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习期将满,离开斯特朗博士学校的日子将近,这时我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我在那儿生活得很快乐,对博士产生了依恋之情,在那个小小世界里我有名气、有声望。因为这一切,离开使我悲伤。但为了其他理由,我又很高兴。
对我应当从事的职业,我姨奶奶和我已进行过多次严肃的交流。一年多来,我总想找到一个答案。我还是愿意从事一种不致太耗费姨奶奶财产的职业,无论干什么,我都会努力。
“特洛,我亲爱的,我告诉你吧,”在我即将离开学校的那个圣诞节期间的一天早上,姨奶奶说道,“由于这个难题还没找到答案,也由于我们应当尽可能避免在作决定时犯错误,我想我们还是暂缓一下为好。而且,你应该努力从新的角度来考虑这问题,别太学生气了。”
“我一定这样做,姨奶奶。”“我想,”姨奶奶继续说道,“看看外面的生活,也许在帮助你下决心等方面会有益。假设现在你去做一次小小旅行,假设,你再去那个老地方,看望那个起了个野蛮人名字的怪女人。”姨奶奶说着擦了擦鼻子,就为了这名字,她总不能完全谅解皮果提。
“在这世界上的一切事中,姨奶奶,再没比这件事更能使我高兴的了!”“行啊,”姨奶奶说道,“我也很高兴这样。我非常相信,特洛,无论你做什么,都应该是自然的、合理的。”“我希望我能对得起你,姨奶奶,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惜呀,你那可怜又可爱的母亲不在了。”姨奶奶赞许地看着我说道,“她会为自己的儿子而骄傲,她那软弱的小脑袋准会完完全全发昏。天哪,特洛伍德,你让我多想她呀!”
“我希望你非常高兴吧,姨奶奶?”我说道。
“狄克,他真像她。”姨奶奶加重语气说道。“他真的像?”狄克先生问道。“他也很像大卫。”姨奶奶很肯定地说。“他非常像大卫!”狄克先生说道。
“可我要你做的,特洛,”姨奶奶继续说,“不是指身体方面,而是指道德方面。我要你做的是成为一个坚定的人,一个优秀、坚定、有意志的人。有决心,有品性,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否则绝不受任何事、任何人的影响。这就是我所要你做的,本来这是你父母亲都要做的,唉。”
我表示我希望能做到她所说的。
“那么,你可以从小事开始,依靠自己,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姨奶奶说,“我要你独自去旅行。我曾一度想让狄克先生与你同行,但思忖之后,决定要他留下来照顾我。”
按照姨奶奶的好心计划,一笔可观的钱很快就为我筹齐了,再加上一个行李包,我就被送上了路。分别时,姨奶奶给了我好心的建议和许多亲吻。她说,由于她是想让我多观察身边的事并稍稍想一想,因此她建议我如果愿意,不妨在伦敦住几天,无论是去萨福克的路上,还是返回途中都行。
我先到了坎特伯雷,为了向爱妮丝和威克费尔德先生告别,也为了向斯特朗博士告别。爱妮丝见到我很高兴,她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后,那个家已经完全变样了。
“特洛伍德,有件事要问你,这是我不愿问别人的,你看出我爸爸有什么变化吗?”
“我认为,他那日渐增强的嗜好于他没有好处。他常常很紧张,或许这只是我的幻觉。”“不是幻觉。”爱妮丝摇头说。
“他的手发颤,说话也含糊不清,看上去像疯子一样。这一点是我在他被人找着办事时看出来的。”
“是尤来亚找他。”爱妮丝说道。“对,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似乎使他十分不安。就在前些时候的一个晚上,我看到他处于这种状况:头伏在书桌上,像个孩子一样地流泪。”
我正说着,她把手轻轻放到我嘴边,走到房门口迎接她父亲,并把头倚在他肩上。他们父女同时朝我看时,我觉得她脸上的表情真是动人至极。她的表情中有对他那么深深的爱,有对他给予的所有慈爱、关怀的感激。
不知为什么,离开爱妮丝和她父亲时,我居然带着一种炫耀的刚毅和冷淡上了去伦敦的马车,坐到包厢里。我到了查理十字架旁的金十字旅馆。这是一家旧旅馆,一个侍者把我带进咖啡室,然后,一个女仆把我带进我的小卧室。没人向我表示一分敬意——女侍者不在乎我在什么问题上有什么看法,男侍者对我很随便。
我用我最低沉的声音吩咐男侍者,点了一份小牛腰加土豆,再加上一些配料。
终于,我起身准备去就寝了,向门口走去时,我遇见一个人,并清楚地看见了他。
“斯梯福兹!你不愿和我说话吗?”“我的上帝!”他大叫道,“这是科波菲尔!”“我亲爱的斯梯福兹,见到你我真是非常非常高兴!”斯梯福兹开心地大笑,拍着我的肩膀。他还请我明天早上10点钟和他一起用早餐,我十分高兴地接受了邀请。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斯梯福兹邀请我访问他的家。于是,我就跟着他乘车去见了他的母亲,还有一个脸上有伤疤的达特尔小姐。据说,她脸上的伤疤是斯梯福兹小的时候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