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黎圣母院
26559100000009

第9章 弃婴与教士(2)

是克洛德抱走了他、收留了他、抚养了他。小时候,每当狗和孩子们撵着他狂叫时,他总是赶紧跑到养父的胯下藏起来。克洛德教会了他说话、写字,还让他成为敲钟人。所以,卡齐莫多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尽管养父时常板着脸孔,蛮横生硬,卡齐莫多的这种感激之情却一刻也未曾中止过。从卡齐莫多的身上,副主教找到了世上最听话的奴隶,最温顺的仆人,最警觉的猛犬。敲钟人聋了以后,他和克洛德·弗罗洛之间建立了一种神秘的手势语,只有他俩明白。副主教就这样成为了卡齐莫多唯一还保持着思想沟通的人。在这尘世间,卡齐莫多只和两样东西还有关系:圣母院和克洛德·弗罗洛。

1482年,卡齐莫多大约20岁,克洛德·弗罗洛36岁左右,一个长大成人,另一个却显得老了。

克洛德·弗罗洛已不再是托尔希神学院当初的那个普通学子了,不是一心照顾一个小孩的那个温情保护人了,也不再是既博学又无知的哲学家了。如今,他是一个刻苦律己,郁郁寡欢的教士,是人类灵魂的掌管者,是副主教大人。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做学问,也没有放弃对弟弟的教育,这是他人生中的两件大事。

小约翰·弗罗洛的绰号为“磨坊”,因为寄养环境的影响,他并没有朝着哥哥原先为他所预定的方向成长。兄长期望他成为一个虔诚的学生,但是弟弟却一味朝着无知放荡的方向发展,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捣蛋鬼,然而又极其滑稽可笑,常逗得大哥发笑。说到底,这小无赖其实心地很善良,然而刚刚训斥完了,他又依旧故我,继续****那些离经叛道的行径。

因为这一切的缘故,克洛德的仁爱之心受到打击,他心灰意冷,满腹忧伤,便益发狂热地投入到学识的怀抱。人们时常发现副主教悄悄溜进拐角处的一间房屋里,有人说有一次从气窗里看见克洛德副主教在两间地窖里掘土翻地。据猜测,这两个地窖里埋藏着点金石,所以整整两个世纪当中,所有的炼金术士恨不得把这座房子翻个底朝天,在他们的践踏下,最终它渐渐化为了尘土。

还有一件事也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副主教在河滩广场的钟楼里,给自己安排了一间小密室,不许任何人进去。每天夜里,就可以看见钟楼背面透出一道红光,忽隐忽现,间隔短暂而均匀,仿佛是随着一个人的呼吸在喘气那样。所以那些爱说长道短的女人就会说:“看啊,是副主教在呼吸,那上面是地狱的炼火在闪耀!”这一切不足以证明其中有巫术。不过,烟实在是太大了,难怪人家猜测有火,因而副主教的名声相当不好。出自对身份的顾虑,也由于性格的缘故,他一向不接近女人,但如今好像比以往都更加憎恨女人了。只要一听见女人丝绸衣裙的声音,便马上拉下风帽遮住眼睛。在这一点上,他是百般克制和严以律己,怎么苛刻也唯恐不周。

除此而外,人们也注意到,最近他对埃及女人和茨冈女人似乎更加憎恶了,甚至让主教下令禁止吉卜赛女人到教堂广场来跳舞和敲手鼓。他还查阅宗教裁判所那些发霉的档案,搜集有关巫师相互勾结施巫术而被判处火焚或绞刑的案子。

我们前面已说过,副主教和敲钟人很不讨人喜欢。每当人们看到敲钟人跟在副主教后面,两个人一起穿过圣母院街道的时候,他们一路上都会遭到恶言恶语,冷嘲热讽。除非副主教昂首挺胸走着,脸上露出一副冷峻,甚至威严的表情,那嘲笑的人才望而生畏,不敢作声,然而这是少有的事。

忽而只见一个鬼头鬼脑的小淘气,只是为了开心,竟冒着生命危险,跑去用一支别针扎进卡齐莫多驼背的肉里;忽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妞,脸皮厚得可以,故意走近用身子擦着克洛德教士的黑袍,冲着他哼着嘲讽的小调。然而,这种叫骂声,大部分来说,教士和敲钟人是听不见的。卡齐莫多太聋,克洛德又经常沉思默想,他们根本没有听见这些优美、动听的话。

从早上8点起,小堡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挤着几十个市民。旁听司法长官大人的副手以及小堡法庭预审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对民事和刑事案件有点颠三倒四和随随便便的判决。这的确是五花八门、让人愉悦的一出好戏。

这位小堡的预审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高坐在司法长官的公案上,但是,他是个聋子。这对一个预审法官来说,不过是一个轻微的缺陷罢了。弗洛里昂虽然耳聋,却照样能够进行终审判决,而且判得十分恰如其分。当一个审判官,只要装作在听就够了。这位可敬的预审法官对公正审判唯一的基本条件是再符合不过了,因为他的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声音打扰的。

而且在听众席上有一个人,正在严密监视着预审法官的言行举止,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约翰·弗罗洛。这个往日的学子,在巴黎肯定随时随地都能遇见他,只有在教授的讲台前面除外。

“喂!”他对身旁冷冷笑着的同伴悄悄说道,“注意,他们要带人出来啦。啊!原来是我们昨天的教皇,我们的那个敲钟人,那个丑八怪!竟然是卡齐莫多!”

正是卡齐莫多,他被绑得死死的,一队捕快把他团团围住。此时,预审法官正在认真翻阅着对卡齐莫多的控告状,匆匆过目之后,看上去在聚精会神地沉思。他每次审讯时,总要这样小心谨慎地准备一下,对被告人的身份、姓名和犯罪事实,都做到心中有数,甚至被告人会如何回答,应当如何予以驳斥,也都事先设想好了,目的是要掩饰他耳聋的毛病,而且通常瞒得天衣无缝。

于是,他反复推敲卡齐莫多的案子之后,就把脑袋往后一仰,半闭起眼睛,装出一副更加威严、公正的模样。此时此刻,他就完全又聋又瞎了。这是两个必备的条件,不然,他就成不了十全十美的法官啦。他摆出这副威严的姿态之后,就开始审讯了。

“姓名?”

但是,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情况:一个聋子审讯另外一个聋子。

卡齐莫多根本听不到问的什么,照样盯着法官没有应声。法官由于耳聋,并且根本不知道被告也耳聋,便以为他像通常所有被告那样已经回答了问题,接着又照旧往下问:“很好,年龄呢?”卡齐莫多依旧没有回答。法官以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便接着问下去。“现在要回答,你的身份呢?”依旧是默不作声。这时听众开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预审法官认为被告已经答完了他的第三个问题,便继续说道:“你被指控:第一,深夜扰乱治安;第二,强行侮辱一个疯癫女子;第三,图谋不轨,对国王陛下的弓箭侍卫大逆不道。以上各点,你必须一一说明。书记官,被告刚才的口供,你全记录在案了吗?”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从书记官到听众,都哄堂大笑,这笑声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就连两个聋子也觉察到了。卡齐莫多耸了耸驼背,轻蔑地转过头来。而弗洛里昂老爷,也和他一样感到惊讶,却以为是被告出言不逊,答了什么话才引起听众哄笑的,又看见他耸肩,认为他在回嘴顶撞,于是怒冲冲地斥责道:

“坏家伙,你回答什么来着,就凭你这回答就该判绞刑!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讲话吗?”这种喝斥并不能阻止全场爆发的笑声。大家反而觉得这一呵斥荒唐之极,而且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连市民接待室的捕头们也狂笑了起来。只有卡齐莫多很庄重,因为周围发生的事,他根本一无所知。法官大人越来越发火了,认为应该用同样的腔调继续审问,指望通过这一招来迫使听众恢复对公堂的尊重。

“那么就是说,你明明是恶棍和盗贼,却敢藐视法官……”聋子对聋子说话,哪能有个完。若不是大堂深处那道矮门突然打开了,司法长官本人走了进来,鬼知道弗洛里昂老爷要说到什么时候才能止住。

看见他进来,弗洛里昂老爷并没有突然住口,而是忽然掉转话锋,对司法长官厉声说道:“大人,被告公然藐视法庭,请大人严惩不贷。”话音一落,一屁股坐下。司法长官皱了一下眉头,对卡齐莫多做了一个手势,以示警告,那个聋子这才多少有点明白了。

司法长官厉声对他说道:“你究竟干了什么勾当才在这里的?”

可怜的家伙以为司法长官是问他的姓名,便打破始终保持着的沉默,用嘶哑的喉音应道:“卡齐莫多。”

这一回答与司法长官的提问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又惹起哄堂大笑,把罗贝尔大人气得满脸通红,喊道:“你连我也敢嘲弄吗?十恶不赦的恶棍!”“圣母院的敲钟人。”卡齐莫多再回话,以为该向法官说明他到底是什么人了。

“敲钟的!我要叫人把你拉去巴黎街头示众,用鞭子抽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您想要知道我有多大了?我想,到今年圣马丁节就满20岁了。”卡齐莫多说道。

这下子,司法长官再也忍受不了了。“你胆敢嘲弄本堂!执杖的众捕快们,快给我把这家伙拉到耻辱柱去,给我狠狠鞭打,在轮盘上旋转他一个多钟头,这笔账非和他算清不可!”

书记官马上拟写判决公告,不一会儿,就拟好了。书记官把判决书递给司法长官,司法长官盖了大印,随后走出去继续巡视其他法庭。卡齐莫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神情冷漠而又诧异。

弗洛里昂老爷宣读判决书并准备签字的时候,书记官突然对那个可怜虫动了恻隐之心,希望能给他减点刑,便凑近预审法官的耳边,指着卡齐莫多对他说:“他是个聋子。”

他原本希望,能唤起弗洛里昂老爷的同情,对那个犯人开恩。但是,弗洛里昂老爷并不愿意人家发觉他耳聋。书记官对他说的话,他连一个字都没听清,而他却偏要装出一副听见的样子,因此应道:“啊!既然这样,那就示众增加一个小时。”随后就在修改过的判决书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