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了七分饱,天色已经大亮,这才相携着往清辉阁走去。
段春盈担心言羽霖的身子,想着平日在府里侯爷特许了软轿,说什么都让他坐上。
言羽霖却不乐意他在软轿里,段春盈却在外头,便索性扯着她挤进了轿子。
轿子原本就不大,一个人还算宽松,两人就拥挤了。
段春盈几乎是被言羽霖拥在怀里,面色十分不自在。
好不容易到了清辉阁,她迫不及待就钻出了言羽霖的怀抱,跳了出去,被红盏见了,忍不住袖子遮住半边脸偷笑。
言羽霖见段春盈耳根微红,也就不逗她了,领着自家附近踏进了清辉阁。
香巧早就等在门前,见着两人连忙迎了上来,笑道:“侯爷刚起身,今儿感觉好些了,夫人正过来,还请大公子和少夫人稍等片刻。”
言羽霖略略蹙眉,长平侯这次是病来如山倒,忽然间就倒下了,自从病了就没能起得了身,如今却突然恢复了,还能出来见人,倒是叫他心下有了不少的预感。
几乎是香巧话音刚落,侯夫人就扶着长平侯慢慢走了出来。
段春盈小心留意,长平侯的衣袍松松垮垮的,显然消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憔悴,只是双眼发亮,精神奕奕。走得虽然有些慢,腿脚不灵巧,估计是躺得时日比较久了,却不必人搀扶,倒真是好些了。
两人落座,言羽霖就领着段春盈起身行礼。
侯夫人笑笑,香巧已经亲自放了一个软垫在跟前,段春盈从容跪下,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
段春盈正要给长平侯敬茶,两个年轻男子便进了来,满脸歉意道:“我和二哥来晚了,还叫大哥大嫂别介意才好。”
侯夫人皱眉,不悦道:“大喜的日子,你们二人怎的这般迟来?赶紧坐下,可别有下一回了。”
她压根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丝毫没有责罚的意思。
看来这两人便是言羽霖同父异母的弟弟了,一人脸色倨傲,绷着脸没有笑意,应该就是二弟言衡之。
另一人笑嘻嘻的,衣袍华丽,衣襟甚至沾着一抹口脂,不知道昨夜是在哪家姑娘那里沾到的。如此风流成性,必然是三弟言梓里了。
这两兄弟段春盈也曾打听过的,性子是南辕北辙。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长平侯扫了两人一眼,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喝道:“说说,昨晚都做什么去了,三儿又是刚刚才回府,连衣裳还没换下吧?”
言衡之团团作揖,恭敬地答道:“回父亲,儿子前日得了一套孤本,字里行间俱是精妙,日夜参详,没想到转眼就这个时辰,还请父亲赎罪。”
长平侯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叹道:“知道你是个喜欢读书的,只是身子骨也要紧,可别总是废寝忘食的,身边的小厮难道就不多提醒一番吗?”
侯夫人眯起眼,便接话道:“如此,把昨天在书房伺候的小厮拖出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吧。”
言梓里连忙道:“父亲,如今正是大哥的好日子,哪里能沾了血腥坏了这福气?倒不如暂且记下,以后再责罚二哥的小厮不迟。”
“正是这个理,侯爷以为呢?”侯夫人也不过说说,前院的侍卫根本没有动,压根就不会拿言衡之身边得用的小厮来杀鸡儆猴。
长平侯微微颔首,又转向了言梓里,后者苦着脸道:“昨天几位同窗请了酒席,实在不好拒绝,吟诗作对的时候多喝了两杯,今早灌了两壶醒酒汤,如今还头疼,为了大哥,做弟弟的可不就拼命赶回来了。”
段春盈垂下眼帘,这两个弟弟一个冷脸,一个笑脸,一个觉得孤本比言羽霖重要,一个在红楼厮混,倒是说得有理有据,仿佛言羽霖介意,就是心胸狭窄一般。
想必他们打小就是如此,根本没把言羽霖放在眼内,侯夫人是默许的,长平侯似乎也没多在意。
果不其然,侯夫人笑道:“好了,你们胡闹够了,赶紧坐下,可别耽搁了你大哥大嫂敬茶。”
几人一唱一和,叫段春盈在软垫上多跪了一刻钟。
即便有软垫在,膝头总有些疼,段春盈深吸了口气,换上笑脸抬起头来:“侯爷,请喝茶。”
她丝毫不提两人迟来,面上也没露出半点介意和恼怒的神色。
侯夫人略略挑眉,接过了茶盏。言衡之只看了眼便转开脸,言梓里倒是饶有兴致打量了段春盈一番。
这个新来的大嫂,倒也挺有趣的。
若是一般的小娘子被冷待,小叔子来晚了,被晾在软垫上多跪了一刻钟,不说哭丧着脸,总觉得有几分委屈。
可是段春盈别说介意,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恭敬得体,乖乖跪在软垫上没挪动一步,一副乖巧拘谨的模样。
究竟真是如此,还是装出来的,就得以后慢慢考究了。
长平侯喝了口茶,大方地送了一处温泉庄子的地契:“霖儿身子骨单薄,温泉最是能养人,这庄子就在京郊,偶尔去住上几天也好。”
长者赐不敢辞,段春盈只得接过,交由身后的绿岚拿着了。
侯夫人低头抿了口茶,示意香巧送上一个锦盒:“我瞧着这双镯子最是称你的肤色,戴上看看?”
段春盈从善如流戴上这双碧绿的镯子,白皙纤瘦的手腕,果真好看:“多谢夫人。”
收了礼,绿岚扶着她起身,段春盈感觉膝头酸软,险些没能站稳。
幸好言羽霖在旁边帮扶了一把,她不由感激地悄悄瞥了他一眼。
言梓里眼尖,一下就看见两人眉来眼去,笑道:“大哥和大嫂的感情颇好,娘亲总算放心了。有大嫂照顾大哥,娘亲也不必再担心了。”
“是啊,有了媳妇,可不就要忘了娘?”侯夫人抿唇笑了笑,又对长平侯道:“原本霖儿一个人住在墨韵居,跟前只有几个小厮伺候,我总是不放心。可惜他性子倔,又不爱吵闹,人多了就觉得闹心,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娶了媳妇,身边只有四个丫鬟,一边要照顾霖儿,一边要打理墨韵居,还得给我帮把手,大媳妇又不是三头六臂,总要顾及不了的时候,我想着让祁嬷嬷去墨韵居帮把手,没得让媳妇刚进府,就得累着了。”
这话合情合理,长平侯思索片刻就点头了:“也好,祁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她去给媳妇搭把手,总不至于累得狠了。”
段春盈没料到侯夫人居然这时候提出来,长平侯应下,她想拒绝都不行了。
祁嬷嬷连忙上前来,笑道:“回侯爷,老奴一定尽心尽力给少夫人分忧。”
长平侯出来久了,眉宇间露出几分疲倦来。他摆摆手,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压根就没有过问言羽霖的意思。
侯夫人扶着长平侯进了去,言衡之很快也走了,似乎还惦记着屋里的孤本。
言梓里夸张地拱拱手,对段春盈笑笑,一双丹凤眼褶褶生辉,甚是勾人:“以后就什么事,大嫂只管告诉我,一定替大嫂办得妥妥当当的。”
对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看不惯,严嬷嬷侧身挡在段春盈的跟前。
见状,言梓里摸摸鼻子,耍了一夜也是有些累了,也就施施然离开回去院子沐浴换衣了。
等一行人回到墨韵居,红盏便有些憋不住了,小声道:“姑娘,三公子一身的脂粉味,昨晚说是跟同窗吟诗作对,根本就是去寻欢作乐的。那么大的味道,奴婢都闻出来了,夫人没道理察觉不了。”
显然是有心包庇,她才更加愤愤不平:“还有二公子说是废寝忘食地沉浸在新得的孤本里,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高八斗,可不就是个落第的才子……”
被严嬷嬷瞪了一眼,红盏的声音越发小了,嘀咕道:“奴婢就是替少夫人不平,实在是欺人太甚。”
言羽霖在一旁听着,倒是觉得诧异。段春盈身边一个小丫鬟,对侯府倒是相当了解。
就连言衡之落第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侯夫人为了掩下此事,可费了不少功夫,他也是偶然得知的。
对上言羽霖惊讶的目光,段春盈含糊道:“这丫头担心我,特意去百晓生那处问了一遭……”
这是费了银钱,特意跑去问的?
提起百晓生,无人不知,言羽霖微微点头:“是个忠心的丫鬟,不过侯府比不得段府,实在是隔墙有耳。”
有什么话,最好别说出口,免得被有心人听去了。
侯夫人最是不愿意别人提起言衡之落第的事,若是传到她的耳边,表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发作,可不就是一个丫鬟能够受得了的。
“放心,这附近没有人。不过那几个小厮和洒扫的婆子,除了清然,有几人是信得过的?”段春盈不得不小心问上一问,清然被言羽霖派去段府,只怕算的上是他的心腹,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言羽霖摇头,答道:“除了清然,其他人都得留神了。”
闻言,段春盈不由大吃一惊。墨韵居里,除了清然,竟然就没一个信得过的下人了?
她不由皱眉,言羽霖究竟身在怎么水深火热的处境之中?
甚至比起自己在段府,更要艰难上几分,实在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