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段夫人万万没想到,她跟沈夫人提起段冬雪和沈远的亲事,就定在段夏荷出嫁没多久,这个妹妹居然拒绝了。
沈夫人见她有些不悦,便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姐姐该知道,远儿是上京赴考来着。若是中了,这才不至于委屈了三丫头。”
段夫人皱了皱眉,沈远在段府住着,可没见读书,反而红袖添香,跟丫鬟们厮混在一起,倒是过得自在。
这样能考中,除非沈远是文曲星下凡,又或是出钱收买了考官,不然怎的如此有恃无恐?
“妹妹也该知道,我最是疼爱三丫头,舍不得她出嫁。只是沈家在南方,路途遥远,等远儿考完后回去,走水路也少不得一两个月,也快要过年了。”
哪有人大过年的时候成亲,总得提前,不然前是置办,后又招呼客人,一拖又是一个月去了。
“尤其来年春天可没什么好日子,这一拖又得两个月,我如何能不心焦?”段夫人说得实在,沈夫人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只得支支吾吾道。
“姐姐,此事我已经去信给老爷,只是迟迟没收到回信。我想着再等一阵子,收到老爷的回信,这才好答应下来,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沈夫人妇道人家,带着沈远上京,独子的亲事少不得要沈老爷过问。
沈夫人如此推脱,叫段夫人心下不悦,两人算得上不欢而散。
她回了长风苑,有些想不明白了:“你说沈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要跟段府结亲吧,对两个丫头都相当和蔼可亲,送的礼物也够大方。可是又拖拖拉拉的,不肯把亲事定下来,难不成是耍着人玩,压根就没想跟段府结亲?”
如容也觉得奇怪,沈夫人不像是要拒绝,反倒是十分赞成沈远迎娶段家的姑娘。只是这态度实在微妙得很,既是答应了,却迟迟没定下成亲的日子:“夫人,会不会其中有什么内情?”
闻言,段夫人也发愁了:“别是远儿在南方宅子里已经有一窝庶子庶女了,山高皇帝远的,我们也不能知道。等三丫头嫁过去,可不就要吃苦头了?”
如容倒是劝道:“这等事,沈夫人必然会开口告知,不然三姑娘受了委屈,两家面上都要不好看的。”
这倒也是,如此,段夫人更加不明白沈夫人的举动了:“不行,你去找人查一查,沈家在南方的事,尤其是关于远儿的。”
她总觉得沈夫人这时候带着沈远上京来,原本还以为是打着赴考的借口,其实是打算跟段府结亲。如今自己倒是看不明白了,还是打听清楚一番,不至于太过于被动。
如容放轻了声线,问道:“夫人,还是百晓生吗?”
“没有比这家打听得更好的了,只是那价钱和脾性……”段夫人摇摇头,就算手上有银钱,也得看铺面掌柜想不想做这笔生意。
“若非百晓生的消息灵通,只怕这铺面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生意说不接就不接,接了之后再退回来的也是有,想要拿到消息,完全要看这位神秘百晓生的心情。
如容也是叹气,她几次上门,也就区区一回拿到了消息:“奴婢去试试,指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来。”
她揣着段夫人给的荷包,里面是厚厚一叠的银票。
让百晓生打听的价钱可不低,完全是按照消息的难易来付钱,倒也算是公道得很。
百晓生的门前早就聚集了不少跟如容一样的丫鬟婆子或是小厮,毕竟主人家不方便出面,倒是让这些下人来跑腿了。
这些下人倒有不少是熟面孔,都是官宦人家的心腹,如容大多都是见过的。
只是在这里,多说多错,如容也只跟几个门户比段府要高的下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百晓生这铺面一开,便有小童双手捧着锦盒,示意这些人把想要问的事放进去。
如容把信笺放进锦盒,又偷偷塞了小童两个金裸子。
小童抿着唇,倒是没有拒绝,悄悄把金裸子藏在袖中,捧着锦盒进去了。
不过片刻,小童重新回了来,对众人说道:“掌柜说东西已经收下了,依旧是老规矩,半月后过来,若是得了信便会一一告知。”
如容正要走,见小童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脚步一顿,倒是走得慢了。
等周围的下人都四散离开,她落在最后头,余光见小童往铺面隔壁的小巷走去,少不得也跟着。
小童不过七八岁,还扎着双髻,红唇齿白,乌黑的眸子闪着一股机灵劲儿,难怪会被掌柜一眼挑中,用来招待客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手指粗细的竹管,递给了如容:“掌柜说了,正好有人问过此事,东西都是现成的,只收一半的酬金就足够了。”
有人已经问过了?
如容暗暗记下,这样的事在铺面里也是有的。曾经有人问过,第二次问的人,消息的酬金便能打折。
不过她有意跟百晓生亲近,自然不会吝啬这点银钱,笑着道:“夫人之前已经交代过奴婢了,不管如何,先生辛苦了,这些不过是小小心意罢了,还请笑纳。”
小童瞥了如容一眼,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让这消息赚足两分酬金,他自然不会拒绝,高高兴兴把荷包收下,就回铺面去了。
如容把竹管小心贴身藏好,心里琢磨着究竟是谁在打听沈远的消息,回去后一五一十告知了段夫人。
段夫人心急火燎地把竹管的木塞拔掉,取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笺。不过寥寥几行字,就要上百两,实在叫她肉痛得很。
只是看完后,她却感觉太值得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段夫人愁眉苦脸,没料到沈远在南方居然惹了人命官司!
若非沈家财大气粗,塞了银钱给官府,上下打点,沈远如今还在大牢里,正准备秋后问斩呢!
如今大牢里换了人,沈远不能在南方呆着,就只好上京来了。
难怪沈夫人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归程,沈家不是不想跟段府联姻,而是不敢回去!
好在,这个妹妹是把段府当冤大头,瞒得死死的,准备先斩后奏吗?
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女儿嫁了一个好夫君,谁知道沈远居然是这么个伪君子,段夫人就气得心口疼。
如容赶紧给她顺气,小声劝道:“夫人悠着点,可别气坏了自己。”
“我怎能不气,若是远儿的事牵扯到段府,老爷和秋叶的前程可不得受连累了?”段夫人也没避开如容,把信笺给她看了。
如容看得心惊胆战,小心提议道:“夫人,此事可要禀报老爷,让老爷拿主意?”
“对,要告诉老爷,此事非比寻常。”段夫人听了,这才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往后头去了。
段老爷听了,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远儿的事既然摆平了,过阵子风头没那么紧,他自然就能回沈家去。”
段夫人一听,顿时懵了,段老爷这是让段冬雪依旧嫁给沈远,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沈远在街上强抢民女,最后还没轻没重把这姑娘的未婚夫给打死了,出了人命。这样好色之徒,谁知道成亲后,会不会继续胡来?
“老爷,远儿这样的品性,实在不是三丫头的良配。”段夫人说得婉转,却是有意拒绝这门亲事了。沈家再好,段冬雪到底是从她肚皮出去的,十月怀胎,哪里舍得女儿吃苦头?
段老爷却是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沈家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就不会连累到段家。远儿年轻冲动,不留神把人弄死了,也不是故意的。等成了家,自然懂事些,不会再胡作非为了。”
段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面色发白,急急道:“老爷,若果远儿成亲后也没能改过来……”
段老爷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不管如何,段府跟沈家的这门亲事是结定了。其他的,夫人很不必理会。”
所以为了段家,段冬雪是必须被送出去的?
不是沈家,不是沈远,也可能是其他相似的人家?
段夫人踉跄了两步,幸好如容在一旁扶住了她,只是脸色犹如白纸一样雪白。
段老爷自知语气略重了一些,又和缓了面色道:“你想想秋叶,仕途艰难,没有银钱上下打点,就只能在原地踏步。蔡大人你是知道的,二甲举人出身,却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足足呆了十年之久。你也不想秋叶以后做了官,也跟这蔡大人一样吧?”
提起段秋叶,明显是段夫人的软肋,她低着头,半晌叹气道:“老爷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这事暂时得瞒着三丫头,不然她闹起来,只怕也没完没了的。”
“夫人明白就好,无论如何,这都是为了段家。”段老爷说罢,又皱眉道:“百晓生不是说有人打听了远儿的事,你也留意一下,不管费多少银钱,务必从小厮口里撬出是谁来。”
毕竟沈远的事不光彩,要是被谁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上一道。
到时候,段家就要跟着受连累了。
思及此,段夫人连忙站直身,脸上也是凝重:“老爷,要不要派人去南方瞧瞧,或是跟长平侯通一通气,好歹实实在在把事情压下去,可别出什么变故来。”
段老爷瞥了她一眼,摇头道:“长平侯可不乐意帮这个忙,没必要用这点小事打扰她。你嘴巴也紧些,别告知侯夫人,这位夫人可不如表面那般慈祥可亲。”
他是担心段夫人被侯夫人哄着说出来,以后长平侯府不就多了一个关于段府的把柄?
段老爷是依靠长平侯来发家不错,只是他却不希望被人牢牢捏在手心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