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奋斗在巴黎的日子
2650000000017

第17章 巴黎,最会骗心的鬼·不省油的豪宅

1、

从读书的城市到巴黎不过四个小时的路程。

当我们一行五人到达巴黎里昂火车站的时候,满心满脸的兴奋并透着胆怯,我们激动又快速地把行李从车厢递到站台。大小的数十个行李,其中除了几个像样的大旅行箱外,就是大塑料袋、大包装纸袋,甚至还有国内带来的老式网袋,网了一只烧黑了底儿的铝锅,盖子反盖着,几只筷子挤出头来……这些还能忍受,但最可恨的要属江勇的那只蛇皮袋子,不知道装了什么,死沉,一跟带子断了,荡啷着……这些疲惫又丑陋的行李扎堆挤靠在站台上,用去了大块的地方,经过的人只好绕开走,虽说我们自己心里也不乏厌弃,却是一样儿也不能丢,那可是我们将要生活和奋斗的全部家什啊!

放眼望去,这车站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外观是路易时代的复古风格,拱形的玻璃大窗,青灰的排楼,西洋人物浮雕,内部却是高耸入云的钢结构现代设计,宏伟又摩登,那是和巴黎相配的气质,我们几个乡下来的小把戏刚一沾巴黎的边儿,就被她的时髦傲慢给镇住了,看吧,过来过去属于她的人都是眼皮往上抬着,看着铁青的天走路——尽管这天是阴的,不该好看——只有我们一身的晦气和土气,却相宜地与这天互相陪衬,又被它压着、憋着,想哭却哭不出。

江勇带着我们这帮女人跟出租车司机谈价钱。他凑到拉下的车窗前,驼着腰,小眼睛往上翻呀翻的,指着我们的地址费尽吃奶的力气往外蹦着不成句的法语,那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司机,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相当职业,看看我们,看看我们的行李,指指计价器,指指行李,很快地说了好几句,大概是说用他这样的大出租车要到我们住的地方大概要六十欧,再加上行李费,至少要七十欧。我们一伙人很快地互相看了看,马上一起回嘴跟他说太贵了云云,橄榄还聪明地说七十可以接受,但他得帮我们往楼上搬行李,司机愕然地着实看了橄榄几秒钟,干脆把大手从车窗往外一挥,扭了头,懒得跟我们费口舌。

然后很快,一群巴黎的年轻男女,像是度假回来的大学生,兴高采烈拉着行李出了站,直接就奔这辆出租车而来,司机不由分说帮他们打开后备箱装好行李,大家各就各位坐好,没用几分钟,车就从我们眼前一阵风样地就开走了。

不消多时,眼见着其他的大小出租也一辆辆的有了临时主人,纷纷上工去了,我们的意识才突然给敲醒了——这是大城市巴黎,这是火车站,没有人求你搭车,也没有人干不顾颜面讨价还价的事情,更不可能找到什么廉价劳力!

我们只好等下一辆来了再去谈,但能容纳我们的大出租毕竟不多,好容易看到又驶过来一辆,江勇立即奔上前,一脚踩在了地上的一处脏水洼也浑然不觉。我突然自尊地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就好像自己的老公在公共场合出了丑一样觉得尴尬没面子——好在江勇永远也不可能会成为我的老公,因为至少他还要考虑他的妻儿是否会同意。

2、

公寓是子秋和橄榄先遣巴黎的时候定下的,月租两千,位于非富即贵的十七区,当她们两个口若悬河地向我们汇报房子如何安全有品位的时候,我们其余三人才同时意识到遣将的失策——两千欧啊!这两个平素就不太省油的女人一定是被巴黎的洋风吹昏了头!

“五人一摊每人也就四百欧——即使像大学城内我和果子原来住过的那种小鸽子笼,到了巴黎,也要涨到每人四百欧呢!”橄榄总是振振有词。

“本就人生地不熟,再住得水深火热,会失去意志力的;而且,没有压力哪来动力!”子秋也很有道理。

其实,不消她们多说,推开公寓的法式大门,我们自己先就顺服了:

大而阔的餐厅有高高的顶和枝形吊灯,淡黄色的小花壁纸,大张图案繁复的深色地毯,全木质家具,各色银质红铜及水晶餐具酒具套套别致;由餐厅的法式门进入酒会Salon,同样的顶、地和壁,有老式古典弯脚沙发,有水晶的吊灯,通天的整排书架摆满了硬壳的法文藏书,旧白色的对开小窗配黑铁的把手,窗沿有剥落的漆片,那是年久的味道,窗外,新嫩的树叶婆娑有姿……

三间卧房,都配简单的古式家具,白色的蕾丝窗纱,漂亮壁纸和木头地板,延伸出窗外的小阳台是为鲜花备下的,突然想到从公鸡狼家买来的坐柜,心便突突跳得有些痛,唉,小镇的生活就这样成为过去了……

“江勇同志睡单间,晓青和子秋睡两张单床的卧室——没意见吧?那么,果子,咱俩睡那个大床的卧室,别告诉我你有意见啊?”橄榄挑一只眼睛笑着看我道。

我当然有意见,谁不想睡单床啊,可她辟里啪啦就这么分了房,我也不好反对什么,只埋怨道:

“哎,你们各位,咱们都折腾一天了,午饭也没吃,你们都不饿呀?”我肚子早就撑不住了。

大家纷纷解囊,七凑八拼,倒也荤的素的摆满了厨房的台子。灶旺炉热了,香气出来了,盘盏也叮当响起来了。最善厨的晓青主橱,大家进进出出地说笑着,胃口的欲望按捺不住,恨不能马上跳出来,大口吞下滚烫的汤饭。

吃饭前大家好像还束缚着身心,像是在别家暂住,陌生得很,不知道放松,而一顿热腾腾的晚饭后,整个空气都热活起来,吃饱了,松散得没有力气,都懒在椅子上。

“哎呀,住在这么奢侈的地方,好像根本不用考虑明天,不考虑生计和奔波,是吧?”晓青说。

“没有战争和死亡,也。”子秋又合拍地添了一句。

悄悄地,我拧开了桌上的一架老式收音机,法语歌曲的悠悠调子便旋了出来,音量调到若有若无,只做我们闲聊的背景色。

大家的声音有些戏剧感觉,回荡在房间里,清清楚楚。

“不要做诗了,亲爱的们,咱们还是要考虑面包到哪里找——我想明天就去买几份报纸,看看有没有什么招聘广告。”橄榄步入正题。

“估计都要法语过关,即使做waiter(服务生)。”

“到网上看看,按说巴黎机会应该会比较多。”

“可是我们对这里根本都不熟悉,只是在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看到街角有个地铁站。”

大家七嘴八舌。

“所以呀,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困难肯定有的了,但是,想想看,也够刺激的!”又是橄榄的声音。

“不过,这刺激悬不拉嚓地——唉,你们都还有多少钱?我可是不多了。啥都没干尼,一个月的房租先出去了,还有水电费,如果一个月内工作没着落,我呀,下个月就没钱交房租喽。”晓青说。

其实,我们都知道晓青的老爸是个不大不小的实权官,她不会没钱花的;我要被逼急了,也会问杰瑞讨要的。但我们都知道,那都只是万不得已时候的最后方案了。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只要咱们大家齐心协力,有了信息或头绪不要自己单干,资源共享最重要。”说到钱,大家都比较郑重。

“对!”大家一致赞同。

“哪怕是餐馆打工都行,现在是要赚到钱。”

“那倒还不至于吧?毕竟我们也是法国私立高等商学院的毕业生——不,是硕士毕业生,去端盘子?刷盘子?”

“多了去了,我听得这样的故事多了,只怕这样的工作你还找不上呢。很多餐馆不接受没有身份的人。”

“是啊,不过我听说好像中餐馆可以。”

“我知道,十三区是华人聚居的区,中国城在那里,我们不妨去看看。”

……

人多主意多,人多也胆壮,大家好一阵讨论,猜着、想着、盼望着、彷徨着未知的明天。

一家人的生活也从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