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这话把祁嬷嬷堵得根本反驳不了,要是拒绝,难不成侯夫人以前说疼爱言羽霖的话都是假的?
这根本让人拒绝不得,祁嬷嬷勉强挤出一点笑来:“老奴这就去把正闲着的粗使下人撵过来帮把手,还请少夫人稍等片刻。”
她出了墨韵居,就立刻悄悄跑去清辉阁跟侯夫人禀报了。
侯夫人听了,冷笑道:“这丫头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无心还是故意的。也罢,她既然想要把墨韵居所有房间都住一遍,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了她。”
调走几个粗使下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侯夫人还不至于在这点上为难段春盈。
祁嬷嬷面露忐忑,压低声音道:“夫人,打扫这些房间的时候要不要……”
“暂时不必,先静观其变。”侯夫人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这个祁嬷嬷什么都好,忠心又听话,就是胆子小了些。
祁嬷嬷出去直接点了好几个粗使婆子,不然天黑都没能把整个墨韵居都打扫一遍。大件都按照段春盈说的,通通搬出来在院子里晒了晒。更别提是被褥,一床床拆洗,晒满了整个院子,把婆子们累得够呛。
她们都觉得新进府的少夫人简直是吃饱了撑着,故意折腾人的。不然偌大的院子,怎么忽然就说有老鼠,必须一天内打扫一遍?
从来没听说侯府里有老鼠,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夫人胡诌的,找借口来使唤下人,好在她们跟前立威?
不管如何,婆子们只能老老实实把所有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夜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绿岚和红盏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算满意了,给婆子们分了赏钱,下人这才笑眯眯地散去。
祁嬷嬷再次来请示,段春盈随意点了一个靠近后院的房间道:“今晚就睡在这里,总算是比较清净。”
清然提着两个八哥过来,对上祁嬷嬷疑惑的目光,他笑着道:“公子想着院子冷清,便让人买了两只鸟儿好热闹些。”
他把一个八哥的笼子挂在屋檐下,一个却提着进房间,放在柜子上。
祁嬷嬷连忙拦下,劝道:“大公子喜欢清净,这鸟儿最是吵闹,哪能放在屋内,尤其味道呛人,熏着大公子该如何是好,赶紧挪到外头去才是!”
清然指着笼子答道:“嬷嬷放心,等夜里就会挪出来的,如今大白天,大公子也能逗逗鸟儿松快一下。瞧,这八哥还会说吉利的话呢。”
八哥果真聪慧,清然一夸,它立刻张大嘴叫道:“吉祥,少爷吉祥。”
段春盈一听,也是笑了:“这八哥聪明得很,也不怎么吵闹,侯爷总是在屋内养病不能吹风,有这鸟儿解解闷也是挺好的。”
言羽霖附和道:“夫人说的是,祁嬷嬷就把外头那八哥送去清辉阁,若是父亲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送回来吧。”
祁嬷嬷应了,提着笼子走了。
见状,言羽霖转过头来:“你说,父亲会把八哥留下吗?”
段春盈备有深意地笑道:“若是老夫人愿意把八哥留下,那就好,若是断然拒绝,立刻把鸟儿撵走的话……”
“兴许心里有鬼,留不得那八哥?”言羽霖面色微沉,实在不愿意相信侯夫人会对长平侯下手:“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我认为母亲并非愚蠢之人。”
在这个时候下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侯夫人不蠢,所以段春盈并不认为是她动的手脚。
果不其然,祁嬷嬷很快空着双手回来,笑着道:“侯爷十分欢喜,老夫人把八哥挂在房檐下,侯爷身体好些的时候起身逗弄一二,倒也高兴得很,特意让老奴来转达谢意,说是让大公子和少夫人费心了。”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父亲喜欢就好。”言羽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并不过分的欣喜来。
打发走祁嬷嬷,段春盈也有这个疑惑:“二弟瞧着是个书呆子,或许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三弟倒是风流成性,看着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却无心在侯府,一天到晚不见人。”
言梓里的确整天不见人,夜里总是四处厮混,天明的时候回来倒头就睡,直睡到下午才起来,梳洗一番又出门去了。
侯夫人拿他没办法,侯爷直接放任之。毕竟是么子,就算言羽霖继承后病死了,也是言衡之来接位,压根没言梓里什么事,他只能分一点家产,也就没多少野心了。
因为如此,长平侯和侯夫人也就不大管束他,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这么看来,侯府这两位少爷也没动手的必要。言羽霖身子骨单薄,就算长平侯不在,他继承爵位,也不一定能撑得了多久。
两人只需要耐心等着,就能得偿所愿,何必以身涉险?
段春盈百思不得其解,见言羽霖又露出疲倦的神色,不由心疼道:“夫君歇着,这些小事让我来应付便好。”
如今她跟侯夫人并没有撕破脸,祁嬷嬷也不敢太过分。也给了段春盈机会,慢慢熟悉侯府,再梳理其中的关系。
可是长平侯的病情比起她预料中还要重,如今已经起不了身。
早上去给侯夫人请安的时候,被香巧拦着,她通红着眼,似是一夜未曾睡过,小声道:“老夫人正守着侯爷,宫里派了御医,正给侯爷问诊。老夫人说了,少夫人这些时日不必特意过来请安,没得沾了病气给大公子。”
段春盈应了,只是连宫里的御医都来了,长平侯的病情看来并不乐观。
香巧匆匆说了几句,告了罪,没能送她出门,段春盈摆摆手,示意香巧继续去忙,自己回到了墨韵居,把此事告知了言羽霖。
言羽霖的神色不变,兴许跟体弱有关,仿佛没什么能够让他动容失色:“夫人放宽心,既然御医来了,必然有办法让父亲好起来。”
若是连御医都没有办法,那么长平侯就是回天乏术了,他也无可奈何。
的确是这个理,段春盈却疑惑言羽霖提起长平侯的时候,语气不冷不热,少了几分亲昵,不像是一般父子,却又没有她想象中的怨恨。
毕竟是长平侯对他不闻不问,放任侯夫人,这才会让言羽霖常年不能出外,只得留在墨韵居里,这身子骨走几步喘口气,什么都不能做,简直能生生把人逼疯。
言羽霖意志坚强,这才能一直挣扎着活下来。
段春盈能够想象得出,这其中的艰辛不是常人能预料得到的。
“夫君会……恨他骂?”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除了长平侯还能有谁?
言羽霖对上段春盈担忧又心疼的目光,唇边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扑面,眼底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不,不是夫人想象的那样。我对父亲没有怨,也没有恨。因为造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不是长平侯,那么是侯夫人了?
段春盈听了,对他越发心疼。生母不在,后娘待言羽霖并不好,甚至为了膝下两个儿子谋划,暗地里不知道动了多少手脚,叫言羽霖吃了很多苦头。
她上前握住言羽霖的大手,轻轻说道:“以后我跟夫君一起面对,不管是什么,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了。”
“这可不好,”言羽霖回握着段春盈的柔荑,摇头笑道:“身为男子,又是你的夫君,怎能躲在夫人背后当个懦夫?该面对的,我从来不会退缩,夫人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嗯,”段春盈感觉到掌心的微凉,言羽霖紧紧握着她的手,面颊不由微微发烫。
夜里段春盈并没有住进早上指给祁嬷嬷的那个房间,反倒让绿岚和红盏收拾出另外一处。
反正婆子已经把整个院子的房间都打扫过一遍了,稍微整理就能住下。
言羽霖由着她拿主意,顺从地住进段春盈挑的房间,后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今早告诉祁嬷嬷,也是担心有人动手脚。若是明早祁嬷嬷问起,我来回答便是。”
反正她已经想好不少借口,任是祁嬷嬷也挑不出错来。
两人安寝了一夜,清辉阁的烛灯却始终不曾熄灭过。
药童指挥着院子里的下人来回忙碌,又是送药,又是煎药,又是敷药,一个个跑得脚不沾地,一夜未眠,好歹总算把长平侯给救回来了。
御医抹了把汗,长平侯昨晚的确凶险,摸了摸胡子对榻前守了一夜面色憔悴的侯夫人道:“老夫人不必担心,侯爷已经无碍了。等微臣再写一个方子,侯爷暂时无恙。”
暂时?
侯夫人一听就抓住了这两个字眼,顿时面色发白:“大人,侯爷的病难道不能根治?”
御医素来不爱搀和权贵的家事,这次也是皇上指明把自己派过来,这才使出了真本事,好歹把人救下了。其余的,他是半点不想沾上,只得含糊道:“侯爷年纪不轻,身子骨大不如前。吃用的时候不注意,这回遭了难,下次的话……微臣也不能打包票,药方已经留下,老夫人按照这个煎药就好,若是有事,再让人去宫门递个消息进太医院。”
“微臣还得回宫给皇上禀报,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拱拱手,带着药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