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是鱼饵!”苏棣瞪大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让你们把整件事情背后处于黑暗中的东西都引诱出来。”张凯说道,“因为这件事情极不简单。”
苏棣并没有因为张凯的话而愤怒,他在仔细回想着他与那个微胖的、自称郑辉的家伙相识的画面。是苏棣自己主动称呼那个家伙为郑辉的,也就是说,他与林珂心甘情愿的钻进了一个圈套里。但那个为他们设下圈套的人,却已经死在丁宅里了。
苏棣把他与“那个郑辉”相遇的经过说了出来,张凯不动声色的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倒是他们面前的郑辉说话了。
“我在三孝口等了你们很久,因为这段时间淝城好多地方都在开工新建道路。由于没有等到你们,我以为你们迷路了,”郑辉说道,“我给苏棣打手机又打不通,我怕你们独自赶往这里来,所以就打了车过来,车子停在了半路上,幸好我搭上了张凯的顺风车。”
苏棣心里很感激这位通过朋友介绍的认识朋友,虽然是第一次谋面,但是这个郑辉身上对于朋友的责任,还是让他很感动。
“坐上张凯的车子,我看到了路上留下的车辙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行驶过车辆。”郑辉说道,“我根据车轮印判断应该是你们来的,你们胆色真大,居然在这里逗留了那么久。”
张凯制止了郑辉的话,“你们把今天晚上所遇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苏棣将晚上发生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张凯还是没有说话,郑辉则被他们的经历所感染,良久才说了喃喃的说出这样一句话,“传说是真的,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林珂问道,“那古宅里有东西是吗?”
但她的话再次被张凯打断了,“你说你在河里看到了吴月的尸体,是不是?”
“是!”林珂突然想到吴月的尸体,“我们得把她打捞上来。”
张凯点了点头。
经过刚才的一连串奔跑之后,林珂的小腿已不再抽痛。他们已经沿着河堤走了将近三千米,应该走回到刚才苏棣和林珂沉船的地方,黑色的河水似乎重新开始流淌了,水面平静,虽然没有涟漪泛起,但那黑缎般的河流,似乎在一点点蠕动着。
张凯将左手轻轻的插入水中,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扬了扬右手中的便携式应急灯,河水在灯光照耀下,发出惨白色的光芒。
河面上竟没有任何飘浮物,更不要说吴月的尸体。
“你们是不是……”郑辉欲言又止,他想说你们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但他克制了这句话。
“不!”张凯在黑暗中说道,“苏棣和林珂并没有出现幻觉,这里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柴油的味道,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游船漏油事故,只是已经被人打扫干净而己。”
苏棣和林珂张大了嘴巴,互相对看了一眼,竟然有人在他们走了之后打扫了这条河,林珂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如果他们俩个人也死在这里,可能就象吴月的尸体一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真是个很有意思的案件!”张凯接着说道,“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圈套。”他站起身来,“林珂,你跌入水中的时候,除了看到吴月的尸体之外,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异状。”
其他的异状,这条河就已经够异状的了!
“我只觉得很冷很冷,”林珂突然想到了一点,“对了,我看到吴月身体时,她的身体是呈直线放射状的,而且,她的手臂好像是举着的。”
张凯皱了皱眉头,“我们去丁宅接着看看吧?”
苏棣看了看他,半天才回了一句话,“我真的不想去。”
张凯没有再说话,他回身向丁宅走去,林珂和郑辉也跟了过去,苏棣摇了摇头,也跟着他们一起朝丁宅方向走去。
张凯的车还停在丁宅院落的门口,只是那扇大宅门,好像重新合上了。
“苏棣去把门打开!”张凯命令到,“林珂和郑辉留在车上,把车门锁好,车里放着铁棍,足以让你们自卫了。”
苏棣痛苦的看了林珂一眼,像是准备上刑场的犯人一般的离开了汽车座位。
“我怎么能让你的老婆陪着我去看那具棺材里的尸体呢!”张凯笑着说道,“你这家伙的胆子真小。”
丁宅的大门门好像从里面被插上了,苏棣推了好久,门都纹丝不动。在他猛烈的推击下,门突然传出一声脆响,苏棣的身体不由自主冲入院内,门被他打开了!
“事实上!”坐在车里的郑辉看着苏棣和张凯进入了丁宅的大门,对林珂说道,“你们选择到这里来游玩,真是一件极冒险的事情!”
“哦!”林珂还有些惊魂末定,“我们到了正对大门的白色楼房里,那里现在好像还有人住!”
“你们看到了她吗?”郑辉眼睛里弥漫着紧张和不安,“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
他也知道?林珂机械的点着自己的头。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郑辉费力的说道,“那个女人据说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只是她的肉身不化,还依然在这个宅子里游荡,真是可怕……”
“你在说什么?”林珂说道。
“难到,你认为你们看见的是一个活人吗?”郑辉反问道。
林珂不相信有现代人愿意居住在今天的丁宅里。如果真有现代住在这里,这人一定要具有以下的特点:忍耐孤独的勇气、忍耐无水无电的勇气、忍耐恐惧的勇气。
实际上,没有几个现代人可以拥有这些勇气。
“这个老宅,有很多种传说!”郑辉说道,“但真实的故事却只有一个,一个很悲惨的故事。”
丁宅的主人自然姓丁,在清末时,丁宅的主人的官位做到了“布政使”,这是主管一省财政人事的官员。但清末时,很多官员的官位是可以通过军功和金钱来换取,连布政使这样的职务也不例外。
这位丁布政使,他的祖辈是从东汉末年迁居至淝城,据说他是三国时期孙吴政权的一位武将后人。在一千多年的岁月里,丁氏家族数次成为当地旺族,也数次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而险些亡族。到了清朝末年,本地的丁姓家族虽然人丁不旺,但至少得以保全下来。
丁布政使实际上是一名商人,家族传到他手中时,实际上已经中道败落。他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二世主”,用家里的积蓄大肆修建庄园,丁宅就是在他手中形成的,等传到儿子手中时,只剩下庄园一个空壳。
丁布政使小时即很能吃苦,他从小跟一位传教士学会了英语,成为买办方面的一个行家,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涉外商业经济人。他利用当时中国不断发生的局部战争,从外国人手中购买武器、粮食和食盐,再将其反手倒卖给清军和太平军,结果赚了一大笔钱。他家的庄园,在太平天国时代落入太平军的手中,但是因为太平军需要和他做生意,不仅对他的庄园保护有加,甚至还特别保护了他的两位妻子和三个孩子。
在太平军天国失败以后,丁布政使并没有因为与太平军做过生意而受到朝廷的问罪,因为他在当时采取骑墙式的方式应付太平军和清廷,这在当时是一个无可厚非的策略。另一个原因丁布政使英文出色,连朝中的大佬都知道他的名字,据说李鸿章也与他有过书信来往。他先是拿钱捐了道台,然后又从道台变成了布政使,成为一名红顶商人。
太平天国后期,江淮一带又重新出现了一股新的军事势力。一名叫做张琦的职业军人,利用太平天国战争中两淮地区的权利真空,在淝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军事王国。而这位丁布政使的家族中兴梦想,也因为张琦的出现,而彻底破灭了。
因为张琦看中了这位丁姓官员的女儿,他的女儿叫做丁蕊。
丁蕊生的很美丽。
现代人对古代女子的美丽,往往都是通过书面的文字上升成形象。“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的就是美人的美貌先是在由文学艺术家用文字上产生,再由文字而转化为立体形象。事实上,今人对古代美女多少有一种乌托邦式的幻想。因为在古代的现实生活中,纵然容貌出众的美女,她们的美貌也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
因为古代的女人,最美丽的年龄段是在16岁在20岁之间。20岁之后的女孩多半会嫁人,相夫教子之际没有多少时间打扮自己;而过了20岁还没有出嫁的女人,也会郁郁寡欢,那自然也谈上了美了。
所以古时女子的美总是很短暂,虽然片刻的惊鸿照影能产生很多的爱情故事。
但丁蕊是个例外。
丁蕊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留了一对天足,就是没有裹脚,裹脚这种从宋代形成的恶习,在清代依然盛行。裹脚是一种极残忍的行为。但是在战乱时期,三岁时的丁蕊没有人为她裹脚,等到七岁懂事时,她再也不愿意往自己的脚上裹那块布条。
用今天的话来说,她应该是一位开朗,很有小资情调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一般在当时的淝城,应该是很出名的。
“所以张琦爱上了丁蕊?”林珂打断了郑辉的叙述,“是不是?”
“按照我们今天的理解。”郑辉说道,“也许这样说。他可能非常喜爱上这个女孩,他决定娶她。张琦这种人物身上带有很浓烈的江湖气息,是不受理教所干扰,据说他是看上丁蕊第一眼后就决定娶她。丁蕊是丁家的长女,整个丁家对于这桩婚事,统统反对。”
“哦!”
“刚才我们看到的这条河,在清末的时候被称做布林街。”这个郑辉再一次向林珂述说了布林街的来历,“在清未时,这里被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普鲁士人、美国人占据着, 他们在这里经营着武器、生资、鸦片,布林街在那时还有个别名叫做‘小九龙’,意思是不受清廷法律统治的地区。布林街的外国商人们聚集了巨大的财富。但是他们的财富尽归于张琦。”
“哦?”
“布林街在一夜间被焚,据说二十里外的人都能看到这里的火光,”郑辉说道,“但是第二天,当所有人赶往布林街里,却发现街市已经消失,只剩下这样的一条河!布林街的外国商人全部消失!”
“全部失踪?”林珂问道。
“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郑辉说道,“张琦挖开了附近一个湖泊,将布林街完全淹灭了,据说将布林街的财富也淹灭在水底。做出这种事情,当然不容于当时政府。可想而知,丁家当然不愿意女儿嫁给这种人。”
林珂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想法,象张琦这种人,注定不可能猖狂长久。
“但丁蕊却决意要嫁给他!”郑辉说道,“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确实是一个事实。”
林珂看着窗外,初秋深夜的雾气已经腾起,一点点的向高梁地压了过来。
“这叫做逆反!”她接过郑辉的话,“一个女人突然被一个很具有侵略性的男人示爱后,她会有两种直接感受,骄傲和失去理智,而当家人对这个男人提出反对意见之后,就触动了她的骄傲。”
“你很了解她的心理啊!”郑辉有点吃惊的看着她,“我想应该是这种原因吧!”
林珂暗暗的点头了笑了笑,关于心理分析,这是她的强项,也是她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工具,就象别人痴迷喝茶和打麻将一般。
“结果呢?”林珂问道。
“结果是丁蕊决定嫁给张琦!”郑辉说道,“而她的双亲被迫答应了这个婚姻,只不过,结婚三个月后,张琦就被清廷当做土匪剿灭了。丁氏一家做为土匪的姻亲,受到国法的严惩。”
“但由于丁布政使被认为曾对国家有功,末被判死刑。丁布政使被剥夺了官职,家产充公;丁家男子被判充军三千里,前往乌苏里台军前效力;丁家的女子被判给关外的披甲人为奴。”郑辉说道,“淝城丁氏这个家族,终于在这时划上了一个句号。”
“丁蕊呢?”林珂问道,“她怎么样了?”
“带兵剿灭张琦部队的一个清军提督看上了她,”郑辉说道,“她被当作‘犯妇’看管,那个清军提督似乎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给她两个选择,或者跟了他,或者处以死刑。”
“结果呢?”林珂说道。
“丁蕊自杀了。”郑辉说道,“据说是一把剪刀割开了脉膊自杀的,那把剪刀是金黄色的,是张琦送给她的一件定情物。她死的时候身穿一件黑色的衣物,从她死的那天起,丁家老宅彻底被荒废了。不过没有人想购买这座老宅,它就象被抛弃的磨坊一般,一直荒废在这里一百多年,据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政府曾经准备将这座老宅归还于丁家。但一个事实不容否认,在过去的这一百多年间,没有人愿意去占据这座荒废的宅院。因为丁蕊晚上会身穿着黑衣出来,她的肉身不化。她似乎被她自己的遭遇所感伤,她一个人在这座宽大的丁宅里游荡着。夜晚她还会一个人在白楼里的窗口上唱歌;白天她就会把身体藏在宅院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一年复一年,她就这样在这里游荡着,没有停歇的一天。”
林珂的胸口起伏着,她有些吃力的看着郑辉,这个故事说的很好。
“如果她真是鬼!”她很小心地问道,“那么她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呢?报仇,还是等待?”
“我听老人说过,好像有一种鬼,身上是有怨气的。”郑辉说道,“当她身上的怨气无法消散时,她就只能残存在人间,因为她身上的怨气,让她无法过奈何桥,也就是说,她无法投生,只能在这里不断的展现她的怨气。”
一个充满了怨气的女鬼?林珂再次想起,那个身材婀娜的黑衣女子,脸庞被头发盖住了,只有一双眼睛,哀怨的看着她,象白楼里的那张照片一样,不论风怎么吹拂,她的头发始终盖住她的脸,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肌肤。
她突然想到一个东西,剪刀,那把剪刀。
“对了!”她问道,“她自杀的那把剪刀,还在吗?”
郑辉看了她一眼,“你就是为了她的那把剪刀而来的吧?”
“是。”
“我想,那把剪刀应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宅院,”郑辉用手向丁宅里指了指,“还在丁宅里。”
那把剪刀还在那里?可是好像没有看到啊,林珂心里对自己说道,那梳妆台上根本没有见到剪刀,如果一个充满怨气的女鬼住在那个白楼里,她一定会把剪刀放在自己身边,因为那东西是她在阳间最后的记忆。
远处高梁地边的雾,已经慢慢向汽车蔓延过来,林珂看了看车窗外,月亮在雾气下变得朦胧了,雾气中,一切又重新变得混沌起来。
在丁宅的大院里,苏棣极小心的向前走着,当走到那座追园门口时,他有些失魂的向园门看了一眼,园门紧闭,仿佛刚才根本不曾有一个黑衣女人从那里跑出来。
“刚才有个黑衣女人从园子里出来追我们!”苏棣对张凯说道,“我们快要被吓死了,然后就是发疯了一样向外面跑去,直到碰见了你们。”
“我相信你们发现了幻觉。”张凯冷冷地说道,“因为这个园子里就根本不可能有人。”
苏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凯的眼神更加惊恐了。
“而且这世界也就根本没有鬼!”张凯接着说道。
张凯很粗暴的推开了白楼那扇五子登科木门,他对苏棣说道,“棺材是不是在四楼。”
“是!”
张凯走得很快,应急灯的照耀下,苏棣得以重新打量这栋刚才他们进入的房子,房子虽然很整洁,但明显很破旧,他看清楚了楼梯的石阶质地,是大理石的。
“这个房子建设的很精美。”张凯对一楼的照片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一层层地楼梯攀爬着,走到三楼的时,他的脚步停住了。
“这里有张床!”张凯走到了床边,他用手抚摸了下床尾,手指尖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回过去,苏棣再次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
“你又见到鬼了吗?”他对苏棣说道,苏棣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床边的一个梳妆台,那是一个空空的台面,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摆设。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苏棣说道,“我确实肯定,我们看到那上面摆了好几样东西,现在都不见了。”
张凯这次没有斥责苏棣出现了幻觉,他还详细的询问了苏棣看到了哪些物件,因为他也嗅到了那股茉莉香气。
“那茉莉粉盒一定是那个黑衣女人用的,”苏棣说道,“这床就是她的寝具。”
张凯并没有说话,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奇怪,我们现在去四楼吧!”
四楼。张凯把他的应急灯,照在棺材后面的那幅照片上,他似乎也被照片里女人的那股哀怨所吸引,那个红色的棺材,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短暂的迟钝后,他对苏棣说道,“去把棺材打开吧!”
又是我!苏棣在心里说道,但他又再次愣住了。
“你又怎么啦?”张凯不耐烦的说道。
“我和林珂在上面打开棺材之后,突然听到园子里传来了一阵歌声。”苏棣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接着我们看到园子里有个黑衣女人在唱歌,我和林珂吓得往宅院外面跑,我们没有来得及合上棺材板!”苏棣用手指了手棺材,“这棺木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打开的。”
棺木现在是合上的,合的整整齐齐,板盖与棺身之间没有多余的缝隙,显然,合上这个棺材板的人力气很大,而且合的很仔细。
只有“那个郑辉”自己才能做的这么认真,苏棣在心里对自己说,在那个郑辉临死之前,就是他自己把棺木合上的。
“那我来吧!”张凯没有说多余的话,他蹲下了身子,用力推着棺板,这次,棺板发出轰的一声剧响后,慢慢的滑了下来。
一瞬间,苏棣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现在,那棺材里的死人会是什么样子?两三秒钟后,他睁开了双眼,发现张凯已经站在棺身前,呆呆的看着棺材。
“你怎么啦?”苏棣靠近了几步,棺材竟然是空的!
“里面刚才有个死人!”苏棣语无伦次的说道,“真的,我看到的,我没有必要骗你。是那个骗我们到这里的人,他自称郑辉。”
“我没有怀疑你!”张凯说道,他再次蹲了下去,他发现棺木板的红漆已经褪色,这个棺材已经有历史了,他内心甚至有一点点动摇,张凯开始相信苏棣他们在这个宅园里见鬼的故事,除了见鬼,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呢?
冷静,张凯对自己说道,我是警察,我怎么可以相信这些故事!
张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拿起应急灯,对着房屋的四周扫射着,灯光再次照射到那女人的照片上,她的眼波似乎开始流动似的,在白光下,发出一种淡蓝色的光芒!
张凯被自己的这个发现了吓了一大跳,他轻轻的走到那张照片前,与那个女人对视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的很美,照片里的她身着一件西洋味道很浓的、深蓝色的百绉长裙,她长了一张瓜子脸,柳眉微颦,仿佛有无尽的心事,张凯想到了一个词,病态美。
她的身材修长,容貌又如此美丽,本应当健康而又活泼,是什么让她充满了心事。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仿佛要滴出了水来,张凯觉得自己心里一动,内心竟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
她真美,真是太美了!
那双眼睛,在应急灯光下眼波流转,竟真如活人一般。
张凯忍不住用手去抚摸那双眼睛,手指尖上竟然莫名其妙的多了些细沙粒般的物体,在黑暗中闪着光!
是磷!
有人在这女人照片上抹涂了磷!
这是个圈套!张凯猛然醒悟了!
圈套!张凯再次环顾四周,苏棣傻傻的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张凯觉得连自己的大脑都得空荡荡的,圈套,为谁来设计的这个圈套?为他们吗?
苏棣说的话应该全部是真的,他们见到了三楼古时女人的梳妆用品、四楼有一具把他们引来却又最终丧命在此的尸体、还有一个在这个荒宅里唱歌的女人。
这一切有联系吗,有什么联系!
冷静!张凯压制着内心的骄躁,我要冷静!
如果苏棣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有一件事情可以求证,尸体到哪里去了!
苏棣他们是被骗过来的,这一点是可以确定,骗他们的人已经死了,尸体在哪里,难道真会诈尸吗?
应急灯光在屋内来回打着转,张凯看着四周的墙壁,他突然发现,这里的墙壁走的并不是直线!
墙壁在接近房顶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小向外扩展的弧度,这种构造他从来没有见过,因为这根本不符合建筑学的基本原理。墙壁的顶部与房顶形成了一个外椭圆。但一般的墙壁或者笔直,或者向内缩,形成尖顶。
向外扩展,等于一个内缩的墙壁顶着一个比墙壁更加宽大的房顶,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张凯轻轻的走到墙壁边上,他试着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了敲墙壁,墙壁发出“咚咚”的声音,这代表墙壁是空的!
他差点没有兴奋的叫了起来,他终于找到这栋房子的最大秘密了,这墙壁里有夹层!
张凯兴奋的回过去头,苏棣依然茫然的看着他。
我还要冷静,张凯心里对自己说道,没有必要打草惊蛇。
“走吧!”他对苏棣说道,“你们可能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苏棣有些愤怒的说道,“那棺材里刚才确实躺着一具尸体!”
苏棣突然发现张凯对他眨了眨左眼,用食指碰了碰嘴唇,意思他不要再多说话。苏棣有些明白,张凯发现了些东西。
“下楼!”张凯说道,“以后夜晚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苏棣的嘴嘟囔了一声,跟着张凯走下了楼梯。
“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回到宅院里,苏棣轻声问道,那座追园的大门还是紧闭着,歌声没有再次响起,“是什么?”
“回去再说!”张凯推开了丁宅院落的大门,他被门边的一切惊呆了。天空中飘着漫天的雾气,有点象春天的毛毛细雨,整个天际间全都被雾气掩盖住了。张凯甚至连自己的汽车都找不到了。
“糟糕!”张凯看了一眼苏棣,“我们赶紧回到车上。”
尽管雾气很大,苏棣依然能保有正常的方向感,他沿着西北方向走了五步之后,他的视网膜就已经感觉到了前方的黑暗中有个方形的物体,那就是张凯的汽车。
只可惜他们到了汽车旁的时候,却发现汽车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苏棣只觉得手心里的冷汗一点点渗了出来,他的精神也接近崩溃的边缘,他看了看张凯,“为什么会这样,人呢?”
人呢?张凯心里也在问自己。
漫天的雾气中,突然再在空中响起了那首词,李后主的《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这个女声,一点点从雾气中渗透到张凯和苏棣的耳膜里,她的声音高亢而尖锐,苏棣象个木偶一般傻傻的站着,他听到了张凯的声音:“是不是她?”
“是她,就是那个黑衣女人。刚才,可能是她故意躲了起来了吧,现在雾来了,她又回来了!”
她又回来了!但是林珂和郑辉到哪里去了!
“希腊传说中,有一种海怪,叫做美杜莎!”张凯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会在雾气中迷惑迷路的航海人,据说美杜莎的嗓音也很甜美。事实上,美杜莎最可怕的并不是她的歌声,而是她那双可以把别人变成石头的眼睛。但让航海者跌入美杜莎圈套,即不是她的歌声,也不是她的眼睛,而是浓雾。”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浓雾中要保持冷静,你我要保持能够互相看到对方。”张凯说道,“我相信林珂和郑辉不会有事情,我愿意用生命做出这个担保。”
也就是在此时,张凯突然觉得自己身体的左侧窜过了两个黑色的人影,张凯完全凭借着警察的神经做出的判断。那两个人并没有向张凯袭击过来,他们像是向北方窜去,雾气似乎影响了人的听觉,因为张凯觉得自己满耳都是杂音,连那唱歌的女声,都被压制住了。
同样是基于警察的基本反应,张凯飞快的向那两个黑影踹了一脚,他听到了一声闷哼,这让他确定他踹中其中一个人,但被踹中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接着仍然向北侧跑了过去。
“是谁!”张凯大声叫道,“刚才过去的是谁?”
雾气中,没有任何人回答,如果不是踹出的右脚因为用过太猛有些麻木,他甚至怀疑自己也出现了幻觉!
“是谁,是不是林珂?”苏棣大声叫道,“林珂,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她,不过雾气好像变淡,而且在不知不觉中,那歌声已经停止了。
“雾气正在变淡,”张凯说道。
“那是因为现在是凌晨。”苏棣说道,“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刻。雾气一般是在下半夜,由暖湿气流和寒冷空气交汇形成的,当寒冷空气越来越多时,就不会有雾气了。”
张凯看了看苏棣,他已经可以看清楚距离他半米的苏棣的脸庞,刚才,半米之外是看不见人的具体形状。
“你说得很对!”张凯说道,突然间,他听到他们的面前有剧烈的喘气之声,不远处,似乎仍然有两个模糊的黑影在雾气中站立着。
“前面的是谁!”张凯大声叫道。
“是我,林珂!”林珂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我们差点迷路了!”
林珂的声音,从前方的雾气中传了出来,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了两个削瘦的身影,林珂和郑辉,他们竟然安然无恙的从雾气中回来了!
苏棣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很酸。
“我们不仅回来了,”林珂说道,“我们还找到了这个!”
她扬起了她的左手,有个金色的东西在她手中闪着光。
“我们找到了那把剪刀!”
林珂的手中,竟然真是一把金色的剪刀,刀柄裹着有些褪色的红色织物,金色的刀锋带着淡淡的冰冷,“这就是我在网上购物中见到的那把剪刀,就是害吴月和方媛丧命的那把剪刀。”
“上车再说!”张凯说道。
“我和郑辉在车上聊天,郑辉告诉我丁宅的传说。”林珂叙述着张凯苏棣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传说讲完之后。我们发现了起雾了。”
“雾虽然来的很快,但开始并不浓烈。我们都坐在车里不说话,突然间,我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歌声!”林珂说道,“这次歌声竟然是在车后响起的!”
“我和郑辉都吓了一大跳,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就飘到在我们车窗边上。”林珂的眼睛圆睁着,苏棣能够想象到她在那一刹那受到的震撼,“就是我与苏棣在丁宅里面见到的那个女人的身影,她竟然从我们的车边滑过了,她没有看向我们。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她想和我们说话!”
苏棣在内心里暗暗摇着头,他的女友真是一个怪胎,是不是每个女人都这么爱幻想,甚至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也不例外?
“于是我就对郑辉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女鬼,郑辉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打开了车门,走了下了车门,顺着她的身影向前走。我回过头去时,郑辉也下车了。”
苏棣看了看郑辉,这个瘦高个子男人面色铁青,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郑辉当然不能看这个女人走向雾气的深处,这是男人的本能反应。
“那个黑衣女人往前走着,我的大脑当时一片空白,只有她在前方的身影,大概走了五十米左右,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哦!”张凯说道,“什么话?”
“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林珂说道,“她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最可怕不是鬼,而是人!
一个飘荡在古宅里一百多年不化的肉身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苏棣说道,“她在人的身上受到了太多的伤害。”
张凯皱了皱眉头,这种讨论已经超越了他的职权范围,他不信鬼神,从来都不信!
“她的脚步停住了,慢慢的转过了头来,在雾气中,我依然只能看见她的脸庞被长发掩盖,然后她突然向前前奔而去,我赶不上她,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在她奔跑的时候,突然传出了啪啦的一声,一个金黄色的东西从她的身上掉了下来,我捡起来一看,竟然是这把剪刀。”林珂再次摇晃了那把剪刀,活动刀刃与静止刀刃之间,系着一粒圆形的金色钮扣,上面刻着一个“T”字。
“给我看看!”张凯向林珂伸出手去,林珂有些迟疑,但还是把剪刀给了他。
“也许她是故意把这把剪刀留给你的。”张凯翻弄着那把剪刀后说道,“这很有趣。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案件。”
“我不觉得。”苏棣对他说道,“你是不是可以启动汽车,把我们带离这个鬼地方。”
“没有问题,”张凯哑然失笑,“我还有个东西想给你们看看。”
雾气还没有散尽,林珂坐着车窗边,看着从身边闪过的高梁田,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张凯所说,那个黑衣女人,根本就为了把剪刀故意留给她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这样做的行为,只有一个词能够解释,那黑衣女人需要林珂的帮助!
她不仅需要我的帮助,而且还十分信任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