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的三月中下旬到四月的中旬,是日本由南自北樱花盛放的季节。
通常在樱花季来临时,日本人的传统是会与家人或好友相携赏樱在樱花树下飨宴,也有许多青年男女们会在樱花雨中情意绵绵。但随着日本樱花季的声名远播,从世界各地聚集慕名而来的游客也越来越多,致使每到樱花季时,各个著名的赏樱景点都是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每年樱花盛开举行樱花祭的消息一经传出,女人们都会穿上漂亮的和服,小孩子们也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就连宠物们也会穿得喜气洋洋。总之,人们都会特意将自己装扮一新地去赴这每年一次的“樱花盛宴”。
而堪称日本民族的象征、被日本人民誉为“圣岳”的富士山,既是日本的第一高峰,也是樱花季著名的赏樱景点之一。那一树树的樱花,飘逸蔓延在广阔的山坡上,就好像一团团粉红的云霞,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吴大哥,这样做真的可以吗?我怎么觉得还是太不安全、太冒险了?”看着通往樱花景区路上那摩肩接踵的人潮,白淼担忧地向身旁的无影问了句。虽然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应该是无影,但她还是习惯当他是“吴影”来称呼。
“哎,人这么多,危险性和我们能够实施的保护性自然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无影的眉心已经纠结成了川字形,“但是没办法啊,难得他有心情出来看看风景散散心,还特意把你又找了过来。你当初离开日本回去继续学业时也亲眼见过了,他简直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真怕他太过压抑之下,终有一天会再次彻底崩溃掉。所以,他难得想要出来‘放松’一下,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支持的。”
白淼也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挺意外他竟然会特意找我过来陪他看樱花的。我记得,好像是纯纯曾经跟他约定过要一起来日本看樱花的……那个,真的只有我一个人陪着他上山看樱花吗?”
“是的,这也是丹尼的意思。”无影对于她提起伊纯的“口误”,直接当作没有听到来处理,“不过我们当然还是会在暗中进行保护,会尽量避免掉一切‘安全隐患’。不仅是我,还有山口青介带着亚洲区的其他人员,都会装扮成游人或隐身在暗自对你们进行保护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或太过紧张,只要记住你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他,让他放松些、尽量开心些就好。”
“好吧,我尽力!”白淼偷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丹尼·威尔逊,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他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觉得现在的他真的好可怕。说真的哦,只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我都有点不敢上去跟他讲话……”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不过我觉得你倒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同样是被临时从欧洲调专程到亚洲来,以保证丹尼·威尔逊“赏花”安全的史蒂芬,一脸正经地说着,“因为,据我观察,至少他目前还不会生吃活人!”
“……”白淼半晌无语,忽然就想起那个许久未见现身的豆豆同学来,冷哼了两声后才回了句,“你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对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的丹尼·威尔逊,在眺望山坡上的樱花海许久之后,终于抬步向着上山赏樱的人潮走去。白淼见状赶忙快步跟上,无影与史蒂芬等人也立即分散开来以各司其职。
在上山的过程中,丹尼·威尔逊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随着人潮走着,仿佛完全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小心翼翼跟随着他前行的人存在。
直至来到一株粗壮茂盛的樱花树下,丹尼·威尔逊才停下脚步,抬手轻抚着树干上的粗糙纹路,然后就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她说,还没有看过日本的桃花祭,所以我当时说来年的樱花季节到来时,就带她一起来看樱花……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就在来年樱花季节将要到来时,她就……”
“丹尼……”白淼心酸地轻唤了他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她离开也有一年了,如果她看到你还陷在这样的痛苦里,一定会更难受的。”
“我不想让她觉得难受,真的不想。但是,我已经给她造成最大的伤害了,不是吗?” 丹尼·威尔逊的手指悄然陷进了斑驳粗砺的树皮间,“你们总是说,如果她还在、或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能看到我,一定会原谅我、会心疼我……可我无法相信,如果不是她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她不会怪我杀了她,我就永远不会相信她已经原谅了我的假设!或者说,只要她能活过来,我宁愿她是恨我的,宁愿她来找我报那枪杀之仇!”
白淼不禁再次词穷,她很明白自己会得到现在的丹尼·威尔逊如此“特殊待遇”,完全只是因为她是伊纯最好的朋友。她也很想为不幸早逝的好友,以及这位她曾深爱的男人做些什么,可是她又觉得那样的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心结,通常很难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解开。白淼和其他人自然都明白丹尼·威尔逊的心结是什么,可是他们又偏偏全部都被归属于“不相干的人”,所以任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他拉出他自己为自己画地为牢的桎梏。
“你看这樱花开得多美啊。”白淼抬首仰望着满树粉嫩绯红的樱花,一阵较凶猛的春风掠过,顿时拂起了漫天的樱花雨,“虽然它们的花期那么短,但也正因为它们选择在最美丽的时候凋零,所以才引得如此多的人聚集到一起,来为它们华美的离去而祭奠。”
丹尼·威尔逊第一次转眸看向白淼,恍惚间突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好像正沐浴在芬芳花瓣雨中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与她原本同龄的另一个人--伊纯。
“其实,人不也如同这些花一样,迟早都是要凋谢零落的么?”白淼联想到每年这樱花祭的时节也正是他们祭奠伊纯的时节,不禁心中感伤更甚,“所以,谁又能够说得清,到底是活到风烛残年的长寿是福气,还是在人生最灿烂美好的时候选择盛极离去才是幸福的呢?我现在倒觉得,离开的人未必就是不幸的,而活下的人也未必就是幸运的。现实中往往都是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
“是么?”随着一片樱花摇曳飘落在手背上,丹尼·威尔逊再次低头垂眸,望着那片在最美时刻凋零的残花,“与面对天长日久漫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相比,真的是提前离开的她比较幸福吗?离开我的她,才是最幸福的吗?”
“丹尼,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淼一时心急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也拂落了他手背上的那片樱花残瓣,“我只是不想看你再这样折磨自己,不想看你再这样自怨自哀……”
然而丹尼·威尔逊却仍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幽幽目光始终追随着那片不由自主随波逐流的单薄花瓣,自顾自地喃喃低语着:“可是,如果能够选择的话,‘它’自己会想要选择在最美丽的时刻凋零吗?它们没有选择啊,没人给它们选择,没有啊……”
“是啊,它们是无法选择,就好像即便再强大的人,很多事也无法自由选择一样。”白淼的目光追随着丹尼·威尔逊而落在了那片归于泥土的樱花残残瓣上,“就像我们,现在虽然还活得好好的,谁知道未来,甚至只是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即便不是被人杀害,谁又知道会有什么天灾人祸突然发生?”
丹尼·威尔逊轻抿着双唇,泛着蓝芒的黑眸中倒映着肮脏泥土中娇嫩脆弱的樱花瓣,心中却是空洞的痛。
“我知道现在再劝你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但是我能够体会到你的感觉。”白淼仰起头吸了吸鼻子,不想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轻易坠落,“我在学校里时就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纯纯还在的话,今年夏天我们就可以一起毕业,再一起进入同一家公司了。如果没发生去年的事情,那么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应该就会是堕天使吧……但是,如果只是如果啊,只是会让我们更加通过的幻想而已……这樱花祭,对我们来说就像纯纯的周年祭吧。但我觉得,真的一年一次就好,一年只让我们放纵伤心一次就好……”
“千面他们虽然说不责怪我,但是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他们把她埋藏在了哪里。” 丹尼·威尔逊终于再次轻动双唇,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凄哀悲怆,“所以,我只能来这里。就像你说的,我借这樱花祭当作她的周年祭,就当是每年来陪她看一次樱花……”
“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年都陪你一起来看她。”白淼眼眶红红的看向丹尼·威尔逊依然俊美却又透着冷毅的侧脸,努力扬起个灿烂的微笑说,“也许某年的某一天,你就会在这樱花树下,遇到另一个‘重生’的她呢!”
“重生的她?” 丹尼·威尔逊喃喃重复着白淼戏言的话,幽深如海洋般的眼底却掠过一抹迷离光华。