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容回到长风苑,一只脚才踏进花厅,就有一只茶杯飞过来砸在她的脚边。
她沉默地上前,跪在地上:“夫人,是奴婢的错……”
段夫人冷冷道:“的确是你的错,让你拦着严嬷嬷,到头来却叫她如愿了。只怕紫墨苑那死丫头,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呢!”
一想到段春盈如今得意洋洋,把生母的嫁妆都弄到手,还在众目睽睽下打了自己的脸,段夫人的脸色不由铁青。
“你究竟是长风苑的人,还是紫墨苑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吃里扒外,帮着那死丫头对付我呢!”
如容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哽咽道:“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万万不敢的。”
段夫人冷哼道:“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严嬷嬷在我身边十来年了,说翻脸就翻脸。认了新的主子,就直接不把我放在眼内了,更何况是你?”
她直接起身,吩咐道:“你们都在这里盯着,如容跪两个时辰,少一刻钟,我都唯你们是问!”
众人连连应下,段夫人这才气冲冲地回内室去了。
如容跪在地上,周围是其他丫鬟婆子,只觉得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回段夫人连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留下,叫这么多人盯着,何曾不是让人来看她的笑话?
她面无表情地跪着,两个时辰之后,自己这双腿会不会跟初珍一样,躺上两个月都没能站起来?
初珍还算好命,段冬雪和段春盈分别都给她送去了上等的伤药,据说腿上的伤势慢慢有了起色。
自己如今得罪了段夫人,若是没在跟前伺候,不出一个月,段夫人就要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从一等大丫鬟这么风光的位置被挤下去,她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的。
如容思绪万千,却稳稳跪在地上。周围这些丫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把自己扯下来取代之,她是绝不能给这些人一丁点的把柄好借题发挥的。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膝盖就像针扎一样疼,如容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她不由自嘲,自己跟在段夫人身边太久,养尊处优的,除了端茶递水,平日又没做过什么重活,一双手比起段夏荷和段冬雪两个姑娘也差不远,白皙柔软,掌心连一点茧子都不见。
如今却吃足了苦头,如容不由暗暗叫苦。
“这是做什么,夫人呢?”段老爷进来,看见跪在前厅正中的如容,不由皱眉问道。
有小厮低声把如容犯错,段夫人让她罚跪的事简单禀报了,段老爷摆摆手道:“什么事让夫人如此大动干戈,去把如容扶起来。”
他是看得出来,这丫鬟快要撑不住了,没见脸色犹如白纸一样?
段夫人出来,见段老爷有意让人把如容扶起身,心下不悦,却挤出一点笑,迎了上来:“丫鬟犯了错,稍作小惩罢了,怎的惊动了老爷?”
这是不想他管了,段老爷可不傻,刚才库房闹得沸沸扬扬的,早有机灵的小厮偷偷打听回来,告诉了自己。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段夫人,嗤笑道:“既然夫人不喜欢这丫鬟,不如给了我?”
周围的下仆不由倒抽了一口气,段老爷跟段夫人直接讨要人,还是个一等丫鬟,要回去哪里是普通的伺候,显然如容是要走大运了。
如容也是大吃一惊,抬头看向段夫人,却见后者瞥了自己一眼,目光犹如渗了毒,哪里不知道这位夫人想岔了,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勾了段老爷的心,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坠入冰窖。
段夫人勉强笑道:“老爷说的什么话,这丫头是个好的,在我身边也伺候这么多年了,算的上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可舍不得送出去。”
“这有什么,那么多的丫鬟,随便再挑一个,没多久又能是夫人的左膀右臂了。”段老爷似乎是铁了心想把如容要过去,段夫人咬牙切齿,她还真不知道身边这个大丫鬟什么时候居然勾走了老爷的心?
真是个狐媚子,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想到如容时常跟在她身边,跟段老爷几乎每天都能打照面,段夫人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老爷,这……”
“啰啰嗦嗦的做什么,还是说我要一个丫鬟,还得夫人的允许才行?”段老爷挑眉,打断了她的话。
段夫人是万不敢接话的,却隐隐明白,段老爷是想借如容的事来敲打自己。
显然库房的事,段老爷已经是知道了。但是在下人面前,依旧给她留了点脸面。
段夫人白着一张脸,只能低头妥协:“老爷哪里的话,不过是区区一个丫鬟罢了。只是我有心给如容配一个掌事当正房娘子,如今倒是要食言了。”
“难不成跟着我,这丫鬟倒是委屈了,还不如跟着一个管事?”段老爷这话越发咄咄逼人,段夫人有些招架不住,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爷这是做什么,若是这丫鬟不送出手,岂不是要说我吝啬了?”段夫人挥手让人把如容扶起来,垂下眼帘道:“也罢,这丫鬟等会让人上了药,便留在老爷身边伺候吧。她跟着我有些年头了,想必也不至于粗手粗脚的,没能把老爷伺候好。”
段老爷点了点头,身后的小厮就把如容给扶着走了:“正好长风苑旁边有一处小院,就把如容安置在那里。”
段夫人心下发苦,这院子可是离长风苑最近的,尤其靠近书房,段老爷这是真的打算金屋藏娇,宠着如容了?
想到如容之前还在自己身边伺候,不清楚知道她多少隐秘的事,如今转眼就被段老爷要了去,段夫人不免有些忐忑。
若是这死丫头想要在段老爷面前争宠,把她的事给漏了出来,段夫人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段夫人想了想,提了个叫荷颜的二等丫鬟上来,暂时代替如容的位子。她知道荷颜跟如容的感情不错,或许能在这上头做点功夫:“你送些上好的伤药给如容,就说我刚才被气着了,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迁怒于她,让她可别放在心上了。以后,叫她好好伺候老爷,也算是替我分忧了。”
荷颜揣着伤药过去,伺候如容的两个小丫鬟别提多殷勤了,又是递茶,又是抹药,围着如容团团转,心里不由有些酸意:“恭喜姐姐,倒是能翻身了。伺候老爷,指不定哪天就被抬为姨娘,总算是府里半个主子。”
如容知道谁都羡慕自己忽然间就得了段老爷的青眼,可惜她看得出来,段老爷不过借她发作段夫人罢了,哪里是真心的?
她面露苦笑,摇头道:“哪里有什么好的,这双脚伤着了,只怕一个月都好不了,怎能伺候老爷?”
荷颜说完便有些后悔了,看着如容一双膝头青肿渗着血丝,确实一个月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段老爷若是一时心血来潮,一个月没见到如容,只怕也把人忘了。如容成了段夫人心里的梗,没有老爷的宠爱,日子怕是要不好过的。
荷颜叹了口气,将段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把伤药拿出来,抹在她的膝头上:“这是最好的伤药,恐怕没有一个月,这双腿就能好起来的。姐姐也不必如此失落,老爷既然开口分了院子给姐姐,就是肯定了姐姐的身份,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希望如此,我如今也没什么盼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容没料到最后会闹成这个样子,作为府里的家生子,她想着有一天会被段夫人指派给一个小厮,又或是哪里的管事,谁知道忽然间就成了段老爷的身边人?
不过她知道许多段夫人的事,兴许段夫人也有这个顾忌,起码明面上不会叫自己太难过。
段春盈听说如容被段老爷要了过去,只是挑了挑眉,红盏倒是大吃一惊,瞪大眼道:“老爷忽然把如容要过去,莫非早就看上她了?”
绿岚却是斟酌道:“如容知道段夫人不少事,若是能把人拉拢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段春盈笑着摇头:“段老爷哪里不知道这一点,正因为如容知道得多,所以她是绝不能配给外头的人。要是哪个起了坏心思,用这些把柄要挟段夫人,该如何是好?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做什么都能安心。”
看来这次她让严嬷嬷去清点嫁妆单子,叫段老爷知道段夫人私下吞掉生母的嫁妆,对段夫人十分不满。
可是段夫人作为段府的女主子,这等丑事断不能传出去。看来在场的丫鬟婆子就要遭殃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如容作为段夫人的心腹,知道的只会更多。段老爷是准备未雨绸缪,把人收枕边人,秘密就只会烂在如容的肚子里了。
段老爷对段夫人倒是用心良苦,连私吞前头妻子嫁妆这样的事都能立刻原谅下来,还帮着收拾烂摊子,果然是物以类聚。
段春盈抬头看向绿岚,摇头道:“把人笼络住,从如容嘴里撬出更多关于段夫人的龌蹉来,没什么不好。只是太明显了,等我出嫁,未必能顾及到段府里的事。”
绿岚有些听不明白了,大姑娘这是觉得有心无力?
严嬷嬷的目光里却隐约有了些笑意:“大姑娘是打算借力打力,叫他们窝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