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羽霖见段春盈一副犹豫心疼的模样,倒是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并非长平侯的亲子,并没有夫人想得那么伤心,反而是恍然大悟的感觉。”
为什么长平侯极少到院子里看他,为什么看到侯夫人明面上的慈祥暗地里的打压都毫不在意。
起初有些介怀,后来知道他并非长平侯的孩子,总算是明白了。
没有人会容忍一个陌生人住在府上,还抚养成人。长平侯兴许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但是因此换来的好处,必然不少。
得了好处,却不想履行承诺,很像长平侯的作风。
知情者觉得言衡之实在残忍,连亲生爹娘都不放过,却不知有父必有其子,长平侯天性如此,身为长子的言衡之不过是相似罢了。
尤其侯夫人,打小就在他身上动手,言羽霖年纪太小的时候没察觉,等察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挽救。
身子一天天虚弱下去,在言羽霖以为这一生会就此结束的时候,居然遇上了段春盈,还有一封小小的信笺,夜里悄悄送到他的枕边。
刻意改变的字迹,言羽霖能够看得出来,但是字里行间的话却透着真诚和暖意,所以他把信笺看完,再彻底烧掉。
这世上并非没有关心他的人,言羽霖渐渐好起来,也有心思谋划报复了。
侯夫人其实猜得不错,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但是言衡之能得到秘药,是自己找来,再秘密送到言衡之的手上,就等于是言羽霖间接谋害了长平侯,成全了言衡之。
如果言衡之不是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言羽霖又如何能够顺势而为,借刀杀人?
至于侯夫人,言羽霖不过让清然买通了狱卒,让他对言衡之不要搜身。果真这个弟弟身上藏着秘药,段春盈送去的哑药碰都没碰。
人的心思歹毒,只要有能用的东西在手边,绝不会心慈手软。
长平侯与侯夫人也算是食了恶果,言羽霖最多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段春盈紧紧握住他的手,言羽霖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传了过来,叹道:“知道真相,我其实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她想到段老爷偏心,自己好歹是段家的孩子,总归是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言羽霖长这么大,可能从来没见过亲生爹娘一面。为何把还在襁褓中的他送到侯府,又不闻不问这么多年,都是段春盈心中的疑惑,兴许也是言羽霖心底一直想要问的。
“那么,夫君知道亲生爹娘是谁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言羽霖毫不隐瞒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娘亲已经不在。”
段春盈总算松口气,答道:“那么你爹还在,也知道你在侯府?”
“他并不知情,若是知道了,我早就没命了。”言羽霖的表情有些冷,不像是想起亲生爹爹,更像是对待一个仇人:“这辈子恐怕我都不能见他一面,只不过我也不想见他就是了。”
除了紧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段春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言羽霖叹了口气道:“当年是娘亲把我悄悄送出来,之前那位侯夫人是个心善的,加上刚生下的孩子夭折,便偷偷留下了我。可惜红颜薄命,她没能熬几年就去了。”
留下他面对冷漠的长平侯,还有面慈心冷的新一位侯夫人。
“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容貌早就想不起来了,只是每晚她会抱着我轻声唱曲,哄我入睡。那把嗓子带着江南软软的腔调,我至今还记得。”
提起那位侯夫人,言羽霖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的笑容来:“或许以前过得并不算很如意,可是能够活下来,恐怕也是上天的旨意。”
所以,他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即便毒素渗入的时候,言羽霖都不曾认输,就此放弃自己,如今就更加要过得更好更快活。
好让当初不想自己活下来的人看看,言羽霖能够活得比谁都要好!
门外一声轻叩,红盏的声音传来:“少夫人和姑爷可是起来了?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是摆在屋内,还是在前头?”
段春盈这才发觉两人居然在寝室里厮混了半日,红盏也不知道在外头等了多久,顿时面红耳赤,扬声道:“我们这就出来,午饭就摆在前厅。”
“是,少夫人。”红盏的声音带带着笑意,话音刚落,就跟身旁的绿岚小声咬耳朵:“少夫人肯定脸红了,不过姑爷跟夫人真恩爱,这日头都快晒到屋里了,他们还没起身……”
绿岚也是满脸含笑,见红盏背对着房门打开,段春盈听了进去,果真双颊酡红,恼羞成怒道:“红盏!”
“少夫人可饶了奴婢,奴婢这也是高兴的!”红盏捂着嘴躲在绿岚身后,段春盈绷着脸,只是耳根红彤彤的,显然心里羞赧得很。
言羽霖听了,笑着搂过她的肩头往外走道:“夫人昨夜辛劳,只怕是饿了。”
段春盈的脸颊几乎要烧起来了,瞪了他一眼,这人在丫鬟面前怎么说话呢?
红盏转过身憋着笑,绿岚也用帕子遮住半边脸,免得笑得太灿烂被段春盈看见了,叫自家少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了。
段春盈好不容易坐下,一顿饭吃完,脸颊的绯红这才褪下了大半。
等吃好了,丫鬟正收拾着碗筷,门房就说外头来客了:“公子,少夫人,外头的客人说是姓沈。”
“沈?”段春盈想到或许是沈远,连忙拒绝道:“不必让他进来,就说我们新居尚未收拾好,不能待客。”
门房为难道:“小的也劝了,可这位沈公子说是少夫人的亲戚,又是上门当面道谢来的。”
果真是沈远!
段春盈正要张口让护院把人打出去,就听身旁的言羽霖说道:“既然是沈公子,那就让他进来吧。”
“夫君为何让他进来,我可不想见这人。”段春盈厌恶地皱眉,对沈远她没什么好印象。
“既然是登门道谢,总要有谢礼。我们刚乔迁新居,要添置的东西多,手上的银钱可没那么就手。”沈家多的是银钱,言羽霖不介意笑纳。
毕竟为了保命,沈家二话不说就让出了矿山,感谢恩人,不是该送更好的东西?
段春盈拿不准言羽霖的意思,她对沈家富可敌国的钱财都没兴趣。不是自己的,她从来都不会多拿一点。
“夫人看着便是了,就这么轻易放过沈家,实在太便宜他们了。”言羽霖打定主意是要给她出一口恶气,段春盈也只能等着了。
沈远的双腿尚未痊愈,还是被四个小厮抬进来的。
不能坐着,更不能躺着,就只能趴着,实在有些羞于见人。
沈远这才来,眼珠子就盯着段春盈不放,这眉梢隐含春意,妩媚之色若隐若现,明显就是昨夜被滋润过的。
明明上回他亲眼看到段春盈还是处子之身,这么快两人就圆房了?
面上的惊讶不由自主显露出来,沈远瞥了言羽霖一眼,这人不是说快没命了,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怎么还有力气洞房?
想到上回抓住自己胳膊的力气,他丝毫没觉得言羽霖是个病入膏肓,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以前病怏怏的模样分明是故意装出来的!
越想越是觉得如此,沈远随意拱拱手道:“昨天的事,多谢盈妹妹出手相助。”
言羽霖挑眉道:“沈公子的小厮似乎没说明白,是在下好心提醒的。”
听罢沈远真是惊讶了,这男人居然如此好心,帮了自己一把?
他一直以为是段春盈不忍心,这才让小厮赶去晋安候的面前美言。虽说献上了一座矿山,叫沈远十分肉痛,但是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再怎么财大气粗,这里是天子脚下,世家贵人遍布的地方。
沈远不可能跟晋安候叫板,民不能跟官斗,更别提晋安候有一个姐夫是皇帝,有一个姐姐是皇后,外甥是太子,也是储君!
所以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想着段春盈帮了自己,恐怕心里对他是有意的,沈远这才上门来。
如今知道是言羽霖,他倒是有些失望,敷衍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感谢言公子。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必定不会吝啬。”
说的是他本人,并非沈家,这份恩情算在沈远一个人头上,言羽霖再是提出无理的要求,只要说做不到,自己不就能推得一干二净?
沈远心里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遇到的对手却是言羽霖,他漫不经心地道:“我以为沈公子是感恩之人,居然就这样随意地打发救命的恩人?”
闻言,沈远不悦,就知道此人会帮忙,必然有所求,这样的人自己是见多了:“言公子救人,我亲自上门道谢,这还不够吗?也做出了承诺,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公子若果挟恩而为,到不是君子之道了。”
言羽霖几乎要大笑起来,沈家公子居然跟他谈论君子之道?
“沈公子似乎忘了,究竟为何上京来?”
段春盈一怔,原来此事言羽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