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苦劝无果,浑浑噩噩回到清辉阁,只觉得头疼欲裂。
香巧熟练地给她捏肩,忧心道:“老夫人没睡好,又只用了几筷子,可要厨房送些好克化的点心来?”
“不必了,你退下吧。”侯夫人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是她的心腹祁嬷嬷亦然。
若是泄露出一字半字的,言衡之不但名声尽毁,戴上不孝的枷锁,永远失去继承爵位的资格,甚至得丢了小命。
再狠毒,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心疼是假的。
侯夫人喃喃道:“对,都是那病秧子把衡之逼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聪慧伶俐。”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又或是坚信如此。
为今之计,就是绝不能让长平侯察觉出来!
侯夫人忐忑不安了几天,就连两个孩子不能去猎场也没放在心上了。
她辗转难眠了几夜,一直风平浪静,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看来御医没察觉,宫里那一位也不知情,那么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了。
长平侯的毒无解,侯夫人也明白在言衡之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们母子就没有回旋的境地了。
如今只能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合理,比如两人先后离去,谁先谁后,又能不能都遮掩妥当,都是重中之重。
明显言羽霖要是不在,长平侯悲伤过度,加上年纪大,到时候撑不住先去了,也是人之常情。
长平侯若果先不在,却不妥当了。
爵位原本该落在言羽霖身上,这人却跟着没了,质疑的声音必然会出现,怀疑肯定会落在她的身上来。
所以侯夫人必须改变初衷,再也不能慢慢等着了。
她秘密叫来祁嬷嬷,暗示道:“事情有变,按照原先那么办吧。”
祁嬷嬷一怔,不明白侯夫人为何突然改变初衷,只是侯夫人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只得迟疑道:“大公子和段家大姑娘总是换房间,老奴实在不好下手。”
“那就在他们每天必然经过的地方动手,”侯夫人这是下定了决心,索性豁出去了,冷冷地道:“让他活了这么长的时日,也足够了。大公子素来孱弱,冲喜让他回光返照,渐渐却越发糟糕了。”
祁嬷嬷心下一凉,明白侯夫人是下定决心要言羽霖必死无疑!
她手心发凉,对上侯夫人波澜不惊的目光,到底咬咬牙应下:“老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小心办妥。”
侯夫人这才笑了,看了过来:“嬷嬷跟着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儿子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恰好衡之身边缺一个书童,让他跟着去书房伺候。”
祁嬷嬷一听,面上又惊又喜,连忙行礼道:“多谢老夫人提携,老奴必定让小儿忠心伺候二公子。”
侯夫人摆摆手,祁嬷嬷识趣地退下了,只是出了清辉阁,脸上便没了笑容,反倒忧心忡忡的。
回到住处,祁嬷嬷的身份在侯府有一处小院,这算的上是在下人中十分体面了。
么子见她满脸忧色,奇怪道:“娘亲,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老夫人刚开了口,让你去伺候二公子,做他的书童。”
祁嬷嬷说罢,么子喜不胜收道:“这是好事,娘亲怎么满腹忧心?”
“你个皮猴,素来被我宠坏了,在二公子跟前可不能胡来。”祁嬷嬷见么子满脸喜色,并没有多言,只叮嘱道:“在书房伺候不同其他地方,在外头候着,没二公子的吩咐,可别胡乱闯进去。”
么子连连应下,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能在二公子身边伺候,那是天大的荣耀。毕竟大公子的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能撑几年,等侯爷不在,可不就是二公子当家做主?
在他身边伺候的下人,身份也就不一样了。
就像祁嬷嬷,同是下人,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可不就更加体面?
出了府,任何人都要礼让她几分。
祁嬷嬷越发担心,侯夫人让她的么子去伺候言衡之,瞧着像是恩赐,却更是不放心自己,这是拿捏着么子,叫她生不出别的心思来,尽心尽力办事?
如今她也没有退路了,只得暗暗下了决心。
段春盈用完晚饭后,时常陪着言羽霖在后花园走走。侯府的后花园有花匠精心打理,满园百花齐放,叫人光是看着就满心欢喜。
这晚如同平日一样,她和言羽霖并肩而行,两人低声说着话,言羽霖脸上带着微笑,时不时温柔的目光落在段春盈的脸上。
身后跟着的绿岚和红盏不由互相一看,会心一笑。两位主子感情好,段春盈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多了。
只是走了一段路,还没踏进后花园,忽然见几只麻雀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尖锐的声音不由叫段春盈皱了皱眉。
“怎么了?”言羽霖觉得奇怪,麻雀胆小,甚少在人前出现。
也就段春盈身上仿佛有奇怪的吸引力,院子的窗台前总有几只麻雀落下,啄着上头洒下的精米,还偷偷歪着头打量言羽霖。
言羽霖心里觉得古怪,那些麻雀仿佛有着灵性,把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等自己抬头,麻雀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开脸,继续有滋有味地啄着米,似乎刚才打量人的并非它们。
他看得有趣,时不时突然抬头,惊得麻雀好几次来不及扭开小脑袋,瞪大眼呆了呆,才被隔壁的麻雀啄了一下脑袋,回过神来转过身,索性用尾巴对着自己,似乎是生气了。
这会儿面前的几只麻雀飞到段春盈的肩头,后者无奈道:“这些小乖乖可能饿得狠了,夫君可否陪着我回去院子给它们找些吃的?”
“不妨事,反正每天来走走,也不差这么一天。”言羽霖从善如流地应下,他总觉得段春盈仿佛知道了什么,麻雀或许也是来阻拦两人的。
思及此,言羽霖又暗自好笑。不过是些小麻雀罢了,颇有些灵性,难不成还真能像人一样,瞧出什么端倪来,然后特意飞过来阻止他们?
怎么可能,小麻雀再聪明,也不过是鸟儿而已。
听得言羽霖毫不犹豫地答应回去,段春盈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他不愿意,还追问自己,段春盈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说麻雀觉得前面不对劲,所以飞来阻止她向前走吗?
说出口,言羽霖只怕觉得段春盈是个疯子,正如段家所言,还病得不轻。
幸好言羽霖是一个难得的君子,体贴地没有刨根问底,顺从地跟着她回到了墨韵居。
严嬷嬷奇怪两人刚出去没多久,这么早就回来了,却也安静地上了果盘,带着绿岚和红盏退下了。
祁嬷嬷恰好走来,看见门外的绿岚和红盏,心里不由咯噔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惊讶道:“两个姑娘不是陪着少夫人出去散步,怎的这就回来了,莫非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绿岚看了她一眼,笑道:“少夫人有些不舒服,走到半路就回来了,大公子有些担心,正让少夫人睡下,奴婢二人便在外头候着了。”
闻言,祁嬷嬷满脸担忧道:“少夫人可是需要请郎中?正好给侯爷请平安脉的御医还在,老奴这就请他过来?”
若是把御医请过来,没发现段春盈身上有什么毛病,此事倒是闹大了。
红盏急中生智,小声道:“嬷嬷不必大惊少怪的,少夫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身子骨不太爽利,郎中说了是前几年受了凉,落了病根,如今慢慢调理,倒也好了许多,却不好跟大公子直言,此等小事又怎的能劳烦御医大人特地跑一趟?”
这话一出,祁嬷嬷倒不好强求了。
身为女子,每月那么点小毛病,吃几幅药,偶尔喝几碗补汤也就罢了,特地去请御医过来,实在是大惊少怪。
“少夫人没事就好,正好段府送来的请帖,刚才少夫人没在,老奴就擅自接下了,这不眼巴巴给少夫人送来。”祁嬷嬷示意身后的小丫鬟上前,双手捧着托盘,上头是一张大红的喜帖。
红盏正好伸手接过,绿岚却拦下了,对祁嬷嬷笑道:“有劳嬷嬷跑这一趟,以后只管让小丫鬟直接送来就好,不然少夫人怕是要说奴婢二人躲懒的。”
绿岚接过托盘,看着祁嬷嬷转身走了,这才没了笑容。
刚才麻雀跑去后花园阻拦段春盈,她虽然不知道这些鸟雀说的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祁嬷嬷又恰好这时候跑来问话,甚至送来请帖。这是门房做的事,她搀和什么?
一个侯夫人跟前的大红人,居然眼巴巴给段春盈送请帖来,绿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说没有证据,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为上。
绿岚把请帖送进去,放在桌上,率先说了自己的猜测。
段春盈瞥了眼托盘上的喜帖,示意窗台的麻雀飞了过来。
它在托盘跟前转了一圈,很快又落在段春盈的肩头。
手里抓了把精米,让麻雀跳到掌心里啄着,段春盈蹙眉道:“绿岚是对的,这喜帖的味道依旧叫鸟儿不喜,就像是先前房间里的一样。”
绿岚一听,顿时紧张了:“莫非之前的房间和这请帖,都是祁嬷嬷动的手脚?”
她最后用口型无声地又动了动,显然说的是‘侯夫人’三个字。
段春盈微微颔首,能使得动祁嬷嬷的,除了侯夫人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