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秋叶一走,段夫人把卷碧叫上前来,听了她转述了段夏荷的话,微微颔首道:“多得二丫头提醒,你也去回了她,这事我心里有数。”
如容把卷碧送走,回来见段夫人满脸疲倦,一手撑在额头,连忙劝道:“少爷也是一时被念柳那丫鬟给迷住了,到底年少,夫人很不必伤怀,仔细身子骨才是。”
段夫人叹气,无奈道:“秋叶是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是我的命根子,老爷也盼着他能光宗耀祖,如今居然被一个稍有姿色的丫鬟就拿捏住了。你没看他那模样,让念柳把孩子去了,心疼的眼神怎么也遮掩不住。若是把人留下,以后念柳一句话,秋叶是不是就得跟我翻脸了?”
如容没接话,这话也不是她该接的,只给段夫人奉了一杯热茶,递到手边。
段夫人沉吟半晌,又道:“二丫头说得对,念柳这丫鬟是留不得的。只是要做得漂亮,免得让秋叶跟我离了心。你叫阮嬷嬷进来,此事就让她戴罪立功,若是做得好了,还能到我跟前伺候,若是没办妥,那她也就不必在段府里留下了。”
如容应下,去把阮嬷嬷叫了过来。
阮嬷嬷知道段夫人要交代自己办事,高兴得使劲搓手,点头哈腰道:“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不留半点痕迹,更不会叫少爷知晓。”
段夫人略略点头,叮嘱道:“需要什么,缺了银钱,只管跟如容说一声。若是办妥了,自然有赏,若是办砸了,你也该知道怎么做的。”
阮嬷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白着脸应下了。如容送她出去的时候悄悄塞了一个荷包进来,分量不轻,阮嬷嬷却感觉像是揣着一个千斤顶,压得心头忐忑不安的:“夫人的意思,不要小的,留下大的?”
如容点头,轻声道:“嬷嬷该知道,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就是落胎也是如此……”
听了这话,阮嬷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着应下:“多得如容姑娘指点,不然老奴可就要把事情办砸了。”
“都是给夫人办差的,这声姑娘我可不敢当。”如容把阮嬷嬷打发走了,把刚才的话转述给段夫人,后者轻轻颔首,很快就睡下了。
如容轻手轻脚给段夫人掖好被子,这才出了去。看着外头静悄悄的,她心下暗暗叹气。
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不过有两个去处。一是做府里老爷和少爷的通房丫鬟,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倒也勉强能在府里立足;二是被主母配给主事和小厮,梳了妇人头,依旧在夫人面前做事。
前者若能笼络住夫君的心,就算主母在,好歹能锦衣玉食,不再过穷苦的日子。只是这些老爷少爷们喜新厌旧,对一个丫鬟的真心又能多长久?
后者在主母面前得了体面,又能当个正房娘子。若是得了主母宠爱,配的人倒不至于歪瓜裂枣,日子也能过下去。若是主母一个不高兴,随意配的人,可不就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不过只要一直能得主母的重用,在府里的体面怎么都少不了的。
如容选了第二种,念柳走的却是第一条路。段秋叶瞧着对念柳是颇有些感情的,或许是少年心性,又或者念柳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必然格外珍重一些。
可惜念柳太心急了,段秋叶尚未订亲娶妻,这么快就怀上孩子,不是耽搁了段秋叶的前程吗?
牵扯到少爷的前程,别说是段老爷,段夫人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如容感叹几句,只觉得念柳太蠢,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念柳在家里,连睡梦中笑着,等待段秋叶风风光光把自己接回去。想到以后要过的日子,她是满心欢喜。
能跟自己喜欢的情郎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人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可惜她左等右等,第二天一早等来的却是阮嬷嬷,不由心下一跳,脸色就白了:“嬷嬷,夫人知道了?”
阮嬷嬷眯起眼,身后跟着三个的婆子,她冷哼道:“你乖乖的,倒也能少受点罪。若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念柳脸色犹如白纸一样,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起,拼命挣扎道:“不,我要见少爷,少爷断不会不理我的。”
阮嬷嬷冷笑,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若非少爷跟夫人提起,我们又如何会知道?你还是死了心,赶紧把孩子落了,省得误了少爷的前程。”
闻言,念柳面如死灰,依旧挣扎个不停,两个婆子险些没能把人抓住。
阮嬷嬷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还杵着干什么,像平日一样,赶紧办妥了,免得晚了回去,叫夫人好等。”
身后一个干瘦的婆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上前抓住念柳的手腕把脉,像树皮一样皱巴巴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半晌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嬷嬷,这女人没有喜脉。”
“没有?这怎么可能?”阮嬷嬷诧异地看向念柳,见她躲闪的目光,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阮嬷嬷哼笑道:“好啊,原来是诈少爷来着。我就说少爷堂堂君子,又怎会被这个丫鬟怂恿着,做出龌蹉的事情来?既然没有,倒省了我们的功夫。我这就回府禀报夫人,你们把念柳五花大绑,随我回去!”
她又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塞到干瘦婆子的怀里,叮嘱道:“闭紧你的嘴巴,若是在外头听到一点风声,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了吗?”
婆子连连应下,拍胸口保证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人知道。
阮嬷嬷也知道她是个嘴巴紧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找这婆子办事。这婆子嫁了个赤脚大夫,虽说丈夫死得早,倒是学了两手,私下这些不见得光的事,找她来办最是适合不过了。
只是她辛辛苦苦把人找来,居然所有人都被念柳给耍了?
阮嬷嬷怒气冲冲把念柳从角门带回段府,早就先让一个婆子去跟如容提前知会,等到的时候,段夫人已经知晓了。
她坐在内屋,接过如容送来的热茶,低头抿了一口,冷笑道:“去,把秋叶叫过来,让他好好看一看这丫鬟究竟是什么样的嘴脸。”
“夫人,少爷心软,到时候会不会不忍心?”如容知道念柳在段秋叶身边十年了,感情深厚忍不住提了一句。
“他就是被我护得太好,被身边人一忽悠,可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看清楚些,以后总不能再吃一回亏。”段夫人打定主意要叫段秋叶看清楚念柳的真面目,匆忙把人叫了过来。
段秋叶看见念柳浑身狼狈的模样,果真不忍心,嗫嚅道:“娘亲不是答应我了,怎的又这般为难念柳?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婆子这般粗鲁,会不会……”
“刚才请人把脉,念柳没怀上,你就放心吧。”段夫人懒懒地打断他,见段秋叶不可置信,便笑了:“你看了不少医书,把脉也懂点皮毛。要是不信,不如自己去瞧瞧?”
段秋叶是看过不少医书,把脉也会一点。只是念柳说的,他是从来没怀疑过,当然就没亲自试过。
听了段夫人的话,他迟疑片刻,到底咬牙上前,两指搭在念柳的手腕上。片刻后,段秋叶满脸愤怒道:“你骗我,你居然骗我!枉我还事事替你忧心,还在娘亲面前求情,等娶妻后就抬你做姨娘……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念柳,不由红了眼圈。
段夫人伸手拍了拍段秋叶的肩膀,叹道:“你还年轻,没能看清这丫鬟的真面目,也没什么,怪我把她留在你身边伺候多年,倒是险些害了你。”
“娘亲,是儿子的错,叫娘亲费心了。”说罢,段秋叶再不看念柳一眼,转身就走。
念柳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想要呼喊,只是口里堵着帕子,顿时红了眼圈。
段夫人挥挥手,也没瞥她一眼:“你这样的丫鬟,心高气傲,府里怕是留不住你这尊大佛。好歹你在秋叶身边伺候多年,也算是尽心。可惜到头来却心大了,远远发卖,我不想再看见她。”
阮嬷嬷连忙应下,指挥两个婆子把念柳拖出去了。
段夫人厌恶地用帕子遮住半边脸,又道:“如容,赶紧让人打扫一番,这地太脏了。”
这么个死丫头,居然敢勾引她的宝贝儿子。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就要坏了段秋叶的前程!
如容叫来几个小丫鬟来打扫,扶着段夫人进了屋。
没多久阮嬷嬷便回来了,低声禀报道:“那丫头已经卖了,老奴没收下银钱,只吩咐人牙子把人有多远就卖多远。”
最好是那些不见得人的地方,折腾没命了,可不就没机会再回来?
段夫人微微颔首:“做得不错,以后就回外院来伺候吧。”
“是,多谢夫人。”阮嬷嬷喜不胜收,收拾了念柳这丫头,居然能再回长风苑伺候,她顿时心花怒放,连连道谢后才喜滋滋走了。
角落一道身影见阮嬷嬷出来,转身快步走了。
进了珑翠苑,烛光下显出段冬雪的面容来,她看着连蕊进来,笑道:“怎样,都解决了吗?”
连蕊笑着点头:“正如姑娘所料,阮嬷嬷去请的黎婆子去诊脉。”
段冬雪笑了:“阮嬷嬷哪回办这样的事,不找黎婆子?”
偏偏这回黎婆子被她提前收买了,一口咬定念柳没怀上,阮嬷嬷可不就信了?
连蕊又道:“夫人还让少爷去给念柳把脉,幸好姑娘早作准备。”
段冬雪冷哼道:“哥哥是个痴情人,自然是半信半疑,不让他亲手去把脉看看,又如何会死心?”
段秋叶要是在娶妻之前真有了这么一个庶子,后院又纳了一个丫鬟做姨娘,正妻可不要气得吐血,岳家只怕也是有意见的。到时候坏了前程,她这些靠着家里兄长撑腰的姊妹,可不就要被婆家看不起?
她知道段夏荷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怕段夏荷如今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把念柳这个麻烦除掉了,殊不知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也是多得念柳这一胎弱,脉搏几乎摸不出来。若非黎婆子几十年来不知道摸了多少个丫头的喜脉,只怕也瞧不出来。”至于段秋叶这样只懂得读医书,却从来没实践过的,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段冬雪轻轻叹道:“或许,这就是念柳的命!”
虽然怀上了段秋叶的孩子,想着能够母凭子贵,谁知道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