住这句话!”
韩可馨还是第一次看到杨波发脾气的样子,一下子愣住,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她说:“傻瓜,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又怎么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我好歹已经活了二十多年,而孩子却还没有看过一眼世界,那多可怜。其实,刚怀孕的时候我一直嫌他烦,不想要他,可是当他在我肚子里扎了根,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我高兴的时候他也会高兴,我悲伤的时候他会安慰我,他会用小脚和我打招呼……我真的懂了,原来为了儿女,每个妈妈都是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的。所以,要是只能选一个,选孩子。不然我会恨你。”
“我情愿你恨我。”
一向听韩可馨话的杨波突然是那么霸道,让韩可馨不知所措。就在他们几乎在抢救室里争吵的时候,医生突然兴奋地说有了血源,而此时全体病人、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开始欢呼!血液慢慢注入到韩可馨的体内,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出现在韩可馨面前。
“只是生孩子罢了,别闹得要死要活的!你没事,你的小家伙也不会有事!”
“你、你出去……”
“连生孩子都不会,你让我看不起你吗?”
“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证明给我看,韩可馨。”
韩晓藐视地看着韩可馨,而怒气突然充斥韩可馨全身,她在愤怒中用力!哀号声一声大过一声,杨波只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而韩晓死死抓住杨波的手臂。就在全国的观众都深呼吸,等待结果的时候,医生终于抱着新生的婴儿出来。
“生了,母子平安!”
“老婆!”
杨波冲进病房,都没来得及看自己刚出世的儿子,只好由韩晓抱着那小不点儿。她娴熟地抱着他,轻声说:“臭小子,你妈可是拼了命才把你生下来,你以后可要对妈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