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的生母,言羽霖也是听说过的。虽说出身不高,只是一个秀才的女儿,却是知书识礼,容貌也是上好。
瞧着段春盈的姿容,就明白她的生母相貌极好。
可惜红颜早逝,在段春盈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落了病根,缠绵病榻没多久就去世了。若非生母不在,她又如何会小小年纪被送到偏远的磐石山庄去?
言羽霖想到自己的生母也是早早死了,陡然间觉得两人同病相怜,小小年纪少了母亲的庇佑,在府里都过得艰难,算是磕磕碰碰长大,不免对段春盈多了几分怜惜。
不过段春盈刚才的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边两人轻声说话,虽然离得不近,但是离其他夫人们却是远着的,段冬雪有心想过来偷听一耳朵,可惜被段夫人用眼神制止了,还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臂,只得示意身后的连蕊悄悄靠近。
绿岚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段春盈和言羽霖难得的独处,拦住连蕊,连哄带拽把人推到一边去,自然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段春盈声音极低,像是喃喃自语:“娘亲身子康健,因为家中算的是略有薄产,外公又中了秀才,从小虽说是掌上明珠,但是没有婢女成群,大多数都是亲力亲为。这身子骨可比京中的夫人们要好,怎会无端端就没了?”
她说着,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道:“段夫人对外说二弟和二妹妹这对双胞胎是早产,足足提早了两个月出生。但是算下来,两年的功夫,守孝一年,再迎娶继夫人,可不就是当月就怀上了,怎么可能?”
言羽霖听出来了,段春盈怀疑段老爷和段夫人早有来往,珠胎暗结。说是早产,哪个早产的孩子能如此康健,根本只是借口罢了,免得说出去叫人戳脊梁背,不好听而已。
“你说这样的男人,娘亲下辈子可别再遇上了。”她闭上眼,重新在蒲团上磕了一个头,这才坐直身:“多谢公子送来的一车玩意,不至于叫我在院子里闷得慌了。”
“哪里,举手之劳罢了,姑娘喜欢就好。”言羽霖说罢,定定地看着她道:“姑娘可以放心,我不是段老爷,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既然已经应下要迎娶段家大姑娘,那么除非段春盈犯下大错,他是绝不会像段老爷这般过河拆桥。
若非这秀才满腹才学,对段老爷指点一二,有可能高中吗?
娶了恩师的女儿,成亲这才五年,就已经在外头勾勾搭搭了。被枕边风一吹,可不就把发妻给弄死了,好给后来更年轻漂亮的段夫人让位吗?
如此没脸没皮的事,言羽霖光是听着,觉得同是男人,都要替段老爷感到羞耻。
段春盈听了,没露出多少感动的神色,反倒扑哧一声笑开了:“言公子想要另娶,也得先把小命保住。长命百岁,才能琢磨其他的事。不然这瘦弱的身板,就算想左拥右抱也不容易。”
她站起身,招手让绿岚扶着自己,对目瞪口呆的言羽霖点了点头:“不打扰公子的雅兴,小女子就先去后院走走了。想必等会很热闹,公子务必注意身子,可别太累着了。”
这番关怀,听在言羽霖的耳中却别有深意,不由微微蹙眉。
转身见段夏荷和段冬雪终于偷偷从段夫人身边溜走,正往这边来,他终于明白了段春盈话语中的意思。
这么两个大麻烦,自己的确要招架不住。
言羽霖当机立断,被小厮扶着起身,立刻跟在段春盈的身后往寺庙的后院走去。
段春盈在前,也没回头,绿岚却是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低着头。
段冬雪原本想跟言羽霖说几句话,没想到他掉头就跟着段春盈走了,气得直跺脚,段夏荷见状,凉凉地道:“看来言公子十分不待见妹妹,一瞧见你走过去,这就跟着大姐跑了?”
段冬雪瞪了她一眼,冷笑道:“只怕言公子不是不想见我,而是不想见二姐姐。他是个翩翩公子,不好直说,便躲了开去,倒是全了礼数。”
“你——”段夏荷面露恼怒,又嘲笑道:“言公子再好,也是大姐的未婚夫,三妹妹这是打算横刀夺爱?”
“我是挺欣赏言公子的才学,能跟他聊上两句,必然受益良多。”段冬雪上下打量着段夏荷,又嘲笑道:“不过二姐姐明明之前就不待见言公子,却忽然打算亲近,莫非是看上他了?也是,像言公子的容貌和才学,加上显赫的身世,只怕没什么姑娘会不喜欢。”
她压低声音,凑到段夏荷的耳边:“我还敢承认,二姐姐却是个懦弱的,连认都不敢认,还想跟大姐抢男人,真是做梦!”
段夏荷气得浑身哆嗦,恨不得撕了段冬雪一张利嘴!
“你们杵着做什么,赶紧过来跟夫人们请安。”段夫人对她们招招手,段夏荷只能收敛了怒气,换上浅笑转身回去跟各位夫人行礼。
段冬雪也跟在后头,嘀咕着一句“变脸倒是够快的”,也跟着笑盈盈地挨到段夏荷身边,嘴巴跟抹了蜜的,哄得几个夫人都眉开眼笑。
段夫人对这个三女儿甚是满意,只怕以后能说个好亲事,扭头见段夏荷笑得僵,又嘴巴笨,跟右手边的夫人说了几句,那夫人不冷不热的应着,很快也去段冬雪的身边去了,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侯夫人搭着香巧的小手起身,还在热闹聊天的夫人们不由一静,看了过来:“我有些倦了,想去后头的禅房歇一歇。跟段夫人也许久不见了,不妨陪我聊两句解闷?”
“这是我的福分,香巧那手泡茶的好功夫我早就惦记着了。”段夫人抬头挺胸,嘴角含笑,余光见夫人们嫉恨羡慕的目光,心下得意。
香巧矮身行礼,笑道:“多得段夫人看重,奴婢就献丑了。”
两人穿过长廊到了主持替侯夫人准备的禅房,香巧去泡茶了,如容倒是乖巧地守在外头,没叫闲杂人等惊扰了侯夫人的清净。
段夫人听着侯夫人让她落座,推脱一番,这才在下首挨着半个屁股坐下。
侯夫人特意叫她进来作陪,肯定不是解闷那么简单。可惜两人坐下,等到香巧泡好一壶茶送来,摆在自己手边,侯夫人依旧没开口,段夫人不免心下忐忑。
直到她坐立不安,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询问,侯夫人这才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日子已经定下了,好事将近,夫人忙碌归忙碌,可不能忘记约束好段府上下。这门亲事,侯爷甚是看重,想着能给大公子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也能在身边帮着照顾他的身子骨。这事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夫人可明白?”
闻言,段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至于那么丢人现眼!
显然段冬雪那点心思,侯夫人看在眼内是有些不满了。既然段家已经挑上了大姑娘,准备把她嫁到侯府来,段家三姑娘这是做什么,准备委身跟着大姐做媵妾吗?
段家丢的起这个脸,侯府还丢不起呢!
就此打住,侯夫人就当没看见过。若是段冬雪继续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不想这个非亲生的长子有个厉害的亲家,免得他以后借力打力,压得底下两个亲生儿子抬不起头来,这才特意挑选上段府。
但是侯夫人表面功夫依旧做得妥妥帖帖的,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自然不会让同府的两姊妹一起嫁给言羽霖,传出去侯府可不就要闹笑话了?
而且她两个亲生儿子还打算说亲的,被段夫人这女儿一闹,哪户人家愿意把娇滴滴的女儿嫁过来,若还想搭一个同府的姊妹做妾,该如何是好?
段夫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道:“是我教女无方,回去一定好好约束三丫头,绝不会叫她坏了夫人的好事。”
侯夫人给了一棒,自然也递来一颗甜枣,当下笑道:“知道段夫人不是那些眼皮子浅薄的,只怕三姑娘也是个好的,却被身边不长心的下人给挑唆了。今儿兵部尚书夫人还想给她家长子说亲,瞧着府上的二姑娘端庄秀丽,很是满意,私下还请我给段夫人递个口风。”
闻言,段夫人喜不胜收。尚书大人可是正二品,她家算是高攀了,如今段夏荷被看上,怎能不高兴?
“还不是沾了夫人的光,不然二丫头怎能有这样的福气?”
段夫人巴不得立刻回去跟段老爷提起此事,她家二丫头就要说个好人家了。谁知侯夫人又是一叹,提醒她道:“今儿连夫人虽然话说得不好听,却也是有理的。大姑娘好歹没多久就得进侯府的门了,身上的穿戴太寒酸,实在说不过去。”
听罢,段夫人面皮一僵,喃喃应下,退出去的时候只觉脸面火辣辣的,犹如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侯夫人的话就差没直接告诉她,让段春盈丢脸,可不就是丢侯府的脸面吗?
要整治一个丫头,多得是隐晦的手段,怎能公然拎出来叫外人看着笑话?
等她一走,侯夫人这才冷了脸,不悦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还以为段夫人是个聪明的,到底是眼拙了。”
香巧替她锤着肩头,低眉顺目地道:“段夫人若是太聪明,倒是不好拿捏了。”
“你说得对,蠢得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随口说一门亲事就喜形于色,以后也没什么大作为,只能依附侯府来行事,可不就叫我放心么?”侯夫人笑笑,蠢笨无所谓,懂得听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