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总觉得特别累。”
“你还喜欢吃酸的？”
“有吗？”韩可馨一边问，一边吃了一大口土豆丝。
“你还经常‘胃胀气’？”
“嗯，胃里一直难受。快给我水！”
韩可馨问杨波要水，杨波急忙递给她杯子。他看着韩可馨，轻声问：“老婆，你该不会有了吧？”
“噗！”韩可馨一下子喷了。
她用一种特别惊恐的目光看着肚子，然后勉强笑道：“怎么可能！我最近肚子有点坠痛的感觉，估计那个快来了。那个来之前，女人的喜好也会变的。”
“哦，这样啊。那我最近做做点补血的菜给你吃。”杨波一下子就信了。
杨波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打发，但韩可馨的心犯了疑。她算算自己来例假的日子，越想越觉得可能出事，但还是不住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她极好地掩饰住了情绪，和往常一样吃了午饭就回单位。
路过药店的时候，她急忙停车，戴上墨镜，悄悄往里走去。她心烦意乱地把各种验孕试纸都收入囊中，在收银台附近遇到了同样躲躲闪闪的米兰。她只觉得那个用包遮住脸的姑娘实在傻透了，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只觉得她有些眼熟，而米兰已经惊呼出声：“韩可馨？”
“啊……好巧啊，米兰。”
韩可馨没想到自己戴着墨镜都会被认出来，在心里狠狠咒骂米兰，但声音充满了惊喜，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下意识把买的验孕试纸都倒进了随身的小包里，笑着打招呼：“来买药啊？”
“是啊，我买、我买感冒药。”
“亲爱的，我听我家庭医生说感冒的话还是吃点板蓝根比较好，西药都有副作用。我刚才看到板蓝根在那个柜台。”韩可馨热情地说。
“啊……好，谢谢。”
“我帮你拿。”
其实，韩可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但她只想不停说话，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她热情地帮米兰拿了各种感冒药，目送米兰付钱远去才松了一口气，从小包里拿出验孕试纸付款。她不知道，她再晚一分钟付款的话，店员都打算以“女小偷光天化日偷窃验孕试纸”为由报警了。
韩可馨拿着一堆验孕试纸回家，进了洗手间，足足过了半小时才出来。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满是验孕试纸，所有试纸上都有显眼的两条红线。
“不可能……这不可能！”韩可馨捂住嘴。
她好像看到了本已经属于她的位子正挥手离去，而此时的米兰也陷入了崩溃状态。
“不，我一定看错了……我一定看错了！再看一遍，再一遍……”
米兰呆呆拿着手中的验孕棒，不住揉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中了奖”。明明只有一次，明明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她的身体是什么，黑土地吗！只要是有种子就会发芽吗！
米兰真是欲哭无泪。
和韩可馨告别后，她只能给一个无业游民样的男人200块钱，让他帮她去买验孕试纸，而他看她的眼神让米兰恶心到不想回忆。她真的没想到，她的运气会糟糕成这样，她简直可以去申请“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的吉尼斯纪录。她不甘心，再次试了一下，在“开奖”前闭上了眼睛。
“耶稣佛祖如来真神阿拉还有各个宗教的神灵，保佑我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求求你了，如果这次能顺利过关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偷偷往王开会杯子里兑自来水了！我会一心向善，真的！保佑我吧！”
米兰念完乱七八糟的祈祷词，慢慢睁开眼睛。她盯着验孕棒，看到慢慢浮现出来的红线，身子一软，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翻开手机，无意识地翻动着通讯录，她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的人。陆露一定忙着哄孩子，潘杰一定忙着约会……她能找谁诉说苦闷呢？
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出悲剧。
因为心事重重的关系，米兰一晚上都没睡着，起床的时候脸色差到自己都不想再看一眼。可是，她必须强打起精神工作。
当来到旭日月子中心的时候，她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她装作来咨询的孕妇，受到了该机构的热情欢迎。看着一个个肥胖的产妇、啼哭的婴儿，她觉得自己的腿都开始发软。她简直无法想象，就在几个月后，自己也可能加入到这个行列。
她试探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却发现所谓的“黑色服务”却是那个金牌月嫂张红为产妇洗脚晚了，被产妇家人揪住不放，此时已经被迫停工。虽然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张红有多无辜，但她回单位后还是以“黑心月子中心有谁来监管”为题写了一篇报道。她知道这样写会让张红面临着失去工作的危险，但她不这么写的话失去工作的可能就是她。
这个世界，又有谁不自私？
“米兰，昨天和王开会谈得怎么样？”吃饭时，高爽问米兰。
米兰勉强一笑，说：“他没答应。唉，那报道还是要我做，估计那月子中心过两天就要上门找我算账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虚弱地说。
“亲爱的，你们说什么呢？”前台小妹颜丽好奇地问。
“在说……”
“在说米兰被王开会欺凌侮辱的事情。”
米兰炸毛了：“高爽，请不要说引起歧义的话好吗！”
颜丽挤眉弄眼：“啊呀，大家懂就好了，怕什么嘛。这老家伙，就会欺负人，要是我的话就说自己怀孕了，看他怎么说！”
“什么怀孕不怀孕的，你胡说什么啊！”米兰的心猛地一跳。
“切，把我逼急了，就找人生孩子去，然后请长病假，看他怎么办。”
“怀孕了，可以不干这些烦心的事情吗？”米兰呆呆地问。
“你傻啊，当然不能让孕妇干辛苦活了，不然一尸两命他赔得起吗！咦，你老问这个，难道你有了？”
“没有！你别胡说啊！”
“哈哈，开玩笑的。如果你这样的乖乖女都会未婚先孕的话，那王开会都要变哑巴了。”
颜丽说着，笑嘻嘻地走了，米兰和高爽面面相觑。高爽推推眼镜，问：“你打算采用她的意见吗？”
“当然不！我……”
米兰还想掩饰下去，而高爽突然说：“竞争者来了。”
“什么？”
米兰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烈焰红唇”小姐——纪凯的女朋友更新换代频率太高，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就用她们最明显的特征来称呼，而他新女友最为显眼的就是她总是涂得鲜红的嘴唇。米兰看着纪凯朝她走过去，看到他们亲密相拥，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摇摇头，极力让自己不再想下去，而手却下意识地摸上了软绵绵的腹部。那里，很可能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而她不可能要他。
对不起。她在心里轻声说。她打电话约陆露晚上一起吃饭，因为她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
“什么？怀孕了？你？”
当知道米兰怀孕的消息时，陆露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惊呼了起来。米兰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她的大嗓门，假装看不到咖啡厅里的其他人诧异的神情，虚弱地说：“嗯。”
“天，我最近被我家那个小东西折腾疯了，都不知道今天几号——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不是吧？”
“今天不是愚人节，愚人节是4月1号。妈妈你连日子都记不清，好笨哦。”顾诗慧把咖啡豆往嘴里塞，一边轻蔑地说。
陆露气结：“闭嘴！把咖啡豆吐出来！”
顾诗慧迷茫地看着陆露，不知道到底该把嘴巴张开还是该闭上。陆露干脆从她嘴巴里把咖啡豆扣了出来，满手唾液，看得米兰胃里反酸。后来，陆露骗顾诗慧玩“半小时不许说话”的游戏，见顾诗慧终于安静，痛苦地抓着头发：“天天和这小家伙呆在一起，我的耳边就好像无数只马蜂在飞，我真的是要疯了……顾文明那又混蛋从来不管孩子！我当初也签了好单位，就是因为怀孕才没去上班，我今天的下场都是他们害的！我有时候真的想离家出走，什么都不管，可哪里舍得下小慧……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可能怀孕了。”
“对，你怀孕了！你、你没和我开玩笑？”
“没有。”
陆露专注看着米兰，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终于相信了她真的做了惊世骇俗的事情——未婚先孕。她按捺住震惊，沉思一会，问：“唉，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怀上了，而我那么久都没动静？你有没有什么诀窍？”
“陆露！”
“对不起，好像现在不该说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什么意见？”
“他不知道。”
“你有没有搞错！你不会圣母到没告诉他吧！”
“嗯。”
“为什么？他结婚了？他不能要孩子？”
“不是。他……我不喜欢他，所以不想让他知道。而且，他的女人很多，不可能是好父亲。”
“不行，绝对不能放过他！你要让他知道，承担起应付的责任。”
“承担起和我一起去医院堕胎的责任吗？”米兰苦笑。
“米兰，你们真的不可能结婚？”
“绝对不可能。陆露，什么都别问了，求你了。”米兰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
看着比上次见面消瘦了很多，脸色甚至不如自己这个家庭妇女好的米兰，陆露心疼极了。陆露把故事想象成米兰上了一个花花公子的当，被搞大了肚子，真是义愤填膺——为什么被搞大肚子的是米兰，不是她！想要的怀不上，不想要的一下就中了奖，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吧！她强忍住怒气，缓缓说：“好，你也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决断，我不问就是。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吧？”
“当然……不要。”
“还好，你没有白痴圣母到要这个孩子，还是我认识的米兰。”陆露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
“预约流产的时间啊。”
“还要预约？”米兰疑惑地问。
直到她到了医院，才明白陆露的意思——这里的人流量简直可以和商场大采购时的人流量相较高下了，而妇产科是最热门的科室。米兰排在第127号，起码要等两个小时，而她现在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她情不自禁地看着大着肚子、骄傲走路的孕妇，看着在孕妇身边陪着小心，却带着一脸幸福微笑的男人，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幸好，还有陆露在她身边，她一直握着她冰冷的手——如果忽略掉在医院里尖叫着跑来跑去，大喊“救命”的顾诗慧，这场景会更加温馨。
“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陆露轻声对她说。
“陆露，你以前是来这家医院做产检的吗？”
“是啊。”
“顾文明也是这样陪着你？”
陆露脸上露出了温柔又怀念的微笑：“嗯。”
“陆露，我真羡慕你。”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陆露微笑着撒谎，笑容真挚到自己都快信以为真。虽然她和米兰是最要好的姐妹，但她已经习惯了打碎牙齿活血吞，有些私事她从没有告诉她。其实，她多想说，踏进婚姻，有了孩子，就是爱情的末日，是女人悲剧的开始，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让她知道真相前多快乐几天吧。她暗暗想着。
陆露和米兰在等候区默默等待着，而此时的韩可馨正在对医生说：“医生，我不要这个孩子。”
“想好了？”
“想好了。”
“姑娘，你别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流产有多伤身子你了解过没有？”
“了解过了。医生，我现在是事业上升期，我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让人没话说。什么‘想享受单身生活不要孩子’、‘事业上升期不要孩子’，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十有八九都会后悔。能生的时候不想生，等生不出了才来找医生哭哦。”
医生絮絮叨叨地说，而韩可馨没有理她。她紧紧握着拳头，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自从查到“中队长”后，韩可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每天上网都会查询流产的危害，会查和她经历相似的女人都会做什么选择，甚至用塔罗牌来占卜……但她后来还是选择了初衷——不要这个孩子。虽然她也害怕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也会恋恋不舍，看着杨波的时候也会觉得对不起他，但她更不想对不起自己。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太久了。
孩子，对不起，可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对不起。
下定决心后，韩可馨请了事假，独自来到本市最好的医院，找优秀的医生，力求把伤害降到最低。当医生把孩子指给她看，说孩子已经有4个多星期的时候，她茫然看着黑白的屏幕，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摸着平坦的腹部，她怎么都无法想象有一个小生命就这样生根发芽，可她就要彻底地失去了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韩可馨不知道对孩子说了多少声“对不起”，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杨波是一个单纯的人，她能保证不让他看出分毫，怎么不动声色地调理身体她也想好了。总之，她韩可馨做的事情，都会做到最完美。
包括流产。
“医生，什么时候能手术？”
“现在就去吧。你先去手术室，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的，那我先走。”
韩可馨微笑着说，拿起小包，袅袅朝着外面走去。她昂首挺胸地往手术室走去，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楚容貌，但姣好的身材让众人侧目不已。韩可馨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目光，高傲走着，却没想到一个小孩突然窜了出来，往她身上撞去。韩可馨下意识捂住了腹部，而那小姑娘在撞到她肚子前被一只手抓住。陆露真是恨不得把顾诗慧塞回去重生，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急忙对韩可馨赔小心：“小姐，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韩可馨简直是惊魂未定。
“真是对不起，我女儿太调皮了！快对阿姨说道歉，快！”
“对不起，阿姨。”
顾诗慧这次倒很听话，乖乖地道歉，韩可馨惊魂未定，真是无力摆手。这时，米兰惊讶地问：“韩可馨？”
听到她的声音，米兰终于可以确定这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女人居然会是“韩可馨殿下”，诧异地叫出声来。
“米兰，你好啊。”
“该死的，怎么又见面了！”米兰和韩可馨一个看起来很惊恐，一个看起来很悠闲，但心里都在回响着这样一句话。
韩可馨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来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