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当伊纯做好全部准备想要听到关于玛尔斯下落的更多事情时,德尼·威尔逊却就此沉默下来,甚至连一声轻叹都没有再发出。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照射进来,在实木地板的纹理上耀出斑驳光影。
沉寂已久的德尼·威尔逊终于开始有了动作,他缓缓从矮凳上站了起来,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开美杜莎的卧室。
伊纯心中一急,不及多想地便轻轻呻吟了一声,佯装成昏睡的“美杜莎”刚刚醒来的样子。
德尼·威尔逊听到那声轻重正好传进耳朵里的呻吟声后,果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急急转身看向床上的老友,“美杜莎,你醒了吗?”
“我,我这是在哪里?”伊纯学着美杜莎的声音,用刻意压得低沉的意大利语哑声发问。
“天哪,谢天谢地,美杜莎,你终于醒过来了!” 德尼·威尔逊难掩激动地大步走回了“美杜莎”的床边,“你感觉还好吗?我是老德尼呀,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哦,怎么会呢德尼?我只是觉得还有些头晕,思路还不清楚而已。”伊纯作势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在德尼·威尔逊的帮助下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应该还被关在‘天堂社’的地牢里吗?怎么会回到这里的?”
“那是因为我们终于找到了‘天堂社’的总部所在!” 德尼·威尔逊亲自倒了杯水递给“美杜莎”后才继续说,“于是,我就派史蒂芬与山口青介带着各自人马前往,再加上及时召回的SM0125。他们不仅仅把你救了回来,还一举端掉了‘天堂社’的总部,连着里面的人一起把那里彻底炸平了!”
“真的?”伊纯觉得“美杜莎”此时应该露出极其惊喜的表情,只不过她刚刚扬起惊喜的笑容,抬眸第一次迎视向德尼·威尔逊的深蓝色双眼,霎时发现他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当然是真的!” 德尼·威尔逊略变的神色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他边缓缓走向附设小厅的吧台酒柜边说,“老朋友,虽然你现在的身体还比较虚弱,但应该可以陪我一起喝一杯来庆祝一下吧?”
“我想应该可以的。”顶着“美杜莎”假面的伊纯仍然努力微笑着,但隐在被子里的右手,却已经悄然摸索到了暗藏在大腿根处的微型手枪上,“不过我只能喝一点点哦。”
隔着屏风的小厅里,传来酒柜门开阖的声音,接着便是德尼·威尔逊往回走的脚步声,“哦,在这么高兴的时刻里,我最亲爱的老朋友,你怎么可以扫我的兴呢?”
连呼吸都有些紧绷的伊纯已经抬起双臂,手中正举着属于“雪修罗”的银色微型手枪,直指着德尼·威尔逊必经的方向,“我知道‘天堂社’被彻底铲除是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如果为了庆祝而伤了身体就不好了吧?不过,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多顶多答应再陪你喝一杯!”
“哦,我的老朋友,你真是太慷慨了!” 德尼·威尔逊的声音变得有些森冷,“我实在是太感激你了,竟然愿意为了陪我庆祝胜利,愿意再次尝试已经戒掉十年的美酒的味道!”
“什么?你……”
伊纯才惊觉事情不妙,便见某个东西从屏风后飞了出来,于是她立即反射性地机敏开枪射去,却只听到了玻璃杯的破碎声。当她重将枪口朝向屏风旁的时候,德尼·威尔逊已经举起手枪,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
顿时,接连响起了数声消音枪的闷响,以及两声寻常手枪的射击声。
原本就只是守在门外等候着的千面,第一时间撞开门冲了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正捂着左边胸口的德尼·威尔逊。
“雷,雷克利欧,快发出警报!” 德尼·威尔逊用尽全部力气地向门口的“雷克利欧”喊着话,“这个,这个人并不是真的美杜莎……她,她一定是‘天堂社’派来的……”
千面掏出枪,面无表情地对着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德尼·威尔逊就是一枪,在他眉心正中留下了个精准的圆形小洞。之后,他一刻不停地跑到“美杜莎”床边,关切地探视着亦是周身浴血的伊纯。
“放心,我没事的。”伊纯同样捂着左边胸口,竟然还有力气扯开抹微笑来,“他还以为我跟他一样,心脏是长在左边的呢,所以两枪都打在了我左边胸口……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庆幸我是个‘镜面人’了?呵呵,又拣回了条命……”
伊纯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幽默感”,竟然在这种生死危难的关口,忽然想最初知道自己是“镜面人”时,由于听说大多镜面人都会过早夭折,所以千面还为此而伤怀难过了好久。
“别说话了,就算没有打到心脏,那也是两处枪伤呢!”千面取出颗药丸先塞进了伊纯嘴里,然后才打横将她抱起来,“我们现在必须立即离开才行,不然等枪声把他们的人引来,我们就走不成了!”
“果然结局还是只会两败俱伤。”不知何时,艾思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在窗前,“我还是没有找到玛尔斯,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虽然心中对于艾思所说的“两败俱伤”有些介怀,但千面却只是点点头,然后就把怀中的伊纯交到了他手里,“你先带纯纯先离开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你们出门就往停机坪的方向去吧,这个时候,惊雷与默涵他们应该已经会在那里等待着接应了。”
“好,你自己小心。”艾思叮嘱间已经接过伊纯,转身便又消失在洞开的窗口处。
见他们已经瞬间消失在视线里,千面才按下美杜莎房间里的警报按钮,将梦魇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死在美杜莎房间的德尼·威尔逊身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助于伊纯与艾思他们的逃离,为他们的离开多争取些时间。
听到警报后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奈比利维亚,在见到德尼·威尔逊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虽然震惊,但她还是比较冷静地问:“太雷克利欧,这里发生什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面佯装出受惊过度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才轻颤着声音说:“我,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刚刚老爷过来说要单独与美杜莎待一会儿,让先回去休息。但是,我担心之后还是会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我,就没有走得太远,只是在这一层的其他房间里暂时休息。没想到,不久之后我忽然听到了两声枪响,等到我赶到这里撞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比利维亚指了指美杜莎那张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床,“人呢?昨天被救回来的美杜莎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躺在床上的。”千面故意将语速放到最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拖延时间的机会,“我来的时候,除了老爷的尸体与大开着的窗子之外,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或其他东西。”
“好的,我知道了,你现在立即通知搜寻组的人,让大家立即散出去找人。” 奈比利维亚双眉紧锁,边思索着边指挥安排,“主要搜寻方向是下山的路和停机坪!”
“好,我马上就去!”千面抑制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快步走向门口,不想正撞见匆匆赶来的另两个人,“史蒂芬、山口……”
“雷克利欧,发生什么事了?”史蒂芬一脸焦急地抢先问道,他走进来的第一眼先看到的是一脸凄色的奈比利维亚,接着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血泊中的德尼·威尔逊,“老爷!你们还怔着做什么?赶快叫医生来呀!老爷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史蒂芬……” 奈比利维亚的声音有些无力,“现在重要的不是找医生,而是去追凶手!我刚刚已经帮老爷检查过了,老爸他已经……老爷他已经死了。”
“你说老爷死了?”因为震惊过度,山口青介脱口追问而出的是句母语日文,反应过来后他才改用意大利语,“怎么可能……”
“现在没时间多作解释了!雷克利欧,你立即照我刚刚说的去做!” 奈比利维亚催促过还愣在门口的“雷克利欧”后,向围在德尼·威尔逊身边的另两个人又说,“我稍候会找人来安置好老爷的遗体,你们现在立即带人去搜山,凶手现在一定还没有走远!”
“好!”史蒂芬与山口青介齐声应了句,随后便快步离开了美杜莎的卧室。
暂时安排好一切后,仅剩自己面对德尼·威尔逊尸体的奈比利维亚,才敢露出丝缕悲伤痛楚的表情。她缓缓跪坐在视若父亲般的男人尸体边,深深地低下头去。
“老爷,我绝不会让你死得这样不明不白的!无论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会让她死得更加凄惨!”奈比利维亚声音无比冰冷,似乎只有狠狠咬着牙才能够继续说话,“老爷,你安心的去吧,我一定会帮您把少爷找回来的。我想为了您,他一定会把‘梦魇’发展得更好的……”
一滴折射着凉薄晨光的晶莹泪珠悄然坠落,跌碎在满地腥红的血泊之中,宛若那染红了地板的血液,皆是伤心之人流下的血泪汇聚而成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