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奋斗在巴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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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巴黎,最会骗心的鬼·慈禧社长 (1)

1、

周一早上来得迟了些,刚进办公室,社长一个电话过来点名找我,我心里咚一声什么掉了下去,颇有些紧张。子秋说过社长脾气不好对付的。看看周亚,他说不要怕,叫你做什么就做好了,她人——顿一顿又说——人没什么的。

社长那里正忙着,她穿的旗袍恰是面试那天见到的,她还是一样的浓妆,满桌的报纸法文的中文的,她背面的一壁书架除了各种书籍外,还有很多国内的杂志。

她手一挥让我坐在她对面,说她口头起草一个文件,让我帮她速记一下再用电脑打印出来。

我连想都没想这似乎应该是她的秘书干的活,就马上点头。她边递给我本子和笔就边开始了,几乎是一气呵成,她又低着头想一想,抬眼让我去快打印出来给她看,这是我自进门来她看我的第一眼也是唯一一眼。我点了头就出去了,直到进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才敢吁出一口气来,转而马上去敲电脑,完了又诵读了两遍,才忐忑地去敲她的门。她仔细地看了后还算满意,尽管我总觉得她想挑出什么毛病。看到她嘴边浮起个微笑,我才略觉放松,可这砰砰的心跳刚变得平缓些,却听她让我坐了问话:

“小果子,来我们报社多办久了?”感觉慈禧太后在问话。

“一个月多些,社长。”我毕恭毕敬。

“嗯。”点点头,“对咱们报社有什么看法呢?”她端了桌上的咖啡杯,对着原有的口红印子又大喝了一口,看着我,那双上下眼袋都变厚了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朦胧。

“感觉很好,同事们都相处融洽,大家对我新来的人非常关照;关键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这么大的报社工作。”我自以为说话得体。

“报社大倒还不算多大,我们用人都很精干,绝对不会像国内那样机构臃肿,一个人可以轻松应付的活要两个甚至三个人才能做得,所以我们能够做到这里其他的华人报纸做不到的质量。我们讲求的是质量。”她强调“质量”两个字,然后停下来看着我。

我忙点头称道。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上午的阳光正照在她的办公桌上,咖啡杯上的那个口红印和顺着流下来的咖啡汁仿佛暴露在镁光灯下,刺目又恶心。她瘦骨嶙峋的手正要去端咖啡,电话铃响起来。

她咳一声,端正了身子,直着手臂拿起了听筒“(H)ello?”语气镇定,大眼睛往斜上翻着,待对方一讲话,顿时显出激动,连说带笑地讲着流利的法语,音量也提高了很多——人在讲另一种语言的时候,除了用那种语言来思维,往往会连声音和腔调都变了过去,仿若变了一个人——她说到激动处手到包里去乱翻,又开一只抽屉去摸,好像没摸到什么,我怀疑她是在找烟。

等到她挂了电话,显得心情大好。看我依然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把笑也慷慨地移给了我一些,让我想起第一天见到她时的感觉。她笑的时候很柔和,我在想她年轻时候漂亮是无疑的。我也忙回之腼腆的一笑。

“听说你英语说得很好啊?”她问。

“还行吧,因为我们的专业是用英语授课。”我回答。

“嗯,光会英语还不行,你人在法国——你法国想待多久?实习完就走?结婚了吗?”

“我是想多待些时候,多了解法国,我很喜欢这里,尤其是巴黎,所以我希望能在这里工作,但我男朋友在国内希望我回去。”我诚实地一一回答。

“所以呀,你要会说法语,不仅要会说,还要说得好。你在旅游部工作,看似不参与报社的工作,但我们的报社已经不单纯是一张报纸了,她是联络法国甚至整个欧洲侨界的一个纽带,现在我们有了旅游部,就可以更好地联络国内了,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多学习,多进步,旅游本身是吃喝玩乐,但,旅游部的工作不可以这样,尤其是我管辖下的旅游部一定要态度严肃。”后面几句,语气不容置疑。

我当然十分清楚这里上上下下她才是真正的老大,她倒不必现在给我进行这样的初级培训;而且,对旅游部工作的事情,她似乎应该对周亚交代。但听她训话,我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回到办公室,周亚外出办事了,留了纸条儿给我。

坐在冷清的屋里,我心里更放松不下来,觉得这天是坏日子的开始,社长看来好像不好对付,三天两头给她叫来喝去日子不会好过。周亚不过也就是个跑腿办事的,当不了保护伞;然后就直担心是否实习工作都保不住。

2、

附近有家还算干净的便宜餐馆,和子秋同去吃中饭,她叫牛肉汉堡,我点金枪鱼沙拉,她喝可乐,我要了小瓶红酒。

“下午不准备干活儿了?”子秋瞅着我的红酒问。

“阴阳怪气儿的老女人,谁稀罕待在这鬼地方,早知道不来的——”马上意识到这样说话有可能得罪子秋当时推荐的一番好心,忙把上午的事儿跟她说了。

“嗐,你来的时候短,见到的社长的古怪事情还少呢,她根本就是整个社的一个大家长、老祖母,还多疑。有件事儿我没跟你说过,社长早上来了,有个习惯,先到各个部门转一圈。我刚来的一天早上,正在电脑上打东西,她进来了,大家都跟她打招呼。她还看着我笑笑。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主管老罗走过来问我工作感觉怎样如何。我说挺好没事。他说社长早上来的时候我在忙什么?我使劲想然后说应该是老太太给我的广告稿子要输入电脑吧。他说怎么社长说你一看见她来就把电脑的那页给关了。说得我一头雾水。吓,我又能关掉什么呢?难道我敢上网聊天还是上网看娱乐新闻啊?最可笑的是,我的那台电脑根本没联网,你说我是不是很冤枉?但从此,我对她绝对不敢怠慢。”

听子秋这样一说,我心里平衡了些,也宽松了些。吃了些沙拉,子秋又说:

“昨天下午才搞笑,社长说不知道是腰疼还是背疼,打电话找我们部里的小高,就是那个大个子东北男孩儿,没过几分钟又电话把我叫上去了。我进她办公室一看,她正脱了鞋趴在长沙发上,因为穿的是黄色缎子旗袍,看上去丰满了很多,而小高正谨慎地在帮她揉背。她嘴里叽咕着‘这个该死的周亚该在的时候不在,也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哎吆,哎——吆,轻点儿。’

而总编站在那里也一直劝慰她,看见我进来,说:‘快快,子秋来了,帮社长捏捏背。这小高手太重了。’

我义不容辞地走上前要动手,社长一扭头看到了我的指甲,

“指甲长了点吧……”她嘴上咕哝着。

我犹豫了一下,说:

‘要不然我剪掉吧。”便真去到办公桌上找剪刀。

‘别别别,’社长又止住了我,说,‘小姑娘的指甲留着好看,不要剪,先凑和着吧。’

“我一边手掌用力,还要使劲翘着指甲,费那个劲啊,就别提了……还有一次,她一个电话‘子秋’你来一下,就把我又揪上去了……”

子秋的例子一个接一个,简直不胜玫举,可听着听着,我却总觉她说话里的口气里不像是埋怨,倒似在炫耀着什么……

甫一回到办公室,子秋就溜去了洗手间,她要订个餐位。

放下电话,子秋松了口气,那么高档的餐馆临时还给她订到了位置,而且还是那么隐秘的位置,真是老天助我!已经四点半了,她得马上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还要再去……,呵,好在巴黎的夏天黑得迟,华灯初上开始晚餐便是再美妙不过了。

把中午买的新鲜水果盒送给老太太,以方便她早退半个小时,这也应该很是慷慨了吧。

3、

“先生请品一下。”穿黑制服的老侍应浅浅地侧着身,规矩地问刘一秘道。

“请小姐来品吧。”刘一秘道。

老侍应又微笑地转向子秋。

子秋接过来,她并不是太会品,但她至少知道品前要用手握暖一会儿,再轻摇一下,待酒散出味道,闻过后再品,她不能掉价儿,当然一切要做得优雅到位。

然后冲这颇有风度的老侍者微微一笑,表示满意。

子秋今天容光焕发,耳际戴了几朵紫花,那是顺手从餐馆门口开得盛的花丛里摘的,巴黎是个花都,蔓延在凡是人的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每次一踏上巴黎的街道,子秋就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她抽紧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里,她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像个巴黎女人那样,娇艳、性感,渴望着爱情,她没有选择和退路,她必须留下来,她清楚地听到到自己内心的一声声呼唤。

“这么贵的酒,什么喜事儿啊?”刘一秘松了松领带扣,他刚结束一天的会,新旧大使换岗在即,他最近又忙又累。

“你猜啊?往狠里头猜。”子秋点起一只烟,还是上次他送她抽剩下的,她自己也禁不住惊讶自己口气里的痞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