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没有错,三分钟还没有到,傅纯淡蓝色的身影就从楼道里奔了出来。她脚步急促,跑到张凯面前说道:“我搬家了?可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张凯并没有急着说话,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我说:“你的事情问钱琨,我不知道。”
她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确实是搬家了。搬到老楼里去了。”我说道,“和薛兰一起。”
傅纯看了看我,好半天才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是为了躲你吧?”
我抽着烟,张凯脸色铁青,汽车沿着刚才驶过的公路飞速奔驰着,半天张凯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老楼的人都走光了?”
“是的。”我看了看他,觉得没有必要将张有才对我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是因为突然停电。张凯,那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他闷哼一声,“傅纯,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你是怎么搬家的?那你记忆里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我看着倒车镜里傅纯的面孔,连续的乘车让她有些疲倦,她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听到张凯的话后,她睁开了眼睛。
“最后一件事情?”她自语道,突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我推开了一扇门,我只记得我推开了一扇门!”
傅纯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在后座上大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在乌陀山里,有栋房子,对的,我和薛兰一起进去,然后我上了二楼,是我一个人上去的,我推开了一扇门,我记得我推开了那扇门!”
我扭过头去,她双目圆睁瞪着前方,仿佛正紧盯着那门里的一切。
张凯猛然刹住了车。
“现在,我终于听明白一些事情了。”张凯又点了一支烟,“傅纯你去乌陀山探险,你进入了一栋房子,你在二楼推开了一扇门,然后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钱琨抱着你,你给了他一个耳光。”
“两个!”我说道。傅纯横了我一眼,“还有薛兰,薛兰和我在一起。”
“钱琨,你是这样对我说,章怀告诉你他和薛兰、傅纯失去联络的消息。”张凯又说道,“然后你们驾车去乌陀山寻找她们,结果路上遇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顺着汽车旁边的脚印,你们找到了傅纯和薛兰,她们安然无恙。接着,你们回到了滨城,薛兰、傅纯和章怀搬到了老楼,接着你去了老楼,发现整栋老楼都空了,然后你遇到了一个道士,接着又听到了电梯的声响,发现傅纯在电梯里,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很好。”张凯说道,“钱琨,你这几天与傅纯有没有接触?”
“有!”我大声道,傅纯则在一旁瞪着我。
“傅纯说她没有这几天的记忆。”张凯又问道,“钱琨,她这几天有什么不同?”
“她让我感觉很陌生。”我说道,转过头来看着傅纯,“我一度以为,她可以重新接受我。我甚至一度以为,她还爱我。”
傅纯笑出了声,“你在做梦!”
“我觉得也是。”我冷冷地说道,“可惜我错了。”
“那我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傅纯看着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她眼神更凶了,“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何必问我!”我说道,“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
“好了,你们俩烦不烦?”张凯扔掉了香烟,“傅纯,你有没有被催眠的经历,或者,你看看你的臂膀,有没有针孔什么的。”
“没有。”傅纯回答道,她慢慢地卷起两只衣袖,洁白的肌肤上没有针孔的印迹,只有烙着三个天花疫苗的十字花印。
“你没有被催眠,又没有被注射过毒品的迹象。”张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不可能丧失记忆的,站在警方的科学鉴证经验上,我给你这样的回答。”
我心中一动,插入口袋的右手碰到了那个黄布袋上,张有才说了,那块石头里有鬼,我记得清清楚楚,傅纯那晚在她的家中戴着这根项链。难道是项链上的那块黑石让她失去了记忆?
“你在想什么?”张凯问道。
“我们还是赶往老楼吧。”我说道,“这样还可以找到一些线索,还有,章怀和薛兰也失踪了,老实说,我现在很担心他们。”
“好。”张凯启动了汽车,“傅纯,你尽力去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想起一点东西,哪怕一点点,比如说一双脚,一件衣服,甚至是一张凳子。记忆里的任何一个碎片都会对你唤醒整个记忆有帮助。”
张凯说得没有错,记忆里的任何一个碎片都可能会唤醒你的整个记忆。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爱情的记忆碎片,就能让你找回你全部的爱情回忆。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你永远不可能学会忘记。如果一个人要失去他的记忆,首先他需要忘记他自己。
这就是人类的宿命。
车继续往前开着,我打开了窗户,凉风阵阵,透过倒车镜,我看到傅纯歪着头倚在椅子上,嘴角边挂着她特有的倔犟。我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地发热,但心却放松了下来,她好了,她终于好了。我宁可看到这个打我耳光的傅纯,也不想看到前些天里的那个傅纯。因为现在的她,更像我记忆深处的她。
以前的甜蜜爱情只能成为一种内心深处的记忆,偶尔拿出来回味一下,都可以让我激动好久,而更多的记忆,是我们的争吵。在这样的记忆中,我活了很久很久。
她现在终于恢复过来了,开始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了。这至少让我明白,她正常了。
我宁愿看到正常的她,因为我爱她。
爱,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车子越开越快,我的头开始有些发晕,昨天写了一天的稿,再加上又去老楼忙了半夜,我只觉得精力一点点地散去。就在我将要睡着的一刹那,我听到了张凯的声音:“到了,老楼到了。”
车停住了,我迷迷糊糊地打开车门,那栋暗夜里的“碉堡”耸立在我们前方的田野里。
“钱琨,傅纯的新家在哪里?”张凯也走下了车,他看着远处的老楼问道。
“C区21楼13室。”我回答道,“老楼里现在应该还有一个人,就是我刚才说的道士张有才。”
张凯下车后沉默半晌,接着他平静地说道:“我有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我去找张有才,将他带到张凯身边,张凯要询问张有才老楼住户离开时的详细情景,而张凯直接带着傅纯去13室,然后我们在13室碰面。其实这不能算是一个计划,只是一个简单的行动纲领。
“走吧。”张凯说道,他从车厢里掏出了一根电警棍,傅纯走下了车,她变得沉默起来。老楼依然死寂一片,望着这座沉默的死楼,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恐惧,我之前来的时候,胆子未免太大了。
不,之前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里已经成为一座死楼,而现在,我确定它是一座死楼。
也就是说,恐惧其实是一种已知的暗示。
我抬起头看着老楼1楼大厅内光秃秃的水泥天花板,开始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尽管我在张有才面前一再嘴硬,可我知道,在这栋老楼里发生的事,其诡异程度一定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确实害怕了。傅纯恢复正常后,爱的勇气已经慢慢在我心中熄灭,对于未知事物的迷茫取代了心中原有的甜蜜和满足。也就是说,我失去了信念。
“拿出手机。”张凯掏出了手机,接着他按下了通话键,两秒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很好,这里的信号并不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差。我们可以用手机保持联系。”他接着说道,“再核对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钱琨,不管你有没有找到张有才,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你必须到C区21楼13室与我们会合。记住,一旦出现异样的情况,你要立即跑到最安全的地方,我指的最安全的地方是1楼。如果遇到了危险,你就自己跑吧。”
我看了一眼傅纯,她双眼低垂,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张凯的话。
“我不会遇到危险的。”我看着傅纯说道。
“很好。”张凯说道,“我们开始行动吧。”
这栋老楼似乎和数小时前相比有点改变,过道的墙壁上,细细的水珠一点点从墙壁上渗出,慢慢地滴在地上。我们三个人默默地向前走着,走到B区的电梯前。
“注意看时间。”张凯对我说道,我点点头,按下了电梯按钮。电梯门打开了,我走了进去,按下了17楼的键。在门合上的一刹那,我突然看到傅纯转过了脸,她看了看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静静地看着合上的电梯门,突然间,我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厚纸,黄色的,上面印着八卦图案。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张东西?但转念间我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张有才的八卦纸。
这纸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张有才出了什么意外?
我的心不禁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我掏出了那个电磁仪,指数停留在1200至1300间,指数平稳,也就是说,至少在这附近没有电磁异常现象。
但是张凯他们上的C区呢,还有,傅纯会不会再遇到什么意外?
我想不会,她有张凯的保护,会很安全。
电梯门打开了,17楼到了。
7室并不远,我下了电梯,再往右手边走十几米,就能到张有才的屋子了。我打开了手电筒,走出了电梯。走道里所有的房门都半遮半掩,包括张有才住的7室。
他真的出事了?我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不会啊,他是一个异人,他自己也说过,他经验丰富,他怎么会出事?
我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只觉得手脚冰冷,如果张有才不保,我有什么能力去与那些东西对抗?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左手掌心上的电磁仪上的指数依然安静地躺着,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
7室的大门洞开着,大厅的墙壁上已经空空如也,老庄、王重阳、李志常和尹志平的画像已被摘去,地面上留着一排蜡烛残泪,凝成一片,像原始森林里刚刚被伐去的树桩,带着诡异的红色。
没有了,张有才不在了,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包括他老师们的画像,包括他与他的粉丝们的合影,统统不见了。
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散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觉得自己异常虚弱,现在哪怕一声异响都能让我的神经崩溃,也就是说,我现在到了崩溃边缘。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张有才不见了,我会感到如此害怕?
我用手电筒一点点在房内扫射着,光线照到屋顶时,我突然看到房顶上写着几个黑字,字是隶书体的,分成两行。
我走了。你不要怕。
这是张有才留给我的字,我激动得差点叫起来。他没事,他是自己离开的,而且他还给我留了一句话,不要怕,我不需要害怕。
也就在那一刹那,我觉得信心猛增,连张有才这样的异士都看好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就在此时,电磁仪上的指数突然猛跳到2000至2100的区间,我的手也随着指数的上升不断抖动着,再定睛一看,指针指向左侧。也就是说,西侧一方有电磁异常现象,而我的西侧,正是老楼的C区。
张凯,傅纯!
我猛地蹿出房门,向西侧跑去。
真是见了鬼了,B区的电梯依然停留在17楼,但不论我怎么按按键,电梯门就是打不开,而指示灯则不断闪烁着,显示它感应到了我的指令。试了两三分钟,我转身向西侧跑去,直接乘坐C区的电梯上了21楼。
张凯,你千万不要有事。傅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我死了我都不会让你有事。我只觉得胸膛里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大脑则快要炸开了,视网膜中的墙壁已经扭曲成一段段的,大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救他们,我一定要救他们。
我看到了C区的电梯门,是的,电梯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正一点点向下降着,我跑到了电梯口,突然看到17楼按钮的背灯竟然亮着。有人刚才按过这个按钮吗?我像疯子一样用力拍着电梯按钮,这个电梯没有坏,还可以正常起落。
电梯像只被人从高空中抛下的玩具熊一般,在17楼顿然停住,我感觉楼板都在轻轻晃动。电梯门打开了,我手中的手电筒突然熄灭了,电磁仪却发出绿色的荧光,指数仪上的指针是夜光的。
指针正对着电梯,指数是2000以上。
那个电磁异常的家伙就躲在这电梯里面。
我没有说话,使劲瞪着黑暗的电梯,但我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
“我不是鬼。”电梯里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静静地站在电梯外,右手握紧了手电筒。
后发制人。敌不动,我不动。
也就在这时,电磁仪的指数又开始往上涨了,2300,2400,我看着不断上跳的电磁指数,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内心的焦灼、对傅纯和张凯的担心,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奇怪!”那人又说道,“难道你用了那东西吗?”
他的声音很奇怪,很低沉。我感觉像男声。虽然也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又有男人声音中特有的低沉。总之,听他的声音,你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不,不!”那声音又说道,“你没有用它,如果用了,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终于说话了,问:“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是来帮助你的。想不想让傅纯再爱你?”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一刹那,我只觉得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的、甜的、辣的、咸的、苦涩的一并涌了上来,我甚至想到了我与傅纯第一次约会的那一刻,我牵着她的手走在滨城的公园南路上。路的尽头是滨城火车站,淮南王刘安的青铜像孤单地竖立着。我的左手边是红茶坊、绿踪林,她的右手边是林林总总的音乐吧。头顶上的霓虹灯光照在她的脸上,816和813路公共汽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她笑着,我觉得满街的人都在看着我们。这时候她轻轻地将头倚在我的肩膀上,那么温柔。
我的眼泪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我仿佛清晰地听到了那落泪的声音,它敲在我的心房上,我锁了很久的心房上。
“把那根黑石项链再戴到她的脖子上。”那人又说道,“不要骗你自己。过去的几天,是不是你最近三年来最幸福的日子?把这项链再戴到她的脖子上,她会重新爱上你,而且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失去她。”
“你到底是谁?”我大声地叫道。
“我是神仙。”那人最后说道,电梯门突然关上了,那电梯又发出咚的一声,一点一点地向下降落。接着,我手中的手电筒一点点地恢复了光亮,亮光照在银白色的电梯门上。电磁仪上的指数悄然回落到了2100点。
我呆呆地站在原处,两分钟后,电梯又慢慢地升起,指数仪又回到了1200至1300的范围。然后,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了。
电梯中的照明灯又恢复了照明功能,白色的灯光照着这个有些破旧的电梯。
电梯里空无一人,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
张凯、傅纯!我要去救他们。
我踏上了21楼的楼道,径直向13室奔去,心中的焦虑在不断增加。就在此时,我看到指数仪上的指数又开始跳动起来,1300,1400,跳动到1500时,它终于停住了。
难道这里还有一个?
我已经冲到了13室门口。
大门洞开,张凯躺在地上,那根电警棍被丢在他的身边,我冲了上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鼻息正常,但他的头发似乎湿了。我用手一摸,是血,张凯的头被打破了,但伤口并不深,看起来应该是被一个钝器打伤的。
我要去找傅纯,她在哪里?她在哪里?我站了起来,用手电筒向卧室扫去,在那张黑色的大床上,傅纯侧躺在床上。
我冲了进去。她的双目紧闭,我用手指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很沉,带着一种节奏。我的手轻轻地抚在她的头发上,她的秀发穿过我的指缝,有一点点发痒,我竟然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在黑暗中,我用手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你睡着的样子,真像是一个孩子,六年前你像一个孩子,现在,你还是像一个孩子。
我突然想到她前几天对我说话时的样子,娇憨中透着刻骨的温柔,那正是我记忆深处的傅纯。也就在此时,我想起了电梯里的那个人对我说的话:“把这项链再戴到她的脖子上,她会重新爱上你,而且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失去她。”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块黑石上有强烈的电磁波。张有才的理解是那上面寄宿着别人的灵魂,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电磁异常仅仅是一种物理现象。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科学?张凯说他无法用警方的鉴识方法解释傅纯这几天为什么会完全失忆,但是我有答案了。
是这些电磁波使傅纯失忆的!
当傅纯戴上项链时,强烈的电磁波刺激了她的大脑,让她的记忆出现了变化,抹去了她与我之间的争吵和愤怒,她只是凭借着记忆里的那份最初的感觉以及身边属于我的事物,一点点回忆起记忆最深处的我,她对我重新有了好感,我们之间重新有了爱的萌芽。
而当傅纯脱去项链时,电磁波消失了,她失去了戴项链时的记忆,她开始回想起我们的争吵和纠缠,她对我的好感消失了。记忆中的那些痛苦又重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但是究竟是谁为她戴上了这根黑石项链,又是谁为她脱去了这根黑石项链?
不,这并不重要,只要我重新给她戴上这根黑石项链,她就会重新爱上我,就像电梯里那个人说的,我一生都不会再失去她。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一生一世”,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想这个词。这三年来如果我真的想谈恋爱,我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我之所以到今天还是一个人,是因为我爱傅纯,在我内心深处,我从来没有忘记她。
她在我心中已经标准化了。
很好,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钱琨,你的美梦即将成真,将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
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你爱她,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吗?戴上项链后,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宠她,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对你。你打字累的时候,可以好好地抱抱她柔软的身体。晚上和朋友聚会喝完酒回家后,她会把你洗澡的衣物准备好,还像以前一样。而且钱琨,你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争吵了。你们重新开始了。
我轻轻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黄布袋,那根黑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将袋口完全打开,电磁仪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我的手抚在那块黑石上,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那一刹那,我的脑袋里似乎一片空白了。
傅纯戴上项链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吧?
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空灵的大脑和由原始记忆碎片组成的记忆。而且,这些记忆是有选择的。
其实,戴上这条项链的傅纯,根本就不是傅纯,她只是一个玩偶,这根项链的玩偶。项链让她选择什么样的记忆,她就选择什么样的记忆。
不,你最好还是为她戴上项链。一个声音对我说道,戴上了项链她就会爱你一生一世,你也就结束了煎熬。
不,你不能给她戴上项链。另一个声音对我说道,你爱的是傅纯,你曾经说过你死都要保护好她,你不能这样伤害她。
我猛地被后一种声音唤醒,接着我的手从黄布袋里缩了回来,迅速地将袋上的绳子重新打上了结。眩晕感消失了,额头满是冷汗,我刚才差点做了什么?
就在此时,我身后传来张凯的一声呻吟:“钱琨,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转过头去,张凯用左手半支起身子,又发出了一声呻吟:“我竟然被暗算了。”
我看了看他的脸,他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头上伤口上的血明显已经止住了。
“你被谁暗算的?”我扶张凯坐到了沙发上,他轻轻地用手摸着头上的伤口,手上沾满了血渍,“你把电警棍给我拿来。”
我拾起了那根电警棍,警棍上沾满了鲜血,我略带诧异地看了看张凯。“谁的血?”
“我的血!”他喘着气说道。
“情况很奇怪。”张凯向我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幕,“我和傅纯来到13室。傅纯进入房间后就说:‘我的东西怎么会被摆在这里?’我没有说话,然后看着傅纯走进了卧室,进入卧室后她就开始翻找东西。我本想在屋内找点有用的线索,但联想到停电了,为了保护好现场,我决定先在沙发上坐着。”
“傅纯在屋里翻东西的声音很大,我还听到她的自言自语:‘那东西到哪里去了?’”张凯半倚在沙发上,他的精神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电梯发出了咚的一声,有人上了21楼。我以为是你,但是半分钟后,我根本没有听到脚步声,这时候我觉得有些问题,因为如果你从电梯出来的话,脚步声会很沉重。于是我抽出了电警棍,准备出屋看看情况。”
“就在我准备出屋的一刹那,我突然看见我的前面有个矮壮的身影,我刚问了一句是谁,”张凯呆呆地说道,“就觉得我的右手突然被一股大力所扯动,就如同我手中握着一块铁块,然后有人突然拿着一块磁石来吸我手中的铁块一般。我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扬起,手中的警棍砸在我自己的头上。然后,我就晕倒了。”
我惊异地看着张凯,张凯说话时的神情相当冷静。
“钱琨,”张凯看着我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的手失去了控制。”我迟疑地说道,“原因有很多种。”
“不!”张凯说道,“我的手绝不会失去控制,当时是有一股外力突然牵引了我的手。”他下意识地用手推了推电警棍的电源开关,本应冒着火花的警棍却不见一点反应。
“警棍坏了?”我心中有一个想法正在慢慢成形。
“不应该啊。”张凯有些迟疑地说道,“如果警棍被砸坏了,那我的脑袋就彻底完蛋了。”
我没有说话。
“那个道士对你说过什么,他说这栋楼里有鬼?”张凯说道,“我不相信鬼神,不过说心里话,很奇怪,拉住我的那股力量,仿佛是在空气中突然产生的。”说到这里时,张凯的眼睛里也突然闪过了一丝恐惧。
“不是鬼。”我慢慢地说道,“是电磁波异常。”
张凯看着我,他并没有急着说话,他知道我会向他解释。
于是我解释了。
“张有才真是一个怪人。”这是张凯听完我的故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摸着那个指南针大小的电磁仪,“这个东西,能不能给我拿回去研究一下?”
“不行。”我一把把电磁仪抢了回来,“这些天我还用得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说完这话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天快要亮了。
“对了,傅纯怎么样了?”张凯问我,我这才想起傅纯。我走进卧室,她依然平静地睡在那张黑色的大床上。我再次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平稳,只是略微有些沉重,大概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
我轻轻地抱起了她,她就算要睡觉,也不可以再睡在老楼里。她的腿碰到了我裤子的右边口袋,我想到了放在口袋里的黑石项链,心中一动,这东西是个祸害,要把它处理掉。
也就在这时,张凯走了进来:“我已经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剩下的事情将按照程序来处理。”
我对他点了点头。
程序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是一种公式化的群体配合行为,但是在张凯的既定程序中,我是个异类。
我一个人斜靠在张凯的车旁,看着警车、救护车在老楼面前停下,我还看到电力抢修车也开了过来,老楼又恢复了生气。傅纯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医生说她没事,只是暂时的昏迷,有可能是疲倦所致。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安心了,从理论上说,张凯说的那个矮壮的身影,不可能仅仅只对张凯有所行动。
傅纯的晕倒也是那个人造成的吗?
他要我把项链戴到傅纯的脖子上。
他的最大特点是,他不是一个鬼,而是一个拥有异常电磁波的人。只要我把那项链戴到傅纯的脖子上,傅纯也会变成一个拥有异常电磁波的人。
张有才并没有对我说电磁波异常可能产生的反应,但是我可以推断出一些事情来。比如说,傅纯的失忆,又比如说,刚才张凯所描述的手突然失去控制的情况。这些很可能就是异常的电磁波造成的。
是的,受到干扰的不仅仅是张凯的手,还有电梯。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B区的电梯始终打不开,C区的电梯照明灯也暂时熄灭了。与电梯照明灯一起熄灭的,还有我的手电筒。
还有电警棍,那一定不是因为砸张凯的脑袋而损坏的。
异常电磁波。
我将手放入裤子口袋,我摸到了黄布袋中的那根黑石项链。
就在这时,我看到张凯朝我走过来,他的头上裹了一层白纱布,满脸铁青。
“头没事吧?”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章怀是什么时候?”
“5月9日的上午。”我说道,“就是前天上午。”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支烟,一支给我,一支塞到自己的嘴里,然后靠在汽车上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道。
“章怀前段时间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又问道。
“去了一次闽省,将薛兰和傅纯找了回来。”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头,“章怀怎么了?”
张凯看了我一眼,猛地吸了一口烟,接着咳嗽起来,“我们刚刚在楼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你说什么?!”我瞬间变得十分激动,一把抓住了张凯,“他是怎么死的?”
“死得很惨。”张凯又抽了一口烟,“我很久没有看过死状那么惨的尸体了。”
我瞪着他,觉得嗓子发干,章怀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的兄弟。我知道,如果薛兰不是他的女朋友,而傅纯依然是我的女朋友,如果她们俩在乌陀山失踪了,我又要求章怀陪我去乌陀山找她们的话,章怀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章怀与我之间很默契,兄弟间的默契。
“他是怎么死的?”我咬着牙问道。
“等待验尸结果吧。”张凯说道,他狠狠地将烟头扔在地下,“这栋大楼里可能不止一具尸体,你先不要走,等一会儿可能会有警察给你录口供。还有,那个张有才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我说道。
“我试着上网去查了张有才。”张凯看着我说道,“同名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与你的描述相符的。这个人也还要查一下。”
我瞪着他。
“你别等我了,会有警察和你联系的。”张凯转过身向老楼走去,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掉转头回来了。
“钱琨。”他看了看我说道,“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嗯?”
“刚才医院来了电话,说傅纯现在是深度昏迷。”张凯看着我说道,“已经送入了ICU。”
我呆呆地瞪着张凯,不会的,我试了傅纯的鼻息,她只是呼吸声有点沉重而已,人累的时候都会这样。
“医生说在她胸部发现了出血点。”张凯说道,“初步断定是高压电击所致。钱琨,现在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