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严嬷嬷对段春盈更是心疼。一对能把女儿当作筹码送出去的爹娘,倒真是狠心。
不过段春盈说得对,若非言羽霖的身子弱,病怏怏的一副短命鬼的模样,这么好的亲事又如何会落在她的身上?
说到底,正因为段夫人舍不得两个女儿,才会把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女推出去!
“大姑娘且安心,等出嫁后,自然会苦尽甘来的。”只是严嬷嬷这话说出口,自己都很难被说服。
比起小小的段家,长平侯府内的龌蹉更是多不胜收。
段府还会摆在明面上,侯府里可都是在暗处。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只怕段春盈出嫁后反倒要更艰难一些。
段春盈早就想到这些了,因为能听懂鸟雀的话,反倒没那么担心。只要在侯府布下重重眼线,这么些鸟儿谁都不会察觉出来,自己也能安然无恙。
她笑道:“有一件事我就早就想说了,嬷嬷可愿意随我一并到长平侯府去?原本嬷嬷是母亲的教养嬷嬷,留在段府被奉养终老是应该的。只是母亲待嬷嬷如何,也不必我多说。绿岚和红盏两个丫鬟忠心又机灵,到底年岁还小,很多事怕是没嬷嬷处理得当。如此,我便厚着脸皮,想要嬷嬷跟着我去侯府受苦了。”
段春盈把利弊说得坦坦荡荡,完全让严嬷嬷来做选择。
只是对严嬷嬷来说,她哪里有什么选择可言?
她苦笑道:“承蒙大姑娘看得起老奴,老奴若是拒绝,倒是忘恩负义了。”
严嬷嬷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过的什么日子,心里跟明镜一样。她喜欢段春盈这位大姑娘,做事妥当,又是待下人极好的。
没见绿岚和红盏两个丫鬟身上的衣裙比起段春盈也只稍稍逊色一些,三人说是主仆,更像是亲姊妹一样。
三人一直在磐石山庄相依为命,感情必然会好一些。严嬷嬷见段春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后就算她老了,再也用不上自己了,也断然不会随意扔到什么角落里任由严嬷嬷自生自灭。
她出宫来,为的不就是能安享晚年?
既然段夫人做不到,那么严嬷嬷便只能投靠新主,大姑娘是很不错的选择:“如此,老奴回头就跟夫人提起,愿意陪大姑娘出嫁。”
“这事不忙,等母亲提起来就好,嬷嬷很不必特意跑到长风苑去。”段春盈摆摆手,段夫人巴不得严嬷嬷到紫墨苑来折磨自己,如今居然愿意作为陪嫁嬷嬷去长平侯府,指不定会想很多。
到时候,受苦的或许是眼前这位严嬷嬷了。
闻言,严嬷嬷一笑,大姑娘总是这般思虑周道,很难叫人不忠心追随。
“倒是嬷嬷可以叫个跑腿的丫鬟给母亲传话,就说我规矩学得一般,只怕要多费些时日才能融会贯通,少不得要嬷嬷在紫墨苑多住些时日。”
段春盈这是过了明面,把严嬷嬷留下了,免得沈远吃了瘪,动不了自己,反倒迁怒在严嬷嬷身上。
严嬷嬷欠身行礼,着实对这个新主子心里充满感激,哪里不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
说是教养嬷嬷,身份体面些,到底是奴才。
沈家远道而来,段府有心巴结,沈远不高兴,指不定就拿自己来开刷。
闹出人命倒不至于,但是严嬷嬷都一般年纪了,被恶心一把也难受,倒不如远远避开的。
沈远离开后,回头瞥了眼紫墨苑,对紫泉说道:“姨母给大表妹送来的教养嬷嬷未免太严厉了一些,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给教得跟榆木疙瘩一样,倒是不美。”
紫泉明白,这是让自己转告沈夫人,又好借此告知段夫人,便附和道:“少爷说得正是,表姑娘这般娇弱,哪里受得了严嬷嬷的苛待?”
听罢,沈远这才满意了,他心下不痛快,自然让别人更不痛快的。
沈夫人听了紫泉的话,对段夫人倒是惊讶:“这教养嬷嬷,难不成是以前在府里的严嬷嬷?没想到身子硬朗得很,如今还能指点大丫头的规矩。”
段夫人听得高兴,段春盈过得不好,她比谁都觉得心里过瘾,只是面上遮掩了神色,点头道:“大丫头一直在山庄里养病,身边只有两个年纪相仿的丫鬟照顾着,规矩女红样样不会,以后去了侯府难免要出丑。我和老爷担心,就把严嬷嬷请去紫墨苑代为管教一番。”
这番话倒是冠名堂皇,沈夫人是她的亲妹妹,哪里不知道对这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长女没一点好感?
倒是在外头装出慈母的模样来,段夫人已经装得炉火纯青了,就连在自己跟前也没放过。
沈夫人低下头,用帕子遮住半边脸,好掩饰唇边勾起的弧度:“姐姐说得是,段府的姑娘可不能没把规矩学好。侯夫人指不定要带这长媳妇出门,到时候可不就要被人笑话了?”
“正是这个理,严嬷嬷素来用心,难免严苛了一些,倒是叫远儿受委屈了,还请他多担待些。”段夫人倒没想到沈远居然跑到紫墨苑去,还被严嬷嬷几乎是赶出来了。
沈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勉强挤出一点笑来:“也是远儿在府里是独苗苗,老爷宠得厉害,家里又没那么多的规矩,倒叫姐姐难做了。”
“妹妹哪里的话,只是严嬷嬷说得也有道理。在段府里,到底是亲戚,也没什么。出了门,京中遍地是权贵,高门大户规矩还多得很,远儿很该小心谨慎些,要是得罪了那些高门贵女,就是老爷怕也要保不住他的。”
段夫人一番苦口婆心,叫沈夫人面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很快就借口倦得很回歇息的院子去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见她走远了,段夫人面上敛了笑,冷哼道:“远儿不是说属意二丫头,怎么跑到那死丫头的院子去了?”
沈夫人把自家儿子就要夸上天了,瞧着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容答道:“沈夫人刚才也说商户规矩不多,沈少爷恐怕从来都是来去自如,因为从来没见过大姑娘,便上门去瞧瞧,估计是好奇心作祟。”
“没点规矩,果然是商户出身。妹妹也是的,好歹在官家长大,怎么也不约束一下自家独子,把他宠得如此轻佻放肆。”段夫人皱了皱眉眉头,倒觉得沈远或许不是良配,又叹道:“先瞧瞧,远儿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若是无心倒也罢了,若是故意的……这心思可就得斟酌斟酌了。
如容这回没接话,在她看来,沈远一派翩翩公子,未语先笑,倒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而且段夫人再是对沈远不满意,沈家就这么一个独子,再不喜欢也没有别的选择。
夜里段夫人跟段老爷提起此事,后者很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哪里讲究那么多的规矩,也是严嬷嬷是宫里出身,为人严苛,这才闹得远儿尴尬。以后你也说说严嬷嬷,叫这个老虔婆收敛些,别以为是教养嬷嬷,就能对主子指手画脚,毫不客气的。”
没想到自己反倒被训了一番,段夫人有些不高兴了:“我也是为了二丫头着想,大丫头就要出嫁,远儿平白无事跑到紫墨苑去,还要把贴身玉佩送出去,严嬷嬷自然是看不过眼,出声提醒也是为了远儿好。”
段老爷皱眉,段夫人自然说得也有道理,便没再反驳。
段夫人见状,也和暖了语气:“我也是担心节外生枝,大丫头总归是在山庄里长大,远儿又是温柔多情,若是不留神她一头栽下去,二丫头该怎么办?”
“也是,你不是让大丫头禁足?那就让外头的婆子留意了,可别再放人进去,尤其是远儿。”段老爷摆摆手,就此截住了这个话题,熄灯歇息不提。
夜里麻雀都安歇了,窗台蹲着一只两个巴掌大的黑影,红盏进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猫头鹰,不由笑道:“大姑娘,这是山庄上那个孩子吗?”
“不错,她也跟着来了。”段春盈笑笑,伸手抚了抚猫头鹰的羽毛,后者高高兴兴地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掌心,十分亲昵。
绿岚挑起帘子,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也是笑道:“她哪里是惦记着姑娘,只怕是惦记着奴婢手里的小鱼干。”
红盏两指挑起盘里的一条尾指大小的鱼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还是山庄那厨娘做的味道更好,倒是可惜了。”
段春盈明白,她说的是可惜厨娘没能跟着到段府来。三人都习惯了厨娘的手艺,在段府反倒有几分想念。
“孩子去了县学,厨娘不放心跟着去也是常理。”绿岚说着,不免有两分担心:“她家那个伯娘,少不得要为难厨娘,厨娘口不能言,性子柔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段春盈却摇头,答道:“为母则强,为了孩子的前程,厨娘说什么也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加上县学离村子不近,伯娘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又有掌柜盯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看向猫头鹰,这小可爱一张脸趴在盘子上吃得抬不起头来,不由失笑。
只是想到段老爷和段夫人的话,段春盈的目光渐冷。
为了段夏荷和沈远的亲事,居然要在出嫁前一直软禁自己吗?
不过也好,即便外头出了什么事,她被禁足,也就怪不到自己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